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故事中佛教死亡思惟探索——超越因果輪迴後的涅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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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441 佛教追求的理想國度,與現實中呈現仙界的道教思想不同,它是在死後以生前罪惡善行的程度,來決定來生的富貴榮華,以輪迴轉生過程中不斷積累的「業」來決定來生。佛教思想目標尋求「解脫」,就是能離「苦」得「樂」,獲得「真正的自由」。《三言》中含有佛教死亡觀的作品,都因覺悟生命的本質,而進入涅槃的境界。佛教的覺悟過程,難以具體地分類為生死、情慾而簡單說明,因而精神覺悟就是精神上的一種衝擊,喚醒「自我」的過程,以產生新「自我」的動力。覺悟過程中,無論是自己直接經驗輪迴過程,或目睹別人的輪迴過程,都有強調「輪迴轉生」、「因果報應」的觀念,這些在作品裏面表現得相當豐富,經過許多時代、人物、環境來確認「業報輪迴」的事實。而人物經過佛教的磨練之後的自我,與經過試煉之前的自我完全不同,其人生觀、精神價值都已改變。現實上追求功名富貴之心、生死存亡之事,全轉化為「空」。雖然有的作品淡化「四大皆空」的觀念,但精神覺悟之後而歸於佛門,或通過佛教式考驗而得到覺悟過程來看,具有充分地呈現出以佛教式的精神覺悟來超越生死,而邁向解脫境界。 關鍵詞:1.《三言》 2.死亡 3.佛教 4.覺悟
p. 442 佛教的死亡觀,在傳統中國死亡觀中佔了相當重要的位置。佛教追求的理想國度,與現實中呈現仙界的道教思想不同,它是在死後以生前罪惡善行的程度,來決定來生的窮苦潦倒或富貴榮華,以輪迴轉生過程中不斷積累的「業」來決定來生。佛教自印度傳入中國以後,在中國傳統社會的土壤上,經過「嫁接」、生根、成長,產生了自己的獨特特徵,[1]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的宗教體系,呈現出了可謂中國的氣象和特質,[2]從而成為中國社會文化的組成部分和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重要內容。 佛教思想目標尋求「解脫」,就是能離「苦」得「樂」,獲得「真正的自由」。且佛教死亡觀的最高境界是「解脫」而進入「涅槃」。
p. 443 佛教傳入中國以後,也衍生許多佛教宗派,而對於現在有較大影響的宗派,就是禪宗與淨土宗。禪宗特別強調「見性成佛」和「頓悟佛性」的觀念。禪宗認為人人都具有佛性(本性),「佛性常清淨」;人人先天具有成佛的智慧(菩提),因而能夠覺悟佛性而成佛。淨土宗則是強調「西方淨土」,建立只有快樂而沒有痛苦的再生世界。淨土宗之所以影響甚鉅,不僅在於西方極樂世界美妙的特色、死後往生極樂世界的美好想望,還在其修行方法極其簡單易行,透過不停地誠心「念佛」就能實現死後往生極樂世界的願望。[4]人們只須專心致志地沈浸在西方淨土的想像性精神生活中,耐心地、充滿希望地去迎接死亡的到來。
p. 444 《三言》是馮夢龍(1574~1646)所編的短篇小說集,指《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以下簡稱《喻》、《警》、《醒》)之合稱。每本均收話本小說四十篇,合共一百二十篇。《喻世明言》原名《古今小說》,宋、元、明代作品,兼而有之。《三言》故事的題材、人物、思想內容非常廣闊,每一篇故事中豐富的題材、十分活躍的人物、深刻的主題思想等都涉及當時社會背景,也反映了各個階層和各個方面的生活。 《三言》故事中有關佛教題材作品相當多,包括宗教事跡的神魔鬼怪故事,
p. 445 《三言》中有佛教超越死亡的觀點作品是:〈陳可常端陽仙化〉(警7)、〈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警28)、〈明悟禪師趕五戒〉(喻30)、〈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37)、〈鬧陰司司馬貌斷獄〉(喻31)、〈遊酆都胡母迪吟詩〉(喻32)等,其中有的作品特別強調佛教的「輪迴轉生」、「因緣說法」,有的作品只有強調地獄苦楚。雖然周遊「地獄」、「冥府」的小說作品,較之其他以超越生死為主要對象的作品,佛教生死觀念成分更淡泊,但就佛教解脫現實苦惱的「醒悟」過程而言,均有共同的特性。「覺悟」不只是佛教的專用名詞,且對解脫現世懊惱而進入涅槃的作用上,發揮相當重要的功能,而且佛教宗派中,禪宗思想方面特別強調「頓醒」的特質,因而《三言》中有關佛教生死觀的作品中,有豐富的「覺悟」特質。 《三言》中,雖然覺悟過程在道教的成仙思想作品中也有出現,但佛教與道教覺悟方式不同。道教覺悟過程是通過現實考驗,經過某一種試煉之後覺悟,但其主要意義並不限於強調覺悟過程,也在覺悟之後成仙的落實。經過道教方式的考驗之後,就超越現實的拘束而進入神仙境界,或繼續修道、作神丹服用之,成就長生不死的理想,因此其主要的內涵,還是以現實中的長生觀念為生死觀的基礎。而佛教的覺悟過程與道教截然不同,佛教覺悟過程中,注意觀察的部分是「覺悟本體」,即覺悟什麼?但《三言》有關佛教死亡觀的作品中,無法全部具體地表現出其答案。佛教的覺悟過程,難以具體地分類為生死、情慾而簡單說明,因而精神覺悟就是精神上的一種衝擊,喚醒「自我」的過程,以產生新「自我」的動力。佛教思想主要目標在於「解脫」、「涅槃」,「解脫」已經超越生死,而且覺悟目的不是著迷現實的「富貴功名」,
