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经》看佛教环境哲学的理论基础(一)


2014/9/6    热度:309   

  本文作者在联合国地球保护警示雕前

  在2008年黄梅四祖寺禅文化夏令营上,我询问崇谛法师,夏令营主题是“学《心经》用《心经》”,那么我讲什么呢?最好是命题作文。他说随便。世界上最怕的就是随便,那是一个很高的境界,恐怕我做不到。普茶之后,我根据现场互动情况,把以前准备过的内容重新组织,给大家讲五个方面的问题:

  一、“环保”是佛教化世导俗的最好契入点;

  二、从缘起论和业力论推出的两组基本原理;

  三、以《心经》的智慧观照生命与环境实相;

  四、从“心物一元”到“从心开始”;

  五、结论。

  一、“环保”是当前佛教化世导俗的最好契入点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演示图片,是我下载的奥运会开幕式一个画面,张艺谋的创意不错。这个开幕式要远看,体现只有一个地球这个主旨。从地球的眼光来看我们中国,就像以佛学的法界眼光来看我们的人生和世界。刘欢与一位外国女歌星站在地球之巅上唱歌,突显了一种环保的理念:我们只有一个地球,而且还是一个破碎的地球!要如何珍惜我们的环境,如何来保护它?我的主题是从心开始,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开始。

  在普茶时,我很感慨地说:去年演讲的主题是佛教教育,全世界有几十所佛教大学,为什么中国大陆现在还没有呢?很多年前就有一个理想,希望在中国大陆有一个零的突破。三四年前,与我的博士生觉冠法师订了一个关于佛教大学的博士论文课题。现在她都毕业了,但看来中国的佛教大学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未出来。当然,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只是现在因缘还没有到。所以,我们不能洁身自保,首先要介入社会,要关怀社会,真正在社会中发挥自己的使命。

  什么是最好的佛教课题?我们当下就能做的,而且完全符合我们国家利益,我觉得“环保”是一个佛教化世导俗最好的契入点。因为包括佛教徒在内的地球有65亿人,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面临着严重的危机。环境日益恶化,资源日益匮乏。我们看到汽油高达140美金一桶的时候就知道了,好日子确实已经到头了。原来以掠夺地球的资源、能源为代价的所谓现代化生活,逐渐引起了人们的反思。

  有佛法就会有办法,有思路才能有出路

  人类面临这么一个严峻问题,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佛教要拿得出解决的办法。刚才崇谛法师引言时,提到我去年引述过的圣严法师一段话。圣严法师做小和尚读佛学院时,他感慨地说:“佛法这么好,为什么理解的人这么少,而误解的人又这么多?”那怎么办呢?所以他要办教育。现在我再转述一位大德的话:“有佛法就会有办法。”我狗尾续貂再加一句:“有思路才能有出路。”就像美国大片《侏罗纪公园》有句台词所说的:“生命会给自己寻找出路”。

  今天给大家谈这个课题,就是要提出这么一个思想:佛教不仅仅是坐而论道式的玄谈,光是那些风花雪月、品茶吟诗,跟人间事务了不相关。建立在缘起论和业力论基础上的佛教思想,能够为化解环境问题提供强大的思想资源,而且能够形成巨大的实践力量。因为环境污染问题、资源缺乏问题,人类的前景并不美妙,但是我们相信,人类以自己的智慧,特别以佛法的智慧,一定能够化解这个危机。环境问题不是天灾,是人祸。根据佛教哲学“境由心造”的原理,人类所面对的依报世界是由人类的共业所造成的,要改变我们的生存环境也必须从改变每个人的内心开始。“心净国土净”,如何对治为当今社会消费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所迷失的人心,提升我们每个人的心灵境界,增强佛教的社会责任感,世界佛教徒和佛教学者责无旁贷。

  当今世界是发展和对话的时代。所谓对话,就意味着在各种世俗思想和宗教之间,在求同存异的前提下互相尊重并取长补短。所谓发展,就是党和政府提出来的科学发展观(也就是可持续发展),就是要摒弃以前那种竭泽而渔的、穷凶极恶的、急功近利的短期行为,用更长久更长远的眼光,这就是意味着用悲天悯人的宗教情操和高瞻远瞩的人文关怀,谋求功在子孙万代的可持续性发展,而不是我走了以后哪怕它洪水滔天。

