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世间人——寒山诗别解


2014/9/7    热度:2916   

我见世间人

善 士

 ——寒山诗别解

  唐代诗僧寒山的诗直面世俗,针砭流弊,无所顾忌,可谓独具一格。“平生何所忧,此世随缘过。”
  寒山的前半生无异于世俗中人,后半生于佛门反观尘世,芸芸众生相毕显毫端,确使千载之下的后人也能看清他本人及世间人的本来面目。

                  寒山诗中自画相

  寒山的出身与年轻时的经历在他的诗中并无直接的叙述,他所受传统教育“学文兼学武”,秉性不凡,“一为书剑客,三遇圣明君”(no.7,《全唐诗》中寒山诗序数,下同);不能做官,亦可学道;学道不成,再入佛门,他隐居天台山的寒岩幽窟中三十余年,其真实姓名无人知晓,被直呼为寒山子;身无长物,衣衫破败,形容枯槁,故又称为贫子;据说他生活于诗僧辈出的中唐时代,正是他的好吟诗偈在当时遐尔闻名。据《祖堂集》(卷16)所载,灵祐禅师在天台会见了寒山;《古尊宿语录》(卷14)中有赵州从谂禅师与寒山问答牛迹、罗汉的禅机的传说。他的生活情趣、禅思妙境处处留下天台山的烙印。“ 余家本住在天台,云路烟深绝客来。千仞岩峦深可遁,万重溪涧石楼台。桦巾木屐沿流步,布裘藜杖绕山回。自觉浮生幻化事,逍遥快乐实善哉”(no.206)。自然的神奇造化与潇洒出尘的精神融洽无隙,令人神往!常年栖身于寒山使他忘却了世间的人事:“ 我家本住在寒山,石岩栖息离烦缘。泯时万象无痕迹,舒处周流遍大千。光影腾辉照心地,无有一法当现前。方知摩尼一颗珠,解用无方处处圆。”(no.203)安居于天人融洽的妙境,了断尘缘的寒山子心怀为之荡然无存:“寒山顶上月轮孤,照见晴空一物无。可贵天然无价宝,埋在五阴溺身躯。”(no.202)摩尼珠据说意有所求,此珠皆能出之,也喻为佛德;“无价宝”即心性。
  寒山自称是 千云万水间的一闲士,“白日游青山,夜归岩下睡。倏尔过春秋,寂然无尘累。快哉何所依,静若秋江水。”(no.284)。貌似孤苦的寒山“携篮采山茹,挈笼摘果归。蔬斋敷草坐,啜啄食紫芝”(no.295) ;在乡间,入城邑,他直心真语,率性自适,不时招来僧俗的误会蔑视;他在天台国清寺来来往往二十年,“国清寺中人,尽道寒山痴。……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no·275)。就在这“便宜”中不知不觉地活到七十岁: 故人埋在古冢,自己今已头白,但见白云不染尘埃;山家为邻,孤灯明月,“自羡幽居乐,长为象外人”(no·292)。 住在村乡,无名无姓,贫贱寻常,自恃心坚同金刚。寒山的一生禅行之余留诗于壁上、树身,教化他人,不计嫌猜,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诗僧,正如他自己所吟:
  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闲于石壁题诗句,任运还同不系舟。(no.182)