p. 446 人物經過佛教的磨練之後的自我,與經過試煉之前的自我完全不同,其人生觀、精神價值都改變了。現實上追求功名富貴之心、生死存亡之事,全轉化為「空」。雖然有的作品淡化「四大皆空」的觀念,但精神覺悟之後而歸於佛門,或通過佛教式考驗而得到覺悟過程來看,具有充分地呈現出以佛教式的精神覺悟來超越生死,而邁向解脫境界。 《三言》故事中以佛教方式來超越生死的作品是〈陳可常端陽仙化〉(警7)。陳可常三試不中,就投靈隱寺中,在十個侍者中做了第二位侍者。紹興11年端午節,高宗母舅吳七郡王到靈隱齋僧,見壁上題詩,知是陳可常所題,便將他剃度為僧。第二年端午,郡王把陳可常帶回府中,
p. 447 故事內容中佛教的色彩相當濃厚,而且陳可常在現實追求功名富貴上的挫折、憂鬱,表現得相當獨特。佛教死亡觀的主要目標,就在解脫所有現世拘束,包括生死。陳可常以沈默地接受世俗的所有苦難,終於解脫而坐化。從「佛門坐化」的事實來看整個作品的情節:坐化之前一連串的事件中,他看破世俗的真假,所以在對質審問之時仍有超然態度。他心理上由掙扎、憂鬱轉向解脫的過程,都在端午節的感想中表現出來。每次端午節時,他對人生苦悶、憂鬱的心情就猛烈地湧出。不但他在端午節之時十分感傷,而且自己與端午節也有緊密的因緣,即端午節出生、出家、圓寂。以解脫現世的歷程而言,端午節對陳可常的意識變化發揮相當重要的意義。端午節不只是使陳可常喚起現實富貴功名的虛飾,使他有出家修行的意志,且是超越生死的重要關鍵。所有事情因端午節而發生,因端午節而結束,出生、出家、考驗、解脫都以端午節為轉捩點。 陳可常於被拷打的現實考驗過程中,心裏上具有很大的掙扎。第一次被抓審問的時候,是持否認的態度。但再次審問時,他承認所有的事情,負擔起與新荷有姦的所有責任。人家對他的看法一瞬間改變了,都斥責他罪惡的表象,而且沒有留意可常無辜的可能性。他的心裏上雖有不滿的情感,但這樣的不滿昇華為消除宿債的意願,所以願意承受巨大的壓力。若他頑強地否認與新荷奸宿的事情,可能會解除嚴重的現實負擔,但新荷卻會被嚴格處罰。他以因緣輪迴的觀點來看,明白若這樣則會誕生新的惡因,不斷地反覆,所以他就情願代替新荷受責罰,而承擔新荷的苦難。雖然他第一次被審問時,就表達否認的態度,但因人們在第一次碰到意外之事時,首先的反應當是頑強拒絕,何況平時沒有傷害別人的陳可常,突然被抓到官府審問與新荷私通之事,自然持否認的態度。可是當他知道事實的全貌之後,為了免除新荷的懲罰,了卻前世因緣,
p. 448 生時重午,為僧重午,得罪重午,死時重午。為前生欠他債負,若不當時承認,又恐他人受苦。今日事已分明,不若抽身回去!五月五日午時書,赤口白舌盡消除;五月五日天中節,赤口白舌盡消滅。 陳可常作了〈辭世頌〉,走出草舍邊,有一泉水,就脫了衣裳,遍身抹淨,入草舍結跏跌坐圓寂了。現實的苦難、誣陷都對他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看破前世因緣所連結的現世苦難,且世俗的富貴功名都是不實、虛相,所以他徹底地覺悟現實的虛無。若沒有突破前世因緣的拘束,不能超越世俗的限制而成就「涅槃」境界,因為超越世俗的因緣業報中的掙扎、衝突、誣陷,才昇華為「空」。當他寫了〈辭世頌〉時,已經分明地了悟前世因緣的所生果。雖然看破現實富貴功名的虛相而出家修行,但前世的宿債還沒有結束,所以擔當與新荷奸事的責任,而試行解開前世宿債之結。所以當事情已經發露時,便解脫了所有因果、前世業報的纏擾,超越了肉體外殼的束縛而進入圓寂。 陳可常的坐化,是首先覺悟追求富貴的空虛而出家修行,經過嚴格的現實障礙,終於醒悟「三世」因緣業報、輪迴轉生的道理,最後才解脫世俗限制而進入圓寂。〈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警28)的許宣也與陳可常一樣經過現實的嚴格考驗,出家而坐化。其實〈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警28)從許宣與白娘子非常之愛,或宗教事跡的神魔鬼怪觀念等,可能會以許多的方式來進行分析,但從死亡角度來看,許宣的超越死亡過程,在作品中有不可忽略的重要性。在許宣與白娘子的愛情生活中,次次因白娘子的好意使許宣遭遇現實危難,而達到極度危難之地步後才消除。白娘子一再出現使許宣落於為難之事,終於使他看破白娘子的真相,而拒絕白娘子的愛情。最後白娘子被法海永鎮雷峰塔下,許宣就自己覺悟出家而坐化。 在許宣與白娘子的愛情過程中,許宣因白娘子的偷物而連累坐獄,
