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故事中的功德观念
2014/9/7   热度:247
佛经故事中的功德观念
葛维钧
功德这个概念,原为中国本土所有。“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畔,畔者君讨。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这里的功德,指功业和德行。“君臣男女,有功德者,靡不褒扬。功德既信美矣,褒扬之声盈乎天地,”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及至佛教传人中国,借用了功德这个概念,它的涵义就发生了变化,世俗的、一般的意义减少了;宗教的、特指的意义增加了。久而久之,在人们的心目中,它几乎就成了纯粹的宗教词汇。
中国佛教里有关功德的故事很多,下面我们从《冥报记》、《三宝感应要略录》以及各僧传中撷拾若干,分成几类,加以引述,同时略作分析,看看它们说明了什么。这里所谓功德,自然仅仅指与宗教直接相关的那些;与普迪道德相重合的,不在讨论之列。
一、写经
写经是最常见的修功求德的方式之一,它简单易行,特别为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人所喜用。有的是泛泛求福,有的则怀着一定的目66,9n求子,求寿,求病愈,求事成等。下面的故事是一个综合的例子。
会稽山阴有一个书生,身罹重病,虽多方延医,即始终不愈,于是发愿写《维摩经》。动笔当夜,他梦见天女来访,用手来回抚摸他的身体。早上醒来,他发现身上的病竟完全好了。这一来信心大增,很快写完了一部。接着,他又发愿为亡亲写一部。写到“问疾品”时,梦见有神人乘云而来,对他说:“我是你的父亲,因为生前做了恶业,死后堕入了黑暗地狱,日夜受苦。你为我造经之后,即有光明照遍我的全身,痛苦也解除了,不久就升入了天堂。”书生问到他的母亲。原来他的母亲因贪财而死,死后与恶鬼为伍。但是当他写经到“佛国品”时,她便脱离苦海,往生无动国去了。书生梦醒后感动得涕泗涝沱,遂发奋再写。一气写过3部后,他把它们供奉起来。这一次,他又梦见一位身着五彩官衣的人来到床前,对他说:“阎摩法王的召牒上原来有你的名字,但是由于你写了《维摩经》,所以补你阳寿二十年,并且许你死后生在金粟佛土。”后来,书生果然活到了79岁,死时身体放射出金色的光芒。 .
写经不仅可以救自己,救父母,还可以救朋友。有故事讲,唐高宗永徽年间,绛州有两个僧人僧行和僧法,相约先死者向后死者通报阴间情形。后僧行先亡,但久无消息。僧法着急,便请求观音满足他的愿望。当夜;他梦见自己来到地狱。那里猛火燃烧,铁门森严,里面成千上万犯了净戒或不能调伏身心的沙门正在受苦。僧法问明僧行就在其中后,要求一见,罗刹不允。僧法百般纠缠,罗刹只好用铁钎挑起一块正在燃烧的木炭给他看,只见木炭流泪哭泣,可怜无比。僧法又要求见他昔日样子。罗刹叫一声“活”,炭块变成人形,只是浑身焦烂,遍体疮痍。他哀求僧法救他出离苦狱。僧法问如何救法,他说但造《法华经》即可,不过必须一天造毕。次日,僧法倾其所有,请书生40人紧急缮写,成后又加礼拜供养。入夜僧法再得一梦,僧行报知已经脱离地狱之苦,往生忉利天去了。除人以外,写经还可以救拔畜牲。同书有故事说,温州人张居道为嫁女杀了不少鸡鹅猪羊,不久暴死复生,讲曾遭鬼役来拘,原来是猪羊等已联名将他告至地府,称众生自有天年,不应横遭张屠道屠戮。阎罗殿前,他表示服罪,并请求为所杀生灵写《金光明经》,使它们依其宿业,往各道重生。阎王欣然应允,而张居道亦得返阳。
为求福而写经,自然是虔诚信仰的表现,能有福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在佛经故事中,凡是写过经的,即使不是信徒,也被归为积德有福之人,却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唐高宗乾封元年,一个书生死后被冥官拘到阴府。但是他的右手忽然放出耀眼的光芒,使那里管事的息诤王大吃一惊,忙问缘故。书生亦莫名其妙。息净王调出案卷一查,原来他曾奉高宗敕令,抄过《大般若经》10卷,抄书所用,就是右手。结果这只手救了他的性命——他被赦免,又返回了阳世。另外有个故事还要奇妙一些。一个名叫张志达的人,擅长书法。他信仰道教,从来不读佛经。一次串门,朋友正在写大品《般若经》。他不懂,问是不是《道德经》,朋友戏称就是。他一时技痒,抓起笔就写。抄了三行,发现不对,遂掷笔嘿然而走。三年后他患病死去,可是第二天又活转来,并急忙跑到朋友家道谢。原来他到地府后,阎王非常生气,斥责他“不识佛法,信邪师道”。检阅档案,20余页过去,尽是恶业,并无善行。岂知看到最后一页,阎王笑了:“想不到你还做过大功德。……”只因为三行佛经,张志达便被阎王增寿,还入本身,得免一死,最后活到83岁,在千佛迎接之下,以《般若经》为双翼,往生净土去了。这个故事比前面的更进一步。张志达写经并无严肃目的,所写不过数行,所求无非尽兴,及至结算人生,其为功德,依然是有一是一,略不爽失。
唐朝散大夫孙宣德初信佛教,并曾发愿写造《华严经》。不久遇事,信仰崩溃,《华严经》亦罢手不写。后打猎杀生,无恶不做,被千万无辜遭杀的生灵诉到阎王面前。他自己则在一次猎事中堕马气绝赴冥。阎王殿上,千万冤死的飞禽走兽一一控诉他非法夺取了自己的性命。阎王震怒非常,他亦汗流浃背。此时善财童子翩翩而至,为他求情,称孙宣德发愿写经时信心充实,广结善缘,不宜因其后恶而忘其前善。阎王俯允,将他放还。此后他洗心革面,诚心写经,活到86岁,临终时自称往生兜率天,奉事弥勒佛去了。对于一种宗教来说,罪莫大于背叛。叛教而能以写经方式赎罪,可见这一信仰方式的重要。
写经之所以为功德,无疑与它有利于调伏身心,贞固信念有关,同时它也是传播信仰的积极手段。因此,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是有目的的,还是无意识的,抑或不过偶一为之,只要书写了,即使仅仅数行或掷笔中辍,都是功德。写经功德故事的流传,还在说明佛恩广被,无所不在而且无所不见。任何人的任何功德,无论怎样微小,怎样偶然,都会记录在案,待机以报。这里的劝戒意义也