                  寒山诗中世俗相

  寒山年轻时有意仕途,也有家室,世俗生活增添的无非是烦扰,他弃而投身于出世间的佛门 ,“本志慕道伦,道伦常获亲。时逢杜源客,每接话禅宾。谈玄月明夜,探理日临晨。万机俱泯迹,方识本来人”(no·280)。一心向道却不妨碍他对尘世生活的解剖,达官贵戚的享受,士农工商的作为,都经过他的慧眼识真,儒家的忠孝伦理思想与空门断尘绝俗尽显其诗中,使人看到另一个旷达自信的寒山。他于当时社会的人情世故,道德风俗以诗“保真”,仅视其为消极思想恐有欠公允,也不合实情。
  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形态所孕育出的千奇百怪的众生相在诗文中颇多反映,在诗僧笔下则不多见,寒山纵笔描绘,显其真伪,乃至温婉讽喻,存心教化风俗。他对想藉科举入仕的士人屡屡发其真相。且看这位三十多岁的“措大”(书呆子),时来省南院,经四五次选考而不中,“囊里无青蚨,箧中有黄卷(绢)。行到店食前,不敢暂回面”(no.120)。失意之态令人同情;将另一位“嫌身不得官”者想再参加冬季选考喻为“盲儿射雀目,偶中亦非难”(no.113);博览经史的美少年人称先生学士,“未能得官职,不解秉耒耜”(no.129);此类人物甚众,百计求名利,“心贪觅荣华,经营图富贵。心未片时歇,奔突如烟气。……死了万事休,谁人承后嗣。”(no.85)知识分子不能成为利益社会的志士仁人,有些人会成为百无一用的寄生虫,其内心世界阴暗悲凄可以相见!那些聚财的“聪明士”又是另一种嘴脸,做官敛财,名利双收,无人步其后尘,“忽然富贵贪财色,瓦解冰消不可陈。”(n0.38)“买绢先捡绫”的富儿,家中仓米日久变色,尚不肯借给贫人,诗人讽刺道:“若至临终日,吊客有苍蝇!”
  男女不平等在中国传统伦理道德规范影响下无处不在,婚姻常呈畸形关系 。寒山机敏地调侃一对已有儿女的老夫少妻:“ 柳郎八十二,蓝嫂一十八。夫妻共百年,相怜情狡猾。…… 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no.115)他劝告世人:“ 老翁娶少妇,发白妇不耐。老婆嫁少夫,面黄夫不爱。老翁娶老婆,一一无弃背。少妇嫁少夫,两两相怜态。”年龄相当才是两情相悦的前提!诗人曾是家庭伦理的亲历者,对世人的种种不幸与不义甚为感慨,有人“自身病始可,又为子孙愁。……秤锤落东海,到底始知休”(no.135) 。家族观念根深蒂固者为儿孙操心,到死方休!寒山对那些贪图安逸的不孝子深恶痛绝,又心存教诲:“ 我见世间人,堂堂好仪相。不报父母恩,方寸底模样。欠负他人钱,蹄穿始惆怅。个个惜妻儿,爷娘不供养。兄弟似冤家,心中长怅怏。忆昔少年时,求神愿成长。今为不孝子,世间多此样。……凡圣皆混然,劝君休取相。”(no.159)这样的不孝子在古今不同的时代不知有多少!诗人因此慨叹“茫茫走路尘”的世间人:“荣华能几日,眷属片时亲。纵有千斤金,不如林下贫。”(no.172)他的许多诗蕴藏着这样朴素的佛理禅机。
  寒山身为佛子,对僧俗的修行“误区”一针见血,善意相劝:“ 语你出家辈,何名为出家。奢华求养活,继缀族姓家。美舌甜唇觜,谄曲心钩加。终日礼道场,持经置功课。炉烧神佛香,打钟高声和。六时学客舂,昼夜不得卧。只为爱钱财,心中不脱洒。见他高道人,却嫌诽谤骂。驴屎比麝香,苦哉佛陀耶。”(no.276)认为僧流中的高节者“堪为世福田,世人须保惜”;低愚者“浊滥即可知,愚痴爱财色”,告诫他们“不解善思量,地狱苦无极”(no.277)。还有一些广学知见,不明实相,空陈虚愿的信众,更有“口惭神佛少,心怀嫉妒多”的“行婆”,心口相违的“转经”者,往往俗念妄起,故难证道。

                  寒山诗中生命相

  寒山作为个体生命的存在,对自己的人生历炼与所触及的社会人事的独特体验并不隐讳,藉诗直抒胸臆,我们可以感受到他鲜活的精神。从自然的变化,岁月的变迁,人生的无常中能分明印证世间万象的虚幻无意,其中融进他儒释合一的思想,由此也可略见当时社会风俗的厚薄与其人伦道德风尚。
  “人以身为本,本以心为柄。本在心莫邪,心邪丧本命。”(no.139)没有身体,自然一切无从谈起;正因为有一身体,方有生死荣辱。那如花的卢家女“贪乘摘花马,乐搒采莲舟”,其人生归宿“不免归山丘”(no.42);那驱驰洛阳道的美少年不信有衰老,诗人直言不讳:“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但看北邙山,个是蓬莱岛。”(no.47)“蓬莱岛”乃坟坵;他讽喻世俗人酒肉须同享,迟早要上黄泉路 ,少壮时须努力,“玉带暂时华,金钗非久饰。张翁与郑婆,一去无消息。”(no.53)有时他对生命无常倍感无奈:“ 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昨来访亲友,太半入黄泉。渐灭如残烛,长流似逝川。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no,49)他直言生死,想唤醒那些痴迷不悟的红尘中人!雅好风骚的士大夫不易体悟到如此剀切的解脱精神的。
  生死于人而言,其大无过于此。不管你是何身份,如何品行,有生必有死!而各色人等对待生死的态度迥异,秦始皇、汉武帝“俱好神仙术,延命竟不长”;哲人姑且变作灰尘,“唯有空名在,岂免生死轮”(no.282)!寒山看惯世间人的生死:“恰似春日花,朝开夜落尔”;何况“那堪数十年,亲旧雕落尽。以此思自哀,哀情不可忍”(no.252);结果是“养生仍夭命,诱读岂封侯。……未能端似箭,且莫曲如钩。”(no.122)对一个世俗人而言,人生真是苦不堪言:“ 出身既扰扰,世事非一状。未能舍流俗,所以相追访。昨吊徐五死,今送刘三葬。终日不得闲,为此心凄怆。”(no.145)寒山透视生命“天机”,看透“有人畏白首,不肯舍朱”(no.157),服用各种药品而终归徒劳,解脱不了尘世的生死!诗人自己“任运遁林泉,栖迟观自在”(no.163),习惯于“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既然人寿有极,则“唯当鬒发时,行住须努力”!
  寒山的诗向以通俗易懂为学者们注意,他以出世人而旁观世间人的种种作为与命运,以劲直的词语表现世态人情,“天然成章,非元、白所能望津。”(王夫之《唐诗评选》卷3)这或许是他的诗至今仍被海内外学者继续研究的主因之一,也是我们应当继承的佛教文化遗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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