  在世界上、特别是在西方的基督教背景下发展出一种环境哲学,首先对基督教思想进行了反省。在这种反思当中,国际上把眼光转向了东方思想,提出了绿色东方主义,尝试重新解读亚洲宗教的传统,从东方宗教特别是从佛教中来寻求思想资源。在这个大背景底下,环保这一个关系到我们全人类共同面对的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就成为佛教化世导俗最好的契入点。既契理又契机。

  人间佛教的三个层面:适应、关怀、批判

  在人间佛教的大框架下,环保问题属于哪一个层面呢?按照我的思路,人间佛教有三个层面,最底层是社会适应,就像现在常说的要积极引导宗教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服务,与社会主义制度相适应。这个口号不错,但是有人把它念歪了,把它念成“宗教搭台,经济唱戏”。如果让佛教与唯利是图相适应,这就把佛教引向了歧途。所以光讲适应不够,要上升到第二个层面,那就是社会关怀。

  所谓社会关怀,就是佛教发挥自身的作用,真正能够在社会中获得自己的话语权。慈善、环保、文化、教育(教育就包括佛教大学),乃至办刊物、电台、电视台等等,都属于社会关怀这个层次。由此可见,我们目前要关注的环保问题,还只是社会关怀的初级阶段。

  人间佛教的第三个层面,那就是社会批判,现在我们暂且不谈。我们只能做口气和力气相适应的事情,眼下的环保问题,中国大陆佛教界既有口气也有力气去做,做不到的事情我们等待机缘。

  为什么说从环保契入,既契理又契机?先讲契理。因为佛教的超越性格和批判精神是环境保护的重要力量,拥有深厚的思想资源。

  所谓超越性格,就是宗教的主体性和神圣性。宗教与经济、政治相比,是更高层面的东西,所以具有超越性与出世性。在佛教的教义总纲苦集灭道四谛中,苦谛是认识佛教的前提。佛教讲要知苦、断集、慕灭、修道,前提首先是知苦。所谓知苦,就是用一种批判而又冷静的眼光来观察这个世界,来审视我们社会的种种缺陷,并且探索这种缺陷和苦难背后的原因,那就是来自我们人内心的烦恼。

  所谓批判精神,佛陀的创教就是建立在对社会的批判基础上。比如,针对各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像印度的四种姓制度,佛教提出了众生平等,这就是社会批判。在思想上,针对婆罗门教的神创论,和各种沙门思想当中的宿命论、怀疑论和庸俗唯物主义等错误的思想谬见,佛教提出了缘起论,这就是思想批判。然后,佛教把一切社会批判和思想批判统统引向对人性的批判,找到人性当中最阴暗、最顽固的三大根本烦恼贪嗔痴。所以,一定要在一个根本的理上,奠定佛教解决环保问题的思想基础。

  所谓契机,机就是时节因缘。禅宗讲“随缘消旧业,任运着衣裳”,这里面有一种非常深沉的历史智慧和历史责任感。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群体的共业之中,业报如此,许多事情我们只能随缘随份地承受并消除,这叫随缘消业。然后“任运着衣裳”,必须要契合时机,时机没到就去做是智慧不够,时机到了不去做那就是慈悲不够。比如说要办佛教电台、电视台,机缘没到,现在去做除了白花钱不说,恐怕还有种种麻烦。这就像农民养公鸡是为了报晓,半夜三点钟就叫,叫得太早没用;如果到了七点以后才叫,要它何用?正在拂晓的时候,雄鸡一唱天下白,这就恰到好处。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以来,人间佛教的理论与实践,已经从社会适应发展到了社会关怀层面。既然如此,佛教关注环保问题就不仅仅只是呼吁,还要落实到行动上。佛教在当今中国,要成为一个改造世界的实践的和物质的力量,正当其机。

  如何处理人间佛教三个层面之间的关系?需要佛教的智慧,需要真谛与俗谛之间相依不二的中道智慧。佛教在解决社会矛盾的时候,要求做到既要入世又要出世。出世是超越,入世就是关怀。这也就是佛教所说的出淤泥而不染,这就是佛教的中道智慧,此所谓契理契机。佛教要在社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我觉得环保问题是我们可以放开喉咙说的。

  二、从缘起论和业力论推出的两组基本原理

  我看过佛教界很多关于环保的文章,五六年前佛教界也在普陀山为此举行过青年佛教徒的演讲比赛,我也被请去当过评委,表明中国佛教界开始关注这个问题。佛法是一味的,对一切问题都应该提供一个最深层的理论支持。所以我们还是从佛教的基本原理入手,而不是从什么无情有性等等,东找一点论据,西找一点经文片段,这是无济于事的。

