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鹘文《玄奘传》的汉语对音


2014/9/7    热度:502   

一 、回鹘的历史文化及语言文字

回鹘,为维吾尔族、裕固族之共同先民,是我国古代北方的一个游牧部族。744年回鹘取代突厥,在漠北高原建立起了回鹘汗国。840年,回鹘为黠戛斯所灭,部众大规模西迁,一支迁至吐蕃统辖的河西走廊,建立起甘州(今甘肃张掖市)、沙州(今甘肃敦煌市)回鹘政权;第二支奔至中亚葛逻禄统治区,建立起强大的喀喇汗王朝;第三支入西域,以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市)、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县)为中心建立起著名的高昌回鹘汗国。由于受到当地流行的佛教的影响,迁至新疆及河西走廊一带的回鹘人逐步放弃原来的摩尼教信仰而皈依了佛教。

在回鹘西迁之前,西域杂居着多种民族,其中有原土著居民塞人、粟特人、汉人等民族,其中焉耆—高昌语属甲种吐火罗语,古龟兹语属乙种吐火罗语,粟特语属伊朗语族东伊朗语支,于阗塞语属伊朗语族东伊朗语支东南语组,于阗塞语又有“北雅利安语”、“东伊朗语”、“印度斯基泰语”等名称。[1] 至9世纪中叶回鹘人迁往这里并皈依了佛教以后,这些语言都开始对回鹘语言产生影响。

回鹘人翻译了大量的佛教经典,在译经过程中,不少地方曾受到吐火罗语(古代焉耆—龟兹语)的影响,故而在梵语、吐火罗语和回鹘语之间出现了一些相近的音译词,如:

梵语 吐火罗语 回鹘语 汉语

yogācāra yogācare yogačari 瑜伽师

asura asure asuri 阿修罗

nirgrantha nirgrante nirgranti 尼乾陀

从上述列举的音译词中,不难发现,这几种语言之间的读音极为接近,同时,从梵语、吐火罗语到回鹘语词末尾元音-a,易发生弱化,即:a > e > i .

此外,回鹘语佛教术语也曾受到于阗语的影响,故而在回鹘文献中也出现了一些于阗语音译词,如:

梵语 于阗语 回鹘语 汉语

nirvāna nirvāna nirvana 涅槃

mahāyana mahāyāna mahayan 大乘

brāhmana brammana brman 婆罗门

arhat arahanda arhant 阿罗汉

punya puña buyan 功德

sūtra sūtra sudur 经

回鹘佛教文献中,有许多佛经是从汉语翻译过来的,因此借用了一些汉语词汇,如:

汉语 回鹘语

布施 buši

佛僧 bursang

大乘 taišing

道人 toyin

弟子 titsi

莲花 linhua

师傅 baxši

三藏 samtso

慈 tsi

石 šїγ

升 šїng

序 süü

公主 qunčuy

伯 bäg

都统 tutung

二、回鹘文《玄奘传》及前人的研究

唐初,玄奘法师为求取真经,不顾唐王朝禁令,毅然离别长安,私越国境,赴印度取经,于贞观十七年(644年)归国,受到唐太宗李世民的隆重礼遇。他西去天竺取经所经138国之见闻由玄奘口述,辨机笔录著成《大唐西域记》12卷,成为研究中亚、印度及丝绸之路各国政治、军事、历史、地理、宗教、文化、语言文字和社会风情的珍贵资料。玄奘法师圆寂之后,其弟子慧立、彦悰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10卷,记录了玄奘取经的艰辛过程。后由回鹘著名佛经翻译家胜光法师(Singqa Säli)译成回鹘文,题作bodïstw taïto samtso acarï-nïng yorïgh-ïn uqïtmap atlïgh tsïïn cuïn tigma kwi nom bitig。回鹘文《玄奘传》写本为梵夹式,长43厘米,宽18厘米,四边刻划有红框线。纸呈黄褐色,麻质,双面书写,每面27行。在每叶的第5至9行之间有圆圈,直径约4.9厘米。圆圈中间有绳孔,每叶左边用小字回鹘文注明叶码,现多残损。[2] 现知写本共有3件,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于1930年前后出自南疆,此回鹘文《玄奘传》被一商人拆散出售,由清华大学教授袁复礼购242页转售于北京图书馆,雪铁龙考察队的海金(Joseph Hakin)于1932年购得8页,还有123页由一商人经伯希和(P.Pelliot)介绍,售给法国吉美博物馆(Musee Guimet),俄罗斯圣彼得堡藏有其他的一部分回鹘文《玄奘传》。 1971年,吐谷舍娃与孟列夫著《回鹘文〈玄奘传〉第十卷残片》,并附有7页照片,编号为SI Uig 6。[3] 1980年,吐谷舍娃所著《回鹘译本〈玄奘传〉残卷》一书出版,研究了第5卷之最后部分,共16页,编号为SI Uig 3。[4] 1991年,吐氏又撰写并翻译了回鹘文《玄奘传》第五、六、八、十诸卷之内容。[5] 还有两件《玄奘传》写本残片藏于柏林。[6] 除《玄奘传》外,胜光法师还曾译《金光明最胜王经》,其译成时代,学界多认为在10世纪左右。[7] 若然,则回鹘文《玄奘传》亦当译成于10世纪左右。耿世民先生则认为:“根据回鹘文《玄奘传》写本的字体(为一种早期的回鹘文写经体)以及写本中绝不见元代回鹘文文献中常见的t和d、s和z字母替换使用的情况,认为该书翻译的年代应在元代以前,即9~12世纪之间。”[8] 聂鸿音先生又认为回鹘文《玄奘传》译成于11世纪。[9]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金光明最胜王经》及《玄奘传》由汉文翻译成回鹘文之年代,目前为止,只能得出一个相对年代,大约是在9至12世纪之间,即:晚唐五代至宋代,按音韵学划分法这一阶段当属近古汉语时期。

