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转生母题初探


2014/9/3    热度:341   

  轮回转生母题初探

  侯传文

  人有前生、今生和来生这样的轮回转生观念,不仅在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而且在文学作品中也有大量描述,成为文学史上反复出现的文学母题。这一母题的渊源流变及其独特的蕴藉意味,是一个饶有趣味而又值得探讨的问题。

  轮回转生在印度

  轮回转生观念源于印度。虽然在原始民族中“死者幽灵会在某种动物身上居住一个时期的观念,是极广泛流行的”(麦克斯·缪勒语),但都没有上升到轮回转生意识;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曾有灵魂转生思想,但未形成普遍流行的观念。东方古代许多民族相信业报轮回,大都是受印度文化影响的结果。而在印度,无论是正统的婆罗门教印度教,还是处于边缘地位的佛教和耆那教都普遍信奉业报轮回,使之成为最普遍流行的观念之一。而且这一观念非常古老,有关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婆罗门教的梵书,比较系统的论述则见于奥义书。但在婆罗门教的万神殿中没有关于轮回转生的神话,而且轮回转生观念本质上与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是相悖的。因此,关于轮回转生的神话之源只能到非主流文化中去找。由于古印度河文明的文字还未破译,关于轮回转生的神话阐释只能借助于佛教和耆那教的神话传说了。

  母题是文学基本形式的概括,必须有丰富的叙事作品来体现。在印度,轮回转生母题首先在佛教文学中得到充分表现,其中现存最早,影响最深远的是佛本生故事。根据佛教传说,佛在生为释迦牟尼之前曾经过无数次转生,每次转生便有一个行善立德的故事。这样便产生了大量佛本生故事。南传巴利文佛典中的《佛本生经》便收集了547个本生故事。这些故事从意义和程式两个方面使轮回转生母题得以确立。从题旨方面看,佛本生故事不仅保留了轮回观念中生命流转不息的原始意义,而且发挥了业报轮回的伦理和训诫意义,发展了其中的众生平等思想。从程式方面看,不仅全部佛本生故事以佛的转生为总框架,而且每个故事都包含今生故事,前生故事和对应等部分,使轮回转生成为一种叙述程式和内在结构。耆那教文学对于轮回转生母题的发展也起了重要作用。不仅其经典注疏和传记文学中有大量的轮回转生故事,而且产生了许多以轮回转生为基本结构的长篇传奇,著名的有波陀利多的《多浪迦维》,师子贤的《婆摩奈奢》,以及悉达希的《人生寓言》等。

  轮回转生母题在中国

  原型母题的意义不仅在于其宗教性的起源和古老的象征模式,而且在于其时间上的延续性和空间上的延展性。前者指在文学史上反复出现,具有世代传承性;后者指在不同民族或不同文化区域中相继出现,具有广泛交际性。轮回转生作为原型母题,也应该具备这种传承性和交际性。在东方文学中,轮回转生成为最具交际性的原型母题之一。这里既有佛教思想的渗透,也有文学传播的作用。在南传佛教地区,《佛本生经》所载五百本生故事家喻户晓。我国古代完整的汉译《佛本生经》未能流传下来,但现存汉译佛典中有关佛本生故事的经籍有十余部,有关轮回转生的故事更不计其数。这些故事在北传佛教地区广为流传,为轮回转生母题在空间上的扩展奠定了基础。

