金枪鱼提案被否决 要道德感还是要欲望?


2014/9/6    热度: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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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环保,另一边是GDP;一边是道德感,另一边是口腹之欲。人类为了克服无尽的口腹之欲,祭出宗教和道德的利器,依然无济于事。于是他们饕餮之后节食减肥,再饕餮,再节食减肥。

  因为3月中旬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的联合国《濒危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会议,金枪鱼顿时成为媒体关注的热门话题。3月18日CITES就摩纳哥提出的“将蓝鳍金枪鱼列入世界濒危物种保护名单”的提案表决之前,一边是摩纳哥得到美国的支持,“美日贸易摩擦不可避免”;一边则是日本方面“恐慌食无鱼”。但表决结果令支持该提案的国家和环保组织失望:提案被否决。

  媒体也用报道表明了各自的倾向:《纽约时报》第一句就是:“这一天对金枪鱼来说是最悲哀的一天。”记者还指出,因捕鲸、杀海豚备受争议的日本人,在金枪鱼提案上也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日方不仅提早两周到多哈展开游说,就在表决日前一天,日本驻多哈大使馆宴请CITES各国代表,作为“国粹”的金枪鱼寿司分外醒目。

  除了金枪鱼,本次CITES大会还提交了限制捕捞鲨鱼的提案,呼吁给捕鲨船发放捕捞许可证,尤其反对割下鲨鱼鳍(就是东方人最爱的鱼翅了)后将鲨鱼扔到海里的做法。但提案同样被否决。有科学家慨叹,科学又一次屈从于经济利益。“再见了,感谢所有的鱼类”,《经济学人》用这个伤感的标题悲观预测鱼类灭绝的未来:因为人类的口腹之欲,它们终将灭绝,将来要看到它们,只能到水族馆去看了。

  金枪鱼提案的是是非非

  这已经是日本第二次逃过CITES的制裁了。日本是全球最大的金枪鱼消费国,年消费金枪鱼57万吨,其中6万吨为蓝鳍金枪鱼。今年1月,在东京筑地中央市场,一条产自青森县大间町的232公斤的蓝鳍金枪鱼拍出17.7万美元(约人民币162.8万元),买主是两家日本寿司店和一家香港寿司店。人们认为,正是日本人对金枪鱼的推崇,以及日本饮食文化在全球的传播,导致金枪鱼需求量大大增加,带来了过度捕捞、金枪鱼种群数量大减等连锁反应。有数据显示,1950年,全球捕捞金枪鱼总量约60万吨;到了2008年,全球有超过5万家寿司店,金枪鱼捕捞总量近600万吨。

  1992年,瑞典率先提出蓝鳍金枪鱼禁贸提案,但鉴于国际大西洋金枪鱼保护委员会(ICCAT,1969年成立)承诺将出台严格的保护措施,提案未能通过。摩纳哥2009年重提此提案,原因之一就是ICCAT的保护措施不力。1997~2007年,大西洋蓝鳍金枪鱼数量减少60%,繁殖数量从20万减到6万头,体形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同时非法捕捞增加2倍。而ICCAT的应对措施,只是将2010年的蓝鳍金枪鱼捕捞配额从2.2万吨调整到1.35万吨,并承诺2022年将致力恢复蓝鳍金枪鱼的种群数量,“如有必要,部分海域实行禁捕”。

  争议的焦点,在于把金枪鱼定位为濒危物种还是商业资源。摩纳哥的主要依据来自科学家和环保组织如世界自然基金会。世界自然基金会估计,以目前的捕捞速度,在地中海产卵的大西洋蓝鳍金枪鱼最快将于2012年消失。反方如利比亚则认为蓝鳍金枪鱼成为濒危物种是“谎言”,鱼群的减少被夸大了。从72国反对、43国支持、14国弃权的表决结果看,大多数国家觉得“濒危”的依据不足,同时担心渔业受到影响。须知,光是金枪鱼产业贡献的GDP就达72亿美元。

  环保观和道德感的诘问

  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中,老水手连续84天钓不到一条鱼,第85天,他终于开张了,钓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比自己的船还长两英尺的大金枪鱼。“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用你的大尾巴来拍碎我的船,用你那坚硬的长吻来刺穿我的身体吧,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不会后悔,死在一条金枪鱼的手里。”他除了和大鱼搏斗,还要和尾随而来的鲨鱼搏斗,最终落败,虽败犹荣。海明威自己也钓过金枪鱼,1929年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基韦斯特钓过一条,1956年为拍电影《老人与海》又钓过一条。

  现在,除了像大间町这样的著名金枪鱼产地还保有前工业时代的钓钩捕捞方式,人与鱼之间符合“费厄泼赖”(fairplay)原则地一对一互搏,捕捞金枪鱼的主流早就变成屠杀。大型拖捞船上不但有直升机、全球定位系统(GPS)还有声波定位仪搜索鱼群,一旦有发现,就用巨网或是抛出大量带饵的长线鱼钩,务必将鱼群一网打尽。这正是环保主义者诟病的重点所在。