庋藏于北京图书馆的回鹘文《玄奘传》,冯家昇先生仅整理了1~158页分属卷3、7、9、10,而159~242页则尚未整理,海金所得8页属第九卷,由葛玛丽著成《回鹘文玄奘传中的信》,研究了卷7中的三封信函,凡7页半(第16~23页),397行。[10] 1951年,冯家昇先生将其全部影印出版,[11] 并且于1953年出版回鹘文《玄奘传》研究报告。[12] 1979年耿世民先生发表《回鹘文玄奘传第七卷研究》,[13] 卡哈尔·巴拉提(Kahar Barat)刊布了回鹘文《玄奘传》第3卷,[14] 葛玛丽(A. von Gabain)研究刊布吉美博物馆所藏回鹘文《玄奘传》第五卷6页,凡324行,[15] 托尔斯泰(J. P. C. Toalster)发表了该馆所藏回鹘文《玄奘传》卷4的42页。[16] 迄今为止,回鹘文《玄奘传》部分写本尚未经研究。铁兹先生把北图所藏部分中属于卷十的33个残片和土谷舍娃发表的7片成功地拼合到一起,共得文献1198行。此外铁兹先生还翻译了回鹘文《玄奘传》卷9末跋文2页。[17]

这些文献的研究刊布工作,为回鹘文《玄奘传》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坚实的资料基础。

三、回鹘文《玄奘传》

汉语对音研究的意义及方法

如上所述,国内外学术界对回鹘文《玄奘传》的研究工作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由于国外学者受个人兴趣或汉文水平之限制,很少有人涉及汉语与回鹘语的对音问题,国内学者对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也相当有限。

回鹘文《玄奘传》对回鹘历史、地理、宗教、文化与语言文字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18],尤其是它涉及到中亚国名、地名、民族名称、姓氏称谓、官吏称呼等的对音,为晚唐至宋代近古汉语西北方音研究将补充新的语言材料,丰富其研究内容、理论与方法。用回鹘文《玄奘传》的汉语音译词来推断当时西北汉语的音韵概貌,是研究当时西北汉语方言的一种有效方法。回鹘文《玄奘传》中所见汉语音译词的最大价值在于清楚的反映了古汉语辅音韵尾的演化过程,在这方面,国内学者聂鸿音先生采用传统的“番汉对音法”,认为回鹘文《玄奘传》中音译的一些古汉语入声字的演化始于-t和-k的弱化。在西北汉语方言入声的发展过程中,韵尾-p是最稳定的。

但是,迄今为止,国内外的学者尚未对汉语、回鹘语《玄奘传》进行整个音系的对比研究,笔者在诸位前贤的研究基础之上,从回鹘文《玄奘传》中归纳出9至12世纪高昌回鹘汗国时期的回鹘语语音系统,关于古代回鹘语语音研究,目前国内外学者大多采用罗马字母加以转写,尚未应用国际音标对之进行专门的研究,笔者运用美国描写语言学理论与方法对其发音部位与发音方法进行科学的描写,进而为汉语、回鹘语之对音研究奠定基础。语音研究离不开具体的词汇,而词汇研究又为语音研究提供丰富的材料,两者互相推动,缺一不可。词汇是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迄今为止,国内外学者尚未对古代回鹘语词汇进行过专题研究,回鹘先后信奉过萨满教、祆教、景教、道教、摩尼教、佛教、伊斯兰等宗教,各种宗教术语或多或少地渗透到回鹘语之中,遂成为该语言之底层,[19] 同时西域曾存在过多种古代语言,诸如粟特语、甲乙吐火罗语、塞语、波斯语、梵语、汉语、藏语等亦不同程度地对回鹘语产生影响,语言词汇的相互借用是可想而知的。