  真理是简单的,需要的是返朴归真

  佛教最基本的教义基础就是《七佛通诫》偈:“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佛佛相承的就这最简单的四句话,因为真理永远是简单的。简单的真理为什么搞得复杂化了呢?是我们人心复杂、人心迷失,所以才需要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横说竖说,正说反说,或言或默。所以我们要返朴归真,把复杂的东西回归到最简单的真理。

  我曾经在十年前,与一位来自青海的活佛讨论过如何看待汉地佛教的衰落。针对他要用藏传佛教来复兴整个中国佛教的看法,我说思想问题只能是求同存异。他问我同在哪里?我说同在一二三四。异又在哪里?异在五六七八。

  什么叫一二三四呢?一个中心:以成佛作祖为中心。两个基本点:缘起论与业力论。缘起论是佛法不共于世间任何哲学和宗教的哲学基础,业力论是人生观和社会道德的支柱。三项基本原则:三法印,区分真假佛法的三个根本标准。四条教义总纲:苦集灭道四圣谛。不管是南传北传、显教密教、圣道门净土门,大乘还是小乘,宗门还是教下,对这一二三四的共同点,不会有什么分歧。那我们就求这个同。

  什么是异在五六七八呢?首先是我们生命的存在——五蕴。众生都是由色受想行识五蕴构成,因为我们五蕴里面智愚贤不肖、染净善恶等等的比例不同,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对佛法的把握是不一样的。同一个事物,不同的众生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因生命本身的异化,对佛法产生了分歧。六,指学佛的道路六度。条条大路通罗马,六度万行都是解脱的方法,就看我们选择哪一条?七,指我们学佛的成就有深浅高低的不同,故佛教有判教的设置。我们读过《法华经·药草喻品》,你活佛是一棵参天大树,我只是一棵不知名的小草。不管是小草、中草、大草,还是小树、大树,虽蒙润程度有高下,但我们都受着法雨的滋润。八,光中国汉传佛教大乘就有八大宗派,凭你青海来的活佛统一得了吗?所以要求同存异。

  我们只能随缘随分,做自己能做的事。就我本人而言,我的主要教学对象就是在校大学生和社会上的政商人士。上海市委组织部举办了好几期面向局级干部的传统思想高级研习班,每期五天,我承担的课程是用一天时间讲解一部佛经。我引述鲁迅的话讲过,中国人如果不读三部或者四部佛经,那就面目可憎、语言乏味。他们说哪三部呢?《金刚经》、《维摩经》、《法华经》。加上《六祖坛经》,一共四部。我已经讲过《金刚经》和《六祖坛经》,明年还要讲另外两部。所以,不仅佛教徒要读这四部佛经,社会各界人士、党政领导干部也要读!否则,那简直就是面目可憎,语言乏味!这话是鲁迅先生说的。

  用心贯通智慧与慈悲两轮

  那么在同的基础上,我们要关注佛教的两个基本点。佛教之所以会产生这么多教义上的分歧,分化出这么多的派别,就是在这两个基本点上各有侧重。

  缘起论是佛法的基础,业力论是佛陀创教时吸收了印度当时思想界因果报应的理论,但建立在缘起论基础上。缘起论和业力论是相辅相成的,但这两个基本点各有侧重,最根本的是缘起论。我在讲课时问底下的干部们:邓小平讲的两个基本点你们能背吗?绝对能背。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但是这两个基本点要把握好的话,一定要具有打桥牌的智慧,现实中往往是一统就死,一放就乱。能把两个基本点把握得住的人少之又少,要么僵化,要么就成为贪官。

  在佛法中,这两个基本点归结为空有两轮。缘起论指向空,业力论指向有,要把握住空有两轮,就需要中道的智慧。我们现在就是要从缘起论和业力论里面,抽出和环境保护有关系的两对基本原则。从缘起论抽取“普遍联系”和“性空无我”两项基本原理,归结到智慧;从业力论可以抽出“依正不二”和“自他同体”两项基本原理,归结为慈悲。

  智慧与慈悲的两轮,需要用一根车轴连结起来。这根车轴是什么呢?心,用心把悲智两轮贯通起来。这个心,就是我们每个众生之心,既有黑暗也有光明,既有善也有恶。现在我们很多人经常会引用《华严经》中说法:“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讲起《心经》,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其实就是强调了不二的层面。