  中国文学中轮回转生母题最早见于魏晋,不仅在《高僧传》等佛教传记文学和《宣验记》等辅教之书中有直接表现,而且在《搜神记》等志怪小说和《孔雀东南飞》等叙事诗中亦有所渗透。汉魏六朝是佛教在中国初传时期,也是中国虚构性叙事文学初发时期,这种因缘和合为轮回转生母题在中国叙事文学中生根发展创造了条件。唐宋是中国佛教发展的鼎盛时期,也是中国叙事文学发展的重要阶段,轮回转生母题在此期间得到了深化和发展。首先民间的志异文学中轮回转生母题继六朝志怪小说之后有进一步发展,如《太平广记》中便收集了大量的转生故事。其次,由讲唱佛经的俗讲和变文发展而来的民间说唱文学中,有许多关于前世今生的业报因缘故事,甚至形成专门的“说因缘”类型。这种传统也影响到世俗的杂剧和平话。明清是中国古典叙事文学大成时期。此时佛教虽已衰微,但业报轮回观念经过千余年的浸染渗透,已积淀在中国人思想意识的深层。文学中轮回转生母题不仅随处可见,而且臻于成熟。不仅在话本小说中常用业报轮回劝善惩恶,在史传演义中用以解释历史现象和人物关系,而且出现了以轮回转生为结构基础的长篇言情小说,如《醒世因缘传》等。在这些作品中,不仅故事更曲折复杂,而且在题旨和结构诸方面强化了轮回转生母题的叙述功能。使其真正作为文学母题而不是宗教观念在叙事文学领域发挥作用。

  轮回转生母题的意蕴情趣

  轮回转生母题之所以历经数千年而不衰,一方面由于它适应了文学超越现实的特性,另一方面在于它蕴积着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并具有独特的审美情趣和意味。首先,轮回转生蕴涵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尽管佛教和耆那教都把轮回视为苦海,但这既非该母题的原始意义,亦非其终极意义。轮回转生的原始意义和终极意义在于生命之河长流不息的信念和追求。人类世代探索生命的奥秘,寻找征服死亡保持生命长存的途径。这种追求在不同地区不同民族有不同的表现。在古代西亚北非地区,人们有感于一年四季循环,植物死而复生的自然现象,创造出“死亡——复活”的象征模式。这种模式影响了古希腊和古希伯来,并辗转影响到整个西方文化地区。我国古代表现为对长生不死的追求。源出印度的轮回转生,则基于人和动物一生一世的生生死死,通过循环轮转来象征生命长存。这些原型模式都蕴涵着积极的生命意识,因而恒久不衰。与其他模式相比,轮回转生还有自己的特点,它以生命个体的转换实现生命本体的长存,具有不能证实也无法证伪的神秘魅力。此外,它还具有将个体生命溶入宇宙生命的哲理性,这在佛教所主张的“无我轮回”中尤为显著。人的生命只是五蕴的暂时和合,死后复归各种生命元素,再经因缘和合而成新的生命。此中亦有生命轮转的魅力。

  其次,轮回转生母题包含着深厚的伦理意识。这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建立在非暴力不杀生基础上的众生平等和生命之爱。即使再弱小的生命之中也存在着同样的生命本体,也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因此这种生命之爱体现了人与自然的统一观,标志和谐的宇宙秩序。其二是建立在个人选择自由和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基础上的因果报应思想,体现了和谐的社会秩序。因此,轮回转生母题体现了和谐的审美心理和审美理想,构成了东方古代叙事文学大团圆的基础。大团圆冲淡了悲剧性和崇高美,减弱了荒诞性和滑稽美,而突出了正剧性与和谐美。轮回转生不仅是象征的意象,而且是想象的基础。今生愿望不能实现,下次转生继续追求;今生相爱不能相守,来生化蝶化鸳鸯再聚。这为冷酷的“有情世间”增添了情意韵味。

  第三,轮回转生母题内涵着一定的叙述功能和叙述程式。文学母题不仅显现内容意象,而且具有内在结构形态,即不仅是代码中的信息,而且是含有信息的代码。轮回转生作为叙述代码,既有轮回主体及其行为,也包含转生的过程,具备了文学母题所要求的各种形式与功能、题旨和典型,也具备了叙述行为所要求的行动者,行动以及行动的时间和空间诸要素。即使抽掉轮回转生的心理学和社会学方面的信息内涵,其作为代码仍具备叙述功能,不失符号意义。一些现代作家借用轮回转生母题,大都是借重其叙述功能。

  出自: 《文艺研究 》 1995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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