p. 449 折身便回來長橋堍下,自言自語道:「『時衰鬼弄人』,我要性命何用?」看著一湖清水,卻待要跳!正是:閻王判你三更到,定不容人到四更。許宣正欲跳水,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男子漢何故輕生?死了一萬口,只當五千雙,有事何不問我?」許宣回頭看時,正是法海禪師。背馱衣缽,手提禪杖,原來真個纔到。也是不該命盡,再遲一碗飯時,性命也休了。 他剛要跳水自盡,但幸好被法海救活,又在法海禪師的幫助下,使白娘子鎮於雷峰塔。他經過這樣的過程,從自己對白娘子的感情,變化為巨大的憤怒,在人妖混合的人生中,自己徹底地醒悟人妖不能共存的冷漠現實。許宣明白白娘子的真相,馬上以對付妖怪的態度來畏懼她,而忘記許多恩愛,因為許宣的愛情結構是以人的條件之下而形成,加以現實上人妖不能共存的理性,比與白娘子的愛情更為強烈,因而變為強大的恐懼而拒絕她。
p. 450 惟有許宣情願出家,禮拜禪師為師,就雷峰塔披剃為僧。修行數年,一夕坐化去了。眾僧買龕燒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臨去世時,亦有請四句,留以警世,詩曰:「祖師度我出紅塵,鐵樹開花始見春;化化輪迴重化化,生生轉變再生生,欲知有色還無色,須識無形卻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雖然出家之前是著迷「色」相,但也因「色」的纏擾過程而重新省察人生本質的問題,最後終於解脫現實的限制而坐化了。如此的精神覺悟過程中,對死亡觀念也產生改變。出家之前,對現實一直維持世俗的想法,而對白娘子的愛情也這樣對待的。現實「愛情」終於給他很大的衝擊,徹底地覺悟到現世的空虛性,所以決定要以自盡來結束現實生命,但自盡的理由不是精神覺悟,只是現實的逃避、脫離心靈痛苦。以死亡的方式來逃避現實,是沒有多大的意義的,所以他經過心理傷害過程之後而出家修行,終於醒悟一切都是「空」而歸於「無我」境界。 陳可常與許宣的覺悟與坐化過程,是經過具體的現實考驗,得到解脫境界的重要例子。解脫境界是超越所有現實拘束,即「生死」、「你我」、「有無」等相對概念,而覺悟於「無我」、「空」的絕對境界。他們經過精神覺悟的過程,在精神方面產生了新的自我。他們最後覺悟的考驗,就是前世因緣的業報,在現世的苦難中,覺悟前世宿債與現實苦難的根源,而產生新的精神自我,這已經超越現實肉體生命、死亡、
p. 451 超越死亡而覺悟輪迴業報之事中,現實的死亡只是解脫的另一個關卡,若已超越死亡而進入解脫境界,就能突破現世的有限性,而覺悟前世、現世、來世都是相互連結、補償的原理,這就是脫離「輪迴業報」的重要的關鍵。陳可常真正地醒悟「三世」的業報,[9]解脫因果報應、輪迴轉生。要達到這樣的境界,必定通過現世因緣上的考驗使之覺悟,而且精神覺悟對他們來講,帶有嚴重的肉體痛苦、巨大的心理傷痕,因此才能看破「三世」因緣輪迴真相。他們出家之前只是一般落第的文人,而經過現世考驗,終於解脫現實的「因果」、「輪迴」,而進入涅槃的境界。 《三言》故事中,以修行的和尚身分來經驗輪迴過程,終於覺悟而圓寂,重視佛教輪迴業報思想的作品,相當出色。〈明悟禪師趕五戒〉(喻30)是強調輪迴思想,其中解脫現世苦難而明悟與五戒禪師同去涅槃為主要內容。〈明悟禪師趕五戒〉(喻30)的主要結構分成為兩個部分,一個是五戒禪師破戒而坐化,因而明悟禪師趕上五戒禪師的轉生;另外一個是五戒禪師轉生為蘇軾,而明悟禪師轉生為佛印啟導蘇軾,就一起解脫現實苦難而歸於「涅槃」。 五戒禪師與明悟禪師在南山淨慈孝光禪寺修行,平時相互感情深厚。
p. 452 明悟禪師以紅蓮的詩題來斥責五戒禪師時,五戒禪師覺得慚愧而心中一時覺悟,作〈辭世頌〉。 「吾年四十七,萬法本歸一;只為念頭差,今朝去得急。傳與悟和尚,何勞苦相逼?幻身如雷電,依舊蒼天碧。」寫罷〈辭世頌〉,教焚一爐香在面前,長老上禪椅上,左腳壓右腳,右腳壓左腳,合掌坐化。 五戒禪師坐化過程中,對明悟禪師的慚愧之心,佔了相當重要部分。五戒禪師還沒覺醒破色戒之事的嚴重性,但被明悟禪師斥責與紅蓮私通之事,就情況不同,一直對自己妥協的觀念突然變化為嚴酷地使他面對自己。他覺醒了「色慾」之事,加以了悟現實上的生死執著,都是歸於「空虛」,所以「色即空空即色,生即死死即生」,心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如此的精神覺悟引起不執著現實肉體外殼的思考,而進行解脫留在現實外殼的努力,雖然如此,但仍不能免除業報輪迴的作用,所以明悟禪師就趕上五戒禪師的轉生,要來啟導他。 五戒禪師轉生為蘇軾,明悟禪師轉生為謝瑞卿,兩個人追求的理想目標完全不同,蘇軾追求富貴功名,反而謝瑞卿一直想出家。因而二人每次都發生對不同目標上的掙扎,反而成為竹馬之友。後來謝瑞卿由仁宗御賜度牒,