  金枪鱼还有一种捕获方式是牧场式的“饲养”,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在地中海海域兴起。捕捞到的金枪鱼会在“牧场”圈养半年到一年时间,养得更大更肥再卖个好价钱。像西班牙的卡塔赫纳港,一个大规模的渔场每年能出产1万吨蓝鳍金枪鱼,一半以上销往日本。但金枪鱼每长1公斤肉,必须消耗沙丁鱼等其他海产10公斤,同时产生大量废物。

  2009年11月,法国罗莱夏朵(RelaisetChateaux,又译“驿站与古堡”)豪华酒店业协会在大西洋滨海城市比阿利兹通过了一项公约:协会下属的全球55个国家共475家酒店餐厅从2010年起不再供应大西洋和地中海的蓝鳍金枪鱼,就是基于这种“饲养”方式“太不道德”。而在北美,很多人认为,把鱼类做成刺身和寿司,就是对鱼的不尊重。

  但这种基于政治正确的环保观和道德感的诘问,会不会有把一种价值观强加给另一种文化背景下的人群的嫌疑?很多人都困惑,为什么争议那么大,日本人还乐此不疲地捕鲸杀海豚?需要了解的背景是,在前工业时代的日本,只出产稻米和鱼类,日本人要到明治维新后才开始吃牛肉。明治青年敞衣短发吃牛肉锅,被称为吃“开化锅”。而人与大鱼的对峙,象征着人对自然界对手的征服。17世纪初在和歌山县太田町由武士和田赖元首创“鲸合战”法,主张“兵法捕鲸”,把鲸视为敌酋,合围而歼灭之。这已经不仅仅是获取食物,而是一种文化了。澳大利亚人嘲讽日本人以科研名义捕鲸是“为了更了解热爱的东西,所以有必要杀掉它们”,但日本人也反诘,当年佩里上校率“黑船”架起大炮逼日本开国,理由就是为了捕鲸。区别在于,日本人捕鲸是用来吃,西方人是用来炼油。

  同样,鱼翅、燕窝、熊胆等被中国人视为珍馐,但其获得过程,以今天的观点来看,是非常不道德的。中国人和韩国人吃狗肉,西方人完全不能接受;法国人把鹅肝视为国粹,但在外人看来,不就是脂肪肝嘛,而且是用那么不人道的强行填鸭式喂养,加利福尼亚州明令禁售鹅肝,而美国政府也曾以卫生问题为由暂停法国鹅肝的进口。

  解决的办法是什么?人工繁殖?减少产量?寻找代用品?或者,最根本的,干脆就不要吃它们?一边是环保,另一边是GDP;一边是道德感,另一边是口腹之欲。怎么选?这真是个道德的困境。

  地球到底能养活多少人?

  “所有的生物要想活下去,都必须学会节制自己的欲望。对环境的限度摸索了几千年,总结了经验和教训之后,森林中的野兽和树丛中的鸟儿明白了,无论在饮食上还是在生育后代上都不能不加以节制,否则就会破坏它们的栖息环境中难得的平衡,而这相当于自取灭亡。在自由意志的驱使下被逐出伊甸园、克服了纯粹本能的人类则缺少这种自动调节机制。由于没有这种机制,为了克服无尽的欲望,我们创造了严厉的上帝、通过了禁止奢靡的法律、遵从性方面的禁忌,在所有这些措施都无济于事之后,我们又去锻炼、减肥、看医生或者开始信仰佛教。”《纽约书评》这样剖析人类的反欲望机制,但显然,这并不奏效。

  在抑制口腹之欲方面,人类最早的尝试是素食。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算得上是西方“素食之父”,他认为肉食是罪恶的:“只要人们持续无情摧毁低等动物的生命,他就永远不能体会健康或和平的真谛。因为人们若不能停止屠杀动物,那么他们就会互相残杀。的确,播下谋杀及痛苦的种子的人是不可能收成快乐及爱心的果实的。”释迦牟尼、老子、柏拉图等等都是著名的素食主义者,他们从哲学层面来提醒人们节制欲望,并上升为一种道德感的自我培育。

  到了现代这个消费时代,黑猩猩权威珍·古道尔博士则呼吁人们少吃肉食,购买在地、当季的有机食品,并提出“食物伦理学”概念。跟先哲们从道德层面来提倡素食不同,古道尔是从环保的角度来考虑食物。肉食比素食消耗更多的环境资源,生产一斤肉的环境成本和能源代价,远远高于生产素食;而且肉食的习惯还占用了资源,一些人得到了享受,但另一些人更加贫穷。美国是世界上肉类消耗量最大的国家,未来学家欧文·拉斯洛警告说:“如果全世界人都像美国人那样生活,都这样肆无忌惮地消耗自然财富,地球上的煤和石油将在5年之内用光。而地球则会在这一代人的时间里就流尽最后一滴血。”

  地球到底能养活多少人?有科学家估算过,世界粮食年产量20亿吨,足以满足100亿印度人的生活;但是如果按照美国人的生活方式,这个数字只有25亿。地球现有14亿公顷耕地,如果人人都是素食者,那地球可以维持100亿人的生存;如果人类能利用所有陆地和海洋中植物光合作用产生的能量,地球能支撑170亿人口——也就是说,地球能养活多少人是个变量,取决于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与其毫无道德感地纵情饕餮,还不如节制些,哪怕有一点点道德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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