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语言学的重要性
2014/9/7   热度:548
佛经语言学的重要性
作者:竺家宁
有些词汇,今天习用,佛经中也常见,意思却不完全相同。如用「感激」来述说心中的不悦。
「消息」有「调养、照料」、「使之休息」的意思。
读佛经的困难源于语言的障碍
一般提到「佛经」,总会想到「宗教的」、「思想的」、「哲学的」、「义理的」一面。除此之外,就是注意到「文学的」一面,看作是「翻译文学」。然而,另一个重要的层面-佛经语言,却长久被忽略了。往往一想到佛经语言就认为是梵文、巴利文、藏文的研究,其实,就语言的立场来说,汉文佛典的研究意义与价值更甚于上述各种语文,佛经语言学不必依附梵文、巴利文、藏文而存在。只有在研究原始佛典教义的时候,那些语文才起作用。
汉文佛典的数量,及其保存的完整,远甚于上述各种语文,从东汉至宋代一千年间,完成了无数的佛典翻译工作,不同的阶段掺杂着不同时代的俗语词汇,反映着各时代的社会口语。因为佛经是要给大众读诵的,不是少数学者高僧用来孤芳自赏的,所以佛经所用的语言是大众的口语,必然为一般民众能懂得的,这样,佛教才能藉以深入社会、传播于社会。然而,活语言又是倾向于变迁的,今天我们读佛经感到困难,其实大部分原因在语言的障碍。古代的许多口语词汇并没有完整的被记录下来,并加以训释整理。不像正统文言有这样多的训诂资料和研究专着。因此,有很多的佛经词汇,我们感到陌生,也查不出它的具体意义。运用佛经语言理解佛经
对于一位佛教信徒而言,也许师父会说,只要心诚意专就行了,虔诚默诵百遍,自能悟道成佛。这或许也是一种法门,但是真正智能的开启,仍得从掌握佛陀的宝贵教训进入。佛陀启示后人的话,正保存在经典之中。经典仍是晓悟真理的宝筏。因此,我们应该不仅读经诵经,还要真正的读懂佛陀告诉了我们什么宝贵的教训。佛经语言学正是要做这样的工作。
佛经语言学利用了既有的声韵学、文字学、训诂学、词汇学、语法学的知识,去读懂佛经。利用既有的中古汉语知识去理解佛典。古代的高僧沙门一向非常重视语言层面的研究,例如「等韵」之学即出自和尚,著名的古代字书「龙龛手鉴」也成于和尚。今日佛经语言的研究,亟待有志者共同来振兴。
澄清几个佛经用语
我们可以举一类例子来说明这个观点。有些词汇,今天习用,佛经中也常见,可是意思却不完全相同,有的甚至还背道而驰。如果不加注意,诵读时便会误解经义,违失了佛陀的本意。
[感激——心中不悦]
例如「感激」一语,竺法护《生经.佛说堕珠着海中经第八》云:
于是,导师及五百人安稳渡海。菩萨踊跃,住于海边,低头下手,□愿海神。时海龙神,因缘得便,使殊堕海。导师感激,吾行入海,乘船涉难,勤苦无量,乃得此宝,当救众乏。于今海神,反令堕海!