p. 453 經過現實苦難的過程才有機會回顧人生的真義,自己平時不聽佛印之言,在生死不分明的極限現實之時,自然而然進行對過去人生的反省、思索。在獄中不知生死存亡的極限情況,一方面對自己心裏上有巨大的衝擊、傷痕;另一方面因心理死亡的過程,而引發精神覺悟的啟導作用。蘇軾在獄中感嘆於人生苦惱,透過夢境裏與佛印一起拜訪孝光禪寺,喚起了前世與紅蓮之事。 醒將轉來,乃是南柯一夢,獄中更鼓正打五更。東坡尋思,此夢非常,四句詩一字不忘,正不知甚麼緣故。忽聽得遠遠曉鐘聲響,心中頓然開悟:「分明前世在孝光寺出家,為色慾墮落,今生受此苦楚。若得佛力覆庇,重見天日,當一心護法,學佛修行。」 夢中醒來時,渺渺聽到遠遠的鐘聲而心中突然開悟。他以夢境來覺悟前世業報之事,才產生真正地歸於佛門的念頭。在故事中,夢境的作用相當有意義,若夢境意義只限於現實苦難,而試圖尋求精神安慰的作用,夢醒之後就只有心理上更加惋惜、憂鬱、傷痕而已,根本沒有覺悟因果業報的道理。小說結構上,安排夢境來喚起蘇軾前世因果業報。精神覺悟過程中已經有心理上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而且心理衝擊轉為對人生的深沈的省察。他因此覺悟了「三世」業報的真理,而決定歸於佛門。「夢境」使蘇軾的心理上有了巨大的轉變,也是引起開悟的主要關鍵。 他經過多災多難的過程,得到醒悟而出家,但佛印不允從,「宦緣未斷,二十年後,方能脫離塵俗。但願堅持道心,休得改變。」以後蘇軾在現實上修行而從此「不殺生,不多飲酒,渾身內外,皆穿布衣,每日看經禮佛」。蘇軾實際上沒有出家,但他的精神上如同出家一樣,實踐出家修行。
p. 454 〈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37)的故事內容也是強調佛教的輪迴轉生、因果業報思想。〈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37)全篇情節分成三個部分,都以宣揚輪迴業報的觀念貫穿全篇。三個故事主角主體相同,只是同樣人物轉生為不同時代的不同人物,而襯托輪迴轉生與因果業報的道理,即蛐蟺轉生為普能;普能轉生為黃復仁;黃復仁、童小姐轉生為蕭衍、道林支長老。普能、黃復仁、童小姐、蕭衍、道林支長老,他們的超越死亡方式,都是覺悟而後坐化,解脫業報的過程。 千佛寺大通禪師房中,有一條蛐蟺,因常聽講經而有了佛性。一天小和尚鋤地鋤死了蛐蟺。蛐蟺轉生為普能,捨身於光化寺,而在空谷禪師座下做一個火工道人,常時念誦修行。在寺二十餘年,突然「聞得千佛寺大通禪師坐化了,去得甚是脫洒,動了個念頭」。大通禪師圓寂的事情使普能喚起前世因緣、輪迴轉世的啟發,所以突然對長老說請安身去處,而表示要進入圓寂的意思。他在兩次嘗試之後,終於坐化了。雖然他修行的過程不同於其他和尚那樣正統、有體系,但修行樸實,終於進入解脫之境。
p. 455 普能圓寂之後,轉生為黃復仁,娶童小姐,二人都信佛而要出家,所以成為兄妹一起修行。三年有餘的修行中,黃復仁被美女誘惑而落於色魔,突然驚醒。二人找空谷禪師求個解脫啟發,空谷長老道:「慾念一興,四大無著。再求轉脫,方始圓明」,因而夫婦二人一起坐化了。黃復仁與童小姐轉生為蕭衍與支長老,蕭衍從小時「長於談兵,料敵制勝,謀無遺策」,計破叛將李賁,名聲大振,得齊明帝眷寵,官至雍州刺史,後為帝。蕭衍成為帝之後,以夢境而去遊冥府,周遊冥府的經驗中更明確得覺悟業報輪迴、因果報應的事實。以後拜見支長老時,因支長老的幾句話,就開悟了,而明白了前世輪迴業報之事。 支公說道:「陛下講坐,受和尚的拜。」武帝說道:「那曾見師拜弟?」支公答道:「亦不曾見妻抗夫。」只這一句話頭,武帝聽了,就如提一桶冷水,從頂門上澆下來,遍身蘇麻。此時武帝心地不知怎地忽然開明,就省悟前世黃復仁、童小姐之事,二人點頭解意,眷眷不已。武帝就請支公一同在鑾輿裏回朝,供養在便殿齋閤裏。武帝每日退朝,使到閤子中,與支公參究禪理,求解了悟。 武帝平時信佛教而修行,聽到支長老的話頭突然覺悟前世輪迴業報之事。以後與支長老關係深密,越信奉佛教。有一天昭明太子得病而找支長老救活之後,與太子一起捨身出家,但支長老反對說:「愛慾一念,輾轉相侵,與陛下還有數年魔債未完,如何便能解脫得去?陛下必須還朝,了這孽緣,待時日到來,自無仕礙。」經群臣贖出才回朝為帝。[12]後來東魏侯景降梁後復反,