  这个心的坐标,向上这根轴最高点是佛,我们仰望佛,仰之弥高,钻之弥深。在理上我们与佛是平等的,在事上我们相差十万八千里。横向的这根轴,连着我们与众生。《金刚经》里面讲,不管是卵生、胎生、湿生、化生,不管有色、无色、有想、无想的众生,统统要度他们到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有这么多无量无边无数的众生是我们所关怀的对象。再往旁边就是境,就是我们的环境。我们的心是上求菩提,下化众生,就在上求下化的过程中,改善我们生命的依报环境。这个心挑起了空有两轮(悲智两轮)。所以我们在讨论环境保护的理论基础时,就紧扣心与悲智两轮来展开我们的论述。

  刚才讲过,“七佛通诫偈”是佛教根本的教义基础,这里面最重要的是“自净其意”,也就是从心开始的个人修行和社会变革。佛教哲学的两大支柱为“缘起论”和“业力论”,这两者都是对宇宙人生真相及发展运动的解释。缘起论是佛教的哲学基础,业力论是佛教的道德支柱。缘起论是对业力轮转的哲学慧解,而业力论的三世轮回、因果报应这一套人生观准则,又建立在缘起性空的哲学基础之上。换言之,这两者在理论上是“空有不二”,在实践上是“悲智双运”,而在方法上则生发出佛教的中道智慧。

  从缘起论推出的两个基本原理:普遍联系和性空无我

  从缘起论推出的基本原理之一是“普遍联系”,我们可以举当年马胜比丘向舍利弗说法为例。

  我今年二月份又去了印度,在鹿野苑的菩提树下,向围坐在草地上的复旦人文智慧课堂的学员们讲《初转法轮经》。佛陀在菩提伽耶悟道以后,最想度化的人就是当年的五个大内高手。他在苦行林修道,他父王派以憍陈如为首的五个大内侍卫暗中保护他。六年苦行之后,他接受了一位牧羊女的乳糜供养,憍陈如等认为他道心不坚定,于是离开他而自己修行去了。佛陀悟道后,就先去度化这五人,感谢他们六年中对他的默默支持和关怀。前往鹿野苑途中,佛陀还度化了两位商人,成为佛教最早的居士。我问过印度导游,从菩提伽耶到鹿野苑有280里。佛陀向憍陈如等初转法轮,讲的就是苦集灭道四谛。他们接受佛陀悟到的教义,归依了佛陀并成为比丘。于是,人类历史上诞生了三宝具足的创建性宗教团体:佛宝,释迦牟尼悟道成佛了;法宝,佛陀所转的苦集灭道四谛法轮;僧宝,憍陈如等五比丘。鹿野苑遂成为世界佛教徒的“一大会址”。

  有一天,“一大代表”中的马胜比丘,在路上遇到婆罗门教的大智者舍利弗。这位舍利弗,就是我们正在学习的《心经》主角之一舍利子。舍利弗在当时是一位很有名的辩才无碍的婆罗门思想家,与目犍连共同拥有250个弟子。舍利弗在路上拦住马胜比丘问:“听说释迦牟尼佛讲课非常红火,请问他讲的什么?”马胜比丘说:“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我佛大比丘,常作如是说。”

  我们刚才讲过,真理永远是简单的。之所以复杂,是因为人心的愚钝,人心的复杂。舍利弗非常聪明,响鼓不用重锤敲。他苦苦思惟的宇宙人生终极问题,被这四句话一下子点破了。诸法因缘而生,诸法因缘而灭。所有人生的苦难、社会的不公,所有的问题都可以从缘起论得到理解。婆罗门教的思想是神创论,既然世界是由神创造的,那么世界上这么多的不公是谁给予的?如果神不能改变的话,这个神是无能的;神如果是有意为之的话,这个神是邪恶的。他这个苦苦思索得不到结论的问题,被缘起论一下子就化解了。于是舍利弗与目犍连一起,率领250个弟子集体归依了释迦牟尼佛。后来舍利弗成为佛陀门下十大弟子之一,号称智慧第一。这个偈后来被称为“法身舍利偈”,这是佛教所有舍利里面最伟大、最根本、最高的舍利,不是什么手指头啊什么头发,那些只是肉身舍利。佛教最根本的舍利,就是这四句话,这是缘起论最经典的表述。