通过回鹘语词汇研究,不仅可以反映出回鹘语自身的语音面貌及其演化规律,而且可以反映出历史上与回鹘语接触过的其他古代语言的语音、词汇之特点,同时亦为其他语言、历史、文化、宗教之深入研究提供宝贵的资料,本研究涉及到阿尔泰语系、汉藏语系及印欧语系三大语系之古代语言词汇,在研究过程中运用描写语言学、历史比较语言学、汉语传统音韵学之理论与方法,并且运用中古汉语、近古汉语、宗教学等知识,从而对回鹘语言词汇进行细致地剖析与研究。



[1] 中国民族古文字研究会编:《中国民族古文字图录》,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29页。

[2] 杨富学:《回鹘之佛教》,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1页。

[3] 吐谷舍娃 (Л.Ю.Тугушева)、孟列夫(Лев Н.Менъшиков):《回鹘文〈玄奘传〉第十卷残片(Уйгурская версия ЪиограΦий Сюань цзана. Фрагменты згп. х.)》,《古代东方文献(Писъменные памямники Востока)》,莫斯科,1971年,第253~296页。

[4] 吐谷舍娃(Л.Ю.Тугушева):《回鹘译本〈玄奘传〉残卷(Фрагмеиты уйгурской Версий биограФий Сюань-цзана)》,莫斯科,1980年。

[5] 吐谷舍娃(Л. Ю. Тугушева):《回鹘文〈玄奘传〉(Уйгурская Версия биографий Сюань цзана)》,莫斯科,1991年。

[6] 百济康义、茨默(P.Zieme):《两件回鹘文〈玄奘传〉未刊残卷(Fragmente zweier unbekannter Handschriften der uigurische Xuan-zang- Biographie)》,《古代东方研究(Altorientalishe Forshungen)》第11卷,1984年,第136~148页。

[7] П. Циме, О Второй Щпаве сутры “золтый блеск”, Turcologica. Festchrift zum 70. Geburstag von A. N. Kononov, Leningrad, 1976, cтр. 341.

[8] 耿世民:《回鹘文〈玄奘传〉及其译者胜光法师》,《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0年第6期,第67页。

[9] 聂鸿音:《回鹘文〈玄奘传〉中的汉字古音》,《民族语文》1998年第6期,第62~70页。

[10] 葛玛丽(A.von Gabain):《回鹘文玄奘传中的信(Briefe der Uiguri- schen Hüen-tsang-Biographie)》,《普鲁士科学院学报(Sitzungsberichte der 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柏林,1938年,第1~47页。

[11] 《回鹘文菩萨大唐三藏法师传》,考古学专刊丙种第1号,北京,1951年,附有王重民、季羡林跋。

[12] 冯家昇:《回鹘文写本<菩萨大唐三藏法师传>研究报告》,《冯家昇论著集粹》,中华书局,1987年,第373~375页。

[13] 耿世民:《回鹘文玄奘传第七卷研究》,《民族语文》1979年第4期,第249~262页;同氏:《回鹘文玄奘传研究(二)》,《中央民族学院学术论文》(民族研究》第3辑,1980年,第267~304页;同氏:《回鹘文玄奘传第七卷研究(Die uigurische Xuan-Zang Bioraphie,ein Beitrag zum 7. Kapital)》,《中亚研究(Zentralasiatische Studien)》第19卷,1986年,第253~277页。

[14] Kahar Barat. The Uighur Xuanzang biography.Volume Ⅲ,《突厥学报(Turkluk Bilgisi Arastirmalari)》第16卷,1992年,第5~65页。

[15] 葛玛丽(A. von Gabain), Die uiguische Übersetzung der Biographie Hüen-tsangs, Abhandlungen der Preussischen Akademie Wissenschaften, 1935, Nr. 7, S. 3-32.

[16] 托尔斯泰(J. P. C. Toalster):《回鹘文玄奘传第四卷译注(Die uigurische Xuan-zang-Biographie.4.Kapitel mit Übersetzung und Kommen- ter)》,Gieβen,1977年。

[17] 铁兹江(S. Tezcan):《古代回鹘文〈玄奘传〉卷十(Eski uygurca Hsüan Tsang Biyografisi. x. Bölüm)》,《匈牙利东方学报(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第30卷,1976年,第257~260页。

[18] 黄盛璋:《回鹘译本〈玄奘传〉残卷五玄奘回程之地望与对音研究》,《西北史地》1984年第3期,第9~32页。

[19] 由于笔者只涉及伊斯兰教以前的回鹘历史文化语言,故而对伊斯兰之后的内容暂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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