p. 456 武帝的憂憤而死的過程,在表面上與普能、黃復仁、童小姐、道林支長老的坐化過程,有不同之處,但其解脫世俗限制而進入解脫境界意義是相同的。武帝憂死之前,已經超越肉體生死,只是前世宿債沒有結束,因而不得不在現實上繼續修行而維持生命。憂死的主要原因不是對現實生命的惋惜、憂鬱,而是在已經解脫生死的束縛,但不能見面支長老的情況引起強烈的絕望感,便斷食而身亡了。雖然全篇故事中普能、黃復仁的身分不是屬於修行和尚(其實普能是空谷禪師的火工道人,黃復仁是修行之人),但佛門死亡方式中,仍是以坐化來解脫現實拘束;反而蕭衍世俗身分是帝王,自然其解脫方式不是坐化,而是呈現世俗死亡形式的特質,但歸於佛門而解脫的內涵沒有差別。武帝與支長老的死亡過程,與〈明悟禪師趕五戒〉(喻30)的蘇軾與佛印相當相似,而且故事的主題思想與結構也有類似性。他們都同一天圓寂,蘇軾與武帝的死亡方式都不限於坐化,都由輪迴轉生而覺悟,歸於佛門而修行,雖然故事進行上有不同的面貌,但從全體的結構來觀察,相當有緊密性。 現世追求的富貴功名、生死存亡都歸於「空」;前世的業力決定現世的果報,來世也是因現世的業力來輪迴,「四大皆空」、「輪迴轉生」、「因果業報」的佛教觀念,在作品中有相當重要的份量。前兩個故事中,五戒禪師與蘇軾,明悟禪師與佛印;普能、黃復仁、蕭衍、童小姐、道林支長老等,這些主要人物的外表的形象不同,但其內面人物性格、意志傾向都是一樣的,而且他們的現實生活中,「輪迴轉生」的思想佔了重要的位置。
p. 457 肉體生死現象佔了人生生活的重要部分,但不一定絕對掌握人生的精神意識世界,武帝的修行過程中,雖然表面上維持生存活動,但已覺悟輪迴轉生的道理而脫離肉體生死的束縛。《三言》故事中,有醒悟之後馬上圓寂的人物,也有經過修行之後才坐化,其過程都和前世宿債、因緣的結束與否有密切關係,但都有瞬間的覺悟、失去肉體生死意義的特徵。武帝覺悟輪迴轉生的道理,歸於佛門,在作品的死亡觀念中,佔有相當重要意義。死亡是人的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以歸於佛門修行而成就涅槃的佛教理想觀念來看,可以超越被世俗之物所纏擾的人生。達到解脫境界時,已經超然於肉體的生死,而精神上產生新的自我觀念,享受永遠超越生死,而進入「四大皆空」的「無我」境界。 與上述的故事不同,情節內容中沒有具體地說明佛教輪迴轉生的道理,但其內容中以周遊地獄為材料而宣揚「因果報應」、「天地無私」,在超越死亡主題中有獨特的特質。雖然表面上以恐怖、威嚴的地獄、冥府來宣揚因果報應思想,但其內在涵意是以地獄形式來吐露現實的不如意以消除心理憂憤。故事內容中主要人物經過地獄周遊之前,心裏上充滿對現實坎坷不滿與「天地有私」的憤怒,然而周遊地獄過程中使主角產生不同的自我觀念,因此擁護「因果報應」、「天地無私」的思想,而且不介意肉體生死問題,因為今生的苦難可以在來世補償。所以主要人物在肉體生死問題上,在進入地獄之前後,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態度。這樣過程中產生的所有對現實世界的憂鬱、煩惱、苦悶等,全部消滅於在來世保障的信念上。 《三言》的故事中,以地獄為材料的獨特小說作品之一,是〈鬧陰司司馬貌斷獄〉
p. 458 詞曰:「天生我才兮,豈無用之?豪杰自期兮,奈此數奇。五十不遇兮,因跡蓬虆。紛紛金紫兮,彼何人斯?胸無一物兮,囊有餘貲。富者乘雲兮,貧者墮泥。賢愚顛倒兮,題雄為雌。世運淪夷兮,俾我嶔崎。天道何知兮,將無有私?欲叩末曲兮,悲涕淋漓。」寫畢,諷詠再四。餘情不盡,又題八句:「得失與窮通,前生都注定;問彼注定時,何不判忠佞?善士歎沉埋,兇人得暴橫;我若作閻羅,世事皆更正。」 這篇〈怨詞〉中,把自己對現實的強烈憂憤全部吐露出來。對現實的不滿擴大為對現世世界的憤怒,進而懷疑「天道無私」。現實世界上沒有伸展雄志,對他來講,是冷酷的現實障礙。所以他被鬼卒抓到陰司的時候,心中有歡喜,而且對閻王毫無畏懼的態度,勇敢地訴訟。這是因心理上壓制的憂鬱程度,已經到生死存亡的地步,強烈湧起對天道不平的憤慨,形成不介意自己身亡的衝動表現。他對閻王吐露胸中不平之氣: 閻君,你說奉天行道,天道以愛人為心,以勸善懲惡為公。如今世人有等慳吝的,偏教他財積如山;有等肯做好事的,偏教他手中空乏;有等刻薄害人的,偏教他處富貴之位,得肆其惡;有等忠厚肯扶持人的,偏教他喫虧受辱,不遂其願。……一生苦志讀書,力行孝弟,有甚不合天心處,卻教我終身蹭蹬,屈於庸流之下?似此顛倒賢愚,要你閻君何用?若讓我司馬貌坐於森羅殿上,怎得有此不平之事? 面對閻王威脅的死亡恐懼中,呈現出維持強烈的信念與迫切的抗議。閻王對「天地有私」的解答,就是「天道報應,或遲或早,若明若暗;或食報於前生,
p. 459 司馬貌自己經過地獄判決的過程中,表現出以「天地無私」、「因果報應」的思想觀念來處理訟事,致使他深沈地醒悟「天地無私」的道理。從舊我死亡的角度來看,自己的價值觀在進入地獄之後,呈現出完全不同的面貌。他判決地獄訟事過程中已經覺悟且宣揚「天地無私」、「因果報應」的觀念,而且現實沈積的憂憤已經消滅,且再產生對「天地無私」強烈的確信。「天地無私」這個觀念的肯定,使他對現實生活態度有了巨大的變化,對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價值觀。他克服現世的憂思、掙扎、不如意,確定來世必補償的信念。那個充滿憂鬱,對「天地無私」的懷疑的舊自我死亡了,重新產生確信「因果報應」、「天地無私」的新自我。 然而〈遊酆都胡母迪吟詩〉(喻32)中的胡母迪與司馬貌判決地獄訟事上的勇敢、積極、擊怒的態度不同,他心中有憂憤,但解決憂思的過程中表現出較溫和、消極的面貌。胡母迪與司馬貌一樣進入地獄,