  我们通过这四句话可以知道:法不孤起,待缘而生。就像因陀罗网中的珠子,千灯互照,光光交彻。记得1999年我们发起中国佛教信息网会议时,曾在北京医院跟赵朴老谈过这个问题。我去看他时,破天荒地花50块钱在医院门口买了3支玫瑰花。我进去一看,房间里全被水果、礼品盒和鲜花所包围。这么高龄的老人,放这么多的鲜花干什么,把氧气全给吸跑了。所以我就说,干脆把这些花都统统搬走吧!放我这三支玫瑰花就可以了。我跟他谈因特网对中国佛教复兴的作用。他说什么叫因特网?不懂。哎哟朴老啊,因特网就是佛教里面所说的因陀罗网。哦!赵朴老抚掌大笑,当即说出这个典故:“千灯互照,光光交彻。”

  这个典故怎么来的呢?华严宗的法藏大师对武则天讲《华严经》,为了描述华严无尽缘起的思想,以十玄门解说万事万物都处于普遍联系之中,其中有一个比方就是“因陀罗网境界门”。说的是帝释天网幢上的串串珠子,每一个珠子互相影射无数的珠子,于是重重无尽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法藏怕武则天听不懂,就利用了当时的“多媒体教育”。在大殿中放十面镜子,点起一千盏灯,一千盏灯通过四面八方镜子的反光,互相交涉就像满天繁星。台湾佛光山根据这个典故,也做了一个具象的因陀网境界,我们在里边漫步,就像处在一个浩瀚的宇宙之中。所以林清玄写的星云传记,就叫《浩瀚星云》。

  按照无尽缘起的原理,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孤独的。我们在江河源头上所作的种种污染,对地球所作的种种榨取掠夺,经过大自然的循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果报会回到自己身上。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普遍联系的,这里面的因果环环相扣。南美洲热带雨林的消失,跟我们中华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非洲的饥饿与我们未来的和平也是息息相关。千万不要以为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一个地球村的观念之下,再一次证明了佛教万法缘起的普遍性。

  普遍联系的观念,要使我们更加如实地观照世界,要对天命对自然充满敬畏感。其实,我们人类的智慧是永远赶不上天的,人算不如天算。可惜,我们现在被彻底物化了。1958年有一首民歌《牛气冲天》:“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我来干什么?我战天斗地来了,结果搞成个穷山恶水加刁民!我们纵然为了自己的安宁,我们也得关心天下大事。因为天下事与我们息息相关,我们是命运与共啊!

  从缘起论必然推出第二个基本原理:“性空无我”。无我,就是否定有独立的精神主宰“我”,这个“我”又叫做自性。在佛教看来,当今我们人类所有的问题,都是由于以自我为中心所导致。这世界本来是如实的存在,是环环相扣,由无尽的因缘而构成的世界,我们只是网络中的一个环节。如果以自我为中心而自我膨胀,就扭曲了这个网络,无数人的我执,就会导致这个网络的破裂,结果就是鱼死网破。我们必须去掉我执,才能真正回归到世界如实的状态。在本来相互缘起的世界中,我们偏偏每个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以我的疆土为中心,以民族我、国家我为中心,结果就造成了种种冲突、痛苦、苦难。只有“性空无我”论,才能破除人类的自我中心主义,以如实的心态来对待自我、对待世界。

  从业力论推出的两个基本原理:依正不二和自他同体

  业力论以缘起论作为哲学基础,而注进了道德价值的因素。业力论比较偏重于谈生命主体的升进和精神生活的升华,由此构成佛教人生观和道德自律的基础。西方有人讲过,如果没有上帝,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意思是说,因为没有上帝这个主宰来惩罚恶人,人就什么坏事都敢做。那么我们东方呢?如果没有三世果报的话,我看也是什么坏事都可以干。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奸商和贪官,但现在的奸商贪官是古今中外从来没有的。原因何在?我们的哲学出了问题。我们把唯物主义庸俗化为唯利欲主义、唯功利主义,于是什么坏事都敢干。

  我们给业下一个简单的定义。业是有意识、有意志的行为,这种行为会带来相应的后果。也就是说,众生善的恶的、清净的污染的行为,根据因果律产生相应的果报,这就是业。从这个定义我们得出两对范畴:正报与依报,共业与别业。