这段描写了海龙神把珍珠丢到海里,使导师非常不悦。用「感激」来述说心中的不悦,当然不是今天我们所用的意思,这里「感」是「动」的意思,「感激」就是内心激动。如果我们用现在的意思去理解,就无法贯通了。
[消息——调养、照料]
又如竺法护《生经》中常见「消息」一词,也不是我们今天所用的意思。
其土国界,无有此乌,无异类奇妙之禽。时彼国人见持乌来,欢喜踊跃,不能自胜。供养奉事,饮食果蓏,日日月月而消息之。
这里的「消息」有「调养、照料」、「使之休息」的意思。类似的例子还有:
有五百贾人入海求宝。 .... 于时导师号曰吉财,护众贾人,随时消息。(竺法护《慧上菩萨问大善权经》)
善知识亦有四辈:.... 二者不与人诤计校,三者日往消息之。(竺法护《生经》)
寻便服药,深自消息,病即除愈。(竺法护《正法华经》)
众生解斯经典而成佛道,然后讲说八万四千诸佛经品藏。是故阿难当受斯经消息,将慎谛持讽诵为众人。」(竺法护《普门品经》)
东西南北行从而不违,与? 饮之,随时消息,令饱满肥盛气力。(竺法护《生经》)
这几句里的「消息」都是「调养、照料」的意思。
大凤凰王频申,拔诸无明愚痴众冥,深入根株,消息爱泉。
这句的「消息」则是「使之休息、使之止息」的意思。
[交通与从事——性行为]
又如「交通」一词,在佛经中和「车辆、道路」无关。竺法护《生经》:
父母穷乏,妻子裸冻,家室内外,不与交通,各自两随。
李维琦《佛经释词》认为佛经中的「交通」多表示男女间之性行为。上句当系此义。
又「从事」一词,佛经中用法也不同。例如:
中夜时来到德光太子所,语之,言太子不当为放逸之行。于是德光太子从事已来,具足万岁之中,初不睡眠,亦不调戏。(竺法护《德光太子经》)
使作种种异色,已被服之。迷乱道德,不亲贤众。达者觉知,不与从事也。」竺法护《普门品经》)
何谓菩萨?舍比丘尼,弹指之顷,不与从事,于彼因缘,心无所起故。(竺法护《光赞经》)
朱庆之《佛典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认为「从事」有男女交媾之义。上面三条西晋佛经的例子,正是作如此解。
[毒——非有毒之物]
又佛经中常用「毒」字造词,却没有今日「毒」字的意思,如「苦毒、酷毒、急毒、愁毒、瞋毒、恋毒、酸毒」并不是各类有毒之物的名称。
名色甚深,六入无厌。不断诸习,当过苦毒。痛庠不安,思爱为根。(竺法护《德光太子经》)
寿终堕地狱,苦痛甚酷毒。(竺法护《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
如树木生,先从萌类,结恨急毒。(竺法护《普门品经》)
于时弊魔,愁毒垂? 。(同上)
心多瞋毒,转相伤害。(竺法护《文殊师利佛土严净经》)
魔闻斯甚大愁毒(竺法护《慧上菩萨问大善权经》)
鸣呼感恋毒,佛将般泥曰。(竺法护《方等般泥洹经》)
不任诣长老,陈此酸毒事。(同上)
这个「毒」字的意义已经泛化,表示「有害」的意思,它具有很强的造词能力,形同一个后缀。通常放在形容性的字后面。结合后可作名词,如「当遇苦毒」;可作形容词,如「陈此酸毒事」;可以作动词,如「愁毒垂? 」。词义的重心往往在前一个字上。通常那个字在佛经中是负面的意思,都是「有害」的。
[严——整顿完善]
又如「严」字,在佛经中除了「庄严」一词之外,又常见「严净」一词,意为「庄严无染」。例如:
所生佛土严净境界」(竺法护《光赞经》)
咸共发心成严净国(竺法护《文殊师利佛土严净经》)
具足备悉严净功德(同上)
具说普照常明德海王如来,其土严净。(同上)
下面的例子「严」字就不作「庄严」解,也没有今日「严格」、「严厉」的意思。
严驾出征,欲讨秽逆。(竺法护《圣法印经》)
改正法服,严行视之。(竺法护《力士移山经》)
疾严车骑(竺法护《生经》)
严治善道(竺法护《德光太子经》)
如日明曜,众宝严好(竺法护《等目菩萨经》)
大音雷震,而普遍以交露而严饰,其色甚殊好。(同上)
端正殊好宝严身(竺法护《须摩提菩萨经》)
这里的「严」字都有「整顿完善」的意思。「严驾」就是「整顿好车马」。「严行」上承「改正」,所以也是整饰行止之义。「疾严车骑」是「立刻整顿车马」。「严治」即是「整治」。「严好」就是「完善美好」。「严饰」就是「装饰完好」。
佛经语言学值得重视
上面的词义讨论,都以西晋竺法护所用的语言为例,由此一隅,可以见出佛经用语有异于今,不能以今日之语感去揣度。佛经用语也异于古之文言,因为它是古代的白话。这是我们读经不可不注意的。可惜向来的佛教词典都只注意佛家名相,对专有术语的诠释着力较多,往往站在哲学思想的角度去搜集佛典词语,忽略了其中大量的日常用语,其中虽没有任何高深的佛理,却是我们贯串全句,通解篇章的关键。语经语言学就是从这些角度去探索,冀以弥补过去的不足,值得我们共同予以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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