p. 460 胡母迪為人剛直無私,常說「我若一朝際會風雲,定要扶持善類,驅盡奸邪,使朝正清明,方遂其願」。但時運不利,十科不中,心中充滿不平之氣,因看《秦檜東窗傳》而湧起深沈的憂憤,大罵奸臣,又看《文文山丞相遺稿》以後,更加憂思,吐露對天道存在與否的強烈懷疑,因而被抓到酆都見閻王。閻王雖然以因果報應的說法說服胡母迪,但胡母迪仍請求遊看地獄各府。他看過「風雷之獄」、「火車之獄」、「金剛之獄」、「溟冷之獄」、「奸回之獄」、「不忠內臣之獄」[14]而目睹秦檜、万俊契、王俊、王氏等都在受苦,或轉生為畜類,故而確信「天地無私」、「因果報應」的事實。以後再請求看「天爵之府」,閻王親自帶胡母迪去看,歷代忠良之臣在「天爵之府」享受天樂,每遇明君治世,則生為王侯將相。胡母迪經過各種地獄與「天爵之府」之後,對世界的觀念截然不同,以前充滿對現實不滿且不信因果報應,但在看地獄之後,
p. 461 胡母迪的地獄經驗過程中,雖然沒有上述幾個作品那樣歸於佛門而坐化的具體死亡現象,但其精神價值方面已經覺悟天道公平之事且解脫肉體死亡,對現實維持超然的人生態度,所以他「修身樂道,再二十三年,壽六十六,一日午後,忽見冥吏持牒來,迎迪赴任」,而後新任到冥府享受超越生死的理想國度。其表現、實現的佛教教義方式雖不同,但追求終極目標總是一樣的,在現實限制條件下,覺悟因果報應、天地無私,且超越現實拘束而進入解脫境界。突破現實所有觀念思想、價值意義才達到理想境界,而且嚴重的舊我死亡經驗,才引起明哲的精神覺悟。 以上觀察《三言》中有關佛教死亡思惟的主要作品。佛教的超越生死觀主要的目標在於解脫現實所有的束縛,而覺悟前世、現世、來世的輪迴轉生及進入涅槃境界。作品中完全符合佛教超越生死觀的作品不多,因為作品中的人物不是專門修行的和尚,而多是出家之前的普通人物,經過平常生活中獨特的經驗來覺悟人生的價值意義、世界的省察,而進入坐化的境界。小說中人物覺悟之前後的心理、精神的變化相當突顯,所以巨大的價值動搖就產生他們希望歸於佛門得到倚靠與安慰。這樣的精神覺悟過程中各有獨特的特色,因為自己的生活環境、人生歷程、心理狀態都不同,因而不同的人生經驗、價值觀念,呈現出覺悟的動機、覺悟過程的不同面貌。雖然他們追求的人生目標、價值有差別,但同樣產生人生中最關鍵性的重要事件,因而引起心理上巨大的衝擊。衝擊的程度、強度、過程都不一樣,但契入接近覺悟的過程中卻有共同的特性:
p. 462 而引起重新思考人生意義、世界的真假,而對生死進行深沈地省察活動。精神覺悟的過程就是覺悟之前自我已死亡,而新的自我誕生,新價值觀完全不同於覺悟之前的價值觀。從作品的「坐化」過程而言,「坐化」境界是就已超越現實所有的限制,而歸於「空」境界,即分別「真假」、「你我」、「是非」之事就毫無意義的極高精神理想。因而覺悟之後立刻解脫肉體生死的拘束而享受永遠自由理想。但〈明悟禪師趕五戒〉(喻30)的蘇軾、〈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37)的武帝是覺悟之後,經過一段時間修行而坐化,但只是時間的長短不同而已,其精神喚醒程度沒有大的差別。雖然作品的主要人物覺悟內容、程度、修煉的過程、有無現實修行過程等都不同,但他們進入坐化之前,都經過覺悟的階段而喚起精神波浪是共同的特質。精神覺悟最後達到的地方,就是宗教的解脫,他們歸於宗教的精神覺悟程式而脫離現實限制,獲得超越生死之境界。 其二,覺悟過程中都有深刻的親身歷程。現實歷程中產生的事件給他們肉體、心理上很大的衝擊。例如〈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警28)中的許宣與白娘子非常之愛,而許宣終於出家。許宣抑制與白娘子的愛情,心中有強烈的掙扎、猶豫、憂思,這樣過程對許宣來講,是喚醒覺悟的深刻的人生經驗。〈鬧陰司司馬貌斷獄〉(喻31)、〈遊酆都胡母迪吟詩〉(喻32)的以地獄、輪迴為主題的作品中,去遊地獄的事情,對人物來說,不是夢中經驗,是比實際更逼真的考驗歷程。親自目睹地獄之過程中,心理、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動搖,這樣的衝擊使他歸於宗教而解脫。 其三,作品中不管覺悟形式、程度、內容如何,都有宣揚佛教的超越生死觀念,如因果報應、輪迴轉生、因緣業報等。所以主要人物經過現實歷程而覺悟之後都歸於佛門。特別值得注意的部分是,佛教道理是覺悟的重要動因。現實上種種人生歷程,全部都與前世的輪迴、轉生有密切關係,因而看破人生的疑惑,馬上喚起精神醒悟。作品中覺悟的根本目標,涉及人生、生死、是非、三世、萬物的本質,且超越因時間、空間而產生的所有萬物,而進入解脫境界。作品中覺悟的方式、內容不同,但均有以佛教理想目標來實現超越拘束的精神理想。提要
一、前言
二、覺悟色空而修行坐化──〈陳可常端陽仙化〉(警7)、〈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警28)