  第一对范畴:正报与依报

  从天堂到地狱的六道众生,都是因为造了一定的业而形成相应的生命主体,这就是正报。我们在座各位的果报还是很不错的,今生今世能成为人,而且能在四祖寺参加夏令营,果报相当殊胜。我曾经与某位教授理论过,我在印度、尼泊尔看他们的街道很肮脏,生活非常贫困,但人们的精神看来还相当充实,眼神像蓝天一样的纯净、祥和、平静。他说估计那里很多人都是从天堂掉下来的,前辈子在天堂,今生下来做人。我说我们有些中国人的眼神,要不就是目光呆滞,要不就是贼溜溜乱转。见了面问:你吃了没有?中国的公款吃喝全球第一,什么党纪国法也管不住官员的五脏庙。估计前世都是饿鬼道来的,前世没吃够,今世拼命捞。现在很多坏人坏事,贪官奸商的所作所为,都带有某种地狱道、饿鬼道、畜牲道的特点。个体的生命主体叫正报,某一群体的正报必定会形成相应的生存环境,这就是依报。依报是由正报所决定的,有什么样的正报就会有什么样的依报。中国人在公共场所,尤其在酒馆茶楼,都是扯开喉咙讲话。欧洲有些公共场合会贴一张纸条,用简体字写着:“请勿大声喧哗!”“方便之后请冲水!”请注意,是用简体字写的!我想全世界用简体字的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新加坡,一个是中国大陆。但愿警告的只是新加坡人!脏乱差的地方,这个地方生存的主体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一个非常清净的环境,这个主体一定是高度文明的。环境是由生命主体所决定的,有什么样的生命主体就会有相应的生存环境。

  第二对范畴:共业与别业

  生命主体的行为是与果报结合起来的。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叫别业。共业,就是社会群体共同所造的业。我们不仅受个体别业的制约,还在更大范围内受到共业的制约。所以,佛教的社会责任感,就从共业与别业的辩证关系里推导出来。一个企业、一个学校、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一个地球,都是我们人类的共业所成,层层放大,层层递进。

  从上述两对范畴,可以推导出两项基本原理,那就是“依正不二”和“自他同体”。这是从缘起论、从缘起性空的终极层面推导出来的。这种最根本的层面,就是《心经》所说的“色空不二”,也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就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这是从终极层面来讲,我们可以推出自他不二,依正不二。

  但是,学佛的关键是自净其意。终极层面讲不二,到了实践层面,强调的是自净其意。业有身口意三业,身业、口业是以意业为根本。意以思为体。这个思心所就是意志,也就是色受想行识五蕴里面的行。业是以意志作为根本的。也就是说,在环境和生命主体的依正关系上,佛教强调的是心的主观能动性。有什么样的意欲就会造成什么样的行为,从而形成相应的正报和依报。

  佛教在生命个体与群体的自他关系上,大乘的菩萨行是以他为自。我记得1987年4月23日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成立,当时请了很多政要参加,中央统战部部长、国家宗教局局长都到会了。他们讲什么我都忘了,只有一个人讲的我没忘。谁呢?梁漱溟。他老人家讲话真是石破天惊。他开口就讲:“我从十几岁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说佛教归根结底只有两句话。第一就是强调三世因果:“人的一生在今生以前有前生,在今生之后有来生。”第二就是强调菩萨以他为自的精神:“要弘扬佛法,就要有一种救世的精神,心里头没有自己,只有众生,只有这样才是一个佛教徒。”他最后强调:“我一点不含糊地说,我是一个佛教徒。”据说他在会场还讲过他的前生是一个禅宗和尚,结果这句话当作迷信给删掉了。他的讲话发表在《法音》(学术版)上,我当时看了以后心中就有一丝不祥的预兆:梁漱溟先生行将不久于人世乎?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终于在离开人世前,亮出佛教徒的真相了。他死后,赵朴初非常后悔:为什么当时不问一问他前世是哪个道场的和尚呢?说不定是四祖寺的呢?所以大乘菩萨是以他为自,就形成了“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慈悲思想和行为。

  通过上面的推论,我们可以看到:就个体来讲,心的污染或者清净这两种趋向,决定了我们行为的善或恶,从而产生了相应的或苦或乐的后果。从个体与社会的关系来讲,个人的别业和众生的共业休戚相关。就众生和世界的关系来讲,主体的正报与环境的依报也是息息相关的。业力论解释了人生痛苦的根本原因,也为佛教的解脱论提供了意志自由的依据。正报与依报、共业与别业的辩证关系,则为佛教改造世界、改造社会提供了哲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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