三、解脫三世輪迴業報以成就涅槃——〈明悟禪師趕五戒〉(喻30)、〈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37)
四、周遊地獄後體會「天地無私」、「因果報應」——〈鬧陰司司馬貌斷獄〉(喻31)、〈遊酆都胡母迪吟詩〉(喻32)
五、結語
其一,作品的人物首先經過開悟、覺悟過程之後,加以繼續修行而進入解脫境界。進入坐化過程之前,是現實上重大的心理、精神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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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達到精神覺悟的方式,就是脫離現實的所有束縛,看破對世界的疑惑。因而獲得精神覺悟是不區分「你我」、「是非」、「真假」的相對世界,而自我與萬物融合為一,所以現世生、死、存、亡的掙扎與衝突也成為「空」、「無」。經過精神覺悟而歸於佛門之後,對現實人生的價值觀、生死觀具有變化,再也不因執著於喜、怒、哀、樂、愛、惡、慾而憂鬱、懊惱,已經超越生死而更接近解脫境界。
[1] 方立天先生主張,中國佛教的特徵分成三個部分,就是調和性、融攝性與簡易性。調和性:所謂中國佛教的調和性,指對佛教外部的不同思想、觀點的妥協、依從、迎合、附會,自然更包括對某些類似或一致的觀點的贊同、推崇,吸取和融合。融攝性:這是指中國佛教統攝內部各類經典和各派學說、統一各地學風的特性。簡易性:中國佛教中真正延綿不絕的是,在印度也沒有成宗的禪宗和淨土宗,而禪宗和淨土宗的久遠流傳,與他們的教義和修行方法的簡易分不開的。參見方立天〈略論中國佛教的特質〉,趙樸初、任繼愈等著《佛教與中國文化》(臺北:國文天地雜誌社,民國79年3月),頁34~43。
[2] 佛教自入漢土始,的確有向道教和儒學靠近的傾向,在其後的流傳發展中,佛學不斷調整與固有傳統的矛盾,從而適應中國的政治、倫理、哲學和文化而演變。佛教初入時,首先與講究「清虛無為」的老莊之學找到了相通之處。人們把佛和黃老視為同樣的神,又並列為祠祭崇拜的對象。佛教適應在中國文化土壤中,不僅憑藉於道教神仙思想,也絕離不開儒家思想。佛教原理所主張的了斷生死、超脫世俗、離棄家庭以及眾生平等的觀念,主張都與儒家的倫理政治和道德規範相衝突,形成矛盾和對立。但佛教面對儒學的抨擊挑戰總是採取調和妥協態度,在不斷的適應協調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雖然佛教吸收中國的傳統文化過程中,有所改變,使得本來的面貌與適應中國傳統文化的佛教面貌有一點不同,但重視生死的這一個觀念卻沒有改變。參考郭于華《死的困惑與生的執著》(臺北:洪葉文化實業有限公司,民國83年),頁173~175。
[3] 原始佛教借用婆羅門教的涅槃概念,來標明佛教的最高理想境界。涅槃是梵文nirvana的音譯,也譯為「泥曰」、「泥洹」。其意譯,鳩摩羅什譯為「滅」或「滅度」,唐玄奘則譯為「圓寂」。所謂滅、滅度,是指滅煩惱,滅生死因果。所謂圓寂,圓者圓滿,不可增減;寂者寂靜,不可變壞。圓寂是說涅槃體周遍一切,真性湛然。中國在玄奘以前,多用滅或滅度,玄奘以後,多用圓寂。參考方立天《中國佛教與傳統文化》(臺北:桂冠圖書有限公司,民國83年,初版2刷),頁140~141。
[4] 淨土宗的具體修行法門是「念佛」。淨土宗的先驅、北魏名僧曇鸞,提出成佛有難行和易行二道,只靠「自力」,沒有「他力」(佛的本願力)的扶持,想要修行成佛的,是極為痛苦的、也是困難的。反之,乘著阿彌陀佛的本願力以往生淨土,就非常快樂,也易於達到目的。唐代道綽繼承曇鸞的思想,進一步把佛的教法分為聖道、淨土二門。宣揚離聖人久遠,聖道門不是一般眾生所能悟證的,只有淨土門簡要易行,乘阿彌陀佛的本願力就能往生淨土。參見注1,頁39。
[5] 關於話本小說與佛教思想影響關係之論述,可以參考熊琬〈中國小說與佛理之會通〉,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會主編《文學與佛學關係》(臺北:學生書局,民國83年),頁35~36;孫昌武《佛教與中國文學》(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頁266~269;袁陽《生死事大--生死智慧與中國文化》(北京:東方出版社,1996年),頁168~169。
[6] 如〈梁武帝累修歸極樂〉(喻37)述說梁武帝覺悟前世輪迴業報之事而產生佛性,也放棄痛苦與快樂共存的世俗世界,跟支長老同往西天竺極樂國去,則有呈現禪宗的「見性成佛」、「頓悟佛性」觀念和淨土宗的「西方淨土」思想。
[7] 如〈薛錄事魚服證仙〉(醒26)是道教故事,縣尹薛偉因為重病熱極魂魄離體附在鯉魚身上,結果被釣回縣署,聽到其中一個衙役提議把鯉魚放生,而戒殺放生主要是佛教的義理。除此之外,〈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警28)中的缽盂鎮妖的法海便是個和尚。不過,和尚驅邪,較接近書符召將、授劍斬妖的道士形象。參考潘銘燊〈“三言”“二拍”中的佛道關係〉,黃子平主編《中國小說與宗教》(香港:中華書局,1998年),頁141~142。
[8] 「四大皆空」,這是佛教的基本思想。「四大」,是梵文(cāturmahābhautika)的意譯,也叫「四界」,具體指的是地、水、火、風。印度古代認為這四種是構成一切物質的元素,故名之為「四大」。佛教所稱「四大」,除含有上述意義外,主要指的是堅、濕、暖、動四稱性能。佛教認為,四大和合而身生,分散而身滅,成壞無常,虛幻不實。正是基於人的身體是四大的組成物,四大最終分離而消散,所以人就根本沒有一個真實的本體存在。同時,佛教之所謂「空」,並不是待人死後四大分裂才說它是「空」,而是在未死時,也是四大假合,也是空的。四大只是暫時的聚合,並不是真實不變的實體,所以說「四大皆空」。參考聖輝〈何謂「四大皆空」〉,趙樸初、任繼愈等著《佛教與中國文化》(臺北:國文天地雜誌社,民國79年),頁351~353。
[9] 佛教的「三世」概念,是輪迴報應說的主要理論依據,所謂「三世」,是把個體一生的存在時間劃分為過去(前世、前生)、現在(現世、現生)、未來(來世、來生)三個部分。儘管佛教各派對「三世」有不同的講法,但它的基本思想無外乎是鑄造一組人生因果鏈。「前世」的作用是為「現世」的存在找到一種無法驗證的「因」,而「來世」的功能是為「現世」的存在預設一種無法驗證的「果」。前世和來世的因果報應,無非是給現世的人以一種精神上或心理上的安慰、開導。參考張三夕《死亡之思》(臺北:洪葉文化實業有限公司,民國85年),頁112~113;方立天《中國佛教與傳統文化》(臺北:桂冠圖書有限公司,民國83年,初版2刷),頁136。
[10] 參見(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頁184。
[11] 涅槃的分類很多,通常分為有餘涅槃(有餘依涅槃)和無餘涅槃(無餘依涅槃)兩種。有餘涅槃是指斷除貪欲,斷絕煩惱,即已滅除生死的因,但作為前世惑業造成的果報身即肉身還在,仍然活在世間,而且還有思慮活動,是不徹底的涅槃。無餘涅槃是相對於有餘涅槃而言,是比有餘涅槃更高一層的境界。在這種境界中,不僅減除生死的因,也滅盡生死的果,即不僅原來的肉體不存在了,而且思慮也沒有了,灰身(死後焚骨揚灰)滅智,生死的因果都盡,不再受生,是最高理想境界。這兩種涅槃有區別也有聯繫,無餘涅槃是有餘涅槃的繼續和發展。參考方立天《中國佛教與傳統文化》(臺北:桂冠圖書有限公司,民國83年,初版2刷),頁140~141。
[12] 實際歷史上梁武帝信佛教程度達到極度的地步,他採取各種各樣的形式和手段提倡佛教,竭力抬高佛教的地位,強化信仰佛教的社會效果。其信仰生活中,除了建寺造像、舉辦齋會、講經說法之外,最有反映梁武帝迷信佛教活動是「捨身」之事件。按照佛教的說法,所謂「捨身」,一是捨資財,即將個人所有的身資服用捨結寺院,二是捨自身,即自願入手為僧眾執役。據《梁書‧本紀》載,梁武帝捨身第一次是大通元年(西元527),時年六十四歲。第二次是中大通元年(西元529)。第三次是太清元年(西元547),時年八十四歲。這三次捨身,在佛寺停留的時間,第一次是四天,第二次是十六天,第三次是三十七天,時間越來越長。群臣奏表上書,稱蕭衍為「皇帝菩薩」,並且公卿以下以錢一億萬奉贖。有關梁武帝捨身之事,可以參考方立天〈三次捨身寺院的梁武帝〉,趙樸初、任繼愈等著《佛教與中國文化》(臺北:國文天地雜誌社,民國79年),頁248~251;陳永正《三言二拍的世界》(臺北:遠流出版有限公司,民國83年,初版2刷),頁174~176。
[13] 地獄的統治者叫做閻羅亦譯「閻魔王」,他屬下有十八判官,分管十八地獄。一千多年來,地獄的陰影,籠罩在中國大地無數的善男信女的心上。佛教的地獄,與中國本地的原始信仰相結合,已成為恐怖的象徵了。〈遊酆都胡母迪吟詩〉(喻32)中有關地獄的描寫,正是民眾心目中地獄的情狀:「被髮裸體,以臣釘釘其手足於鐵床之上,項荷鐵伽,舉身皆刀杖痕,膿血腥穢不可近……一夜叉以沸湯澆之,皮肉潰爛……一卒以鞭扣其環,即有風刀亂至,遶刺其身,檜等體如篩底。良久,震雷一聲,擊其身如虀粉,血流凝地。少頃,惡風盤旋,吹其骨肉,復聚為人形……吏呼夜叉擲於鑊湯中烹之,但見皮肉消融,只存白骨。」
[14] 在酆都(曜靈之府)裏「風雷之獄」、「火車之獄」、「金剛之獄」、「溟冷之獄」、「奸回之獄」、「不忠內臣之獄」、「天爵之府」結構之圖,參考(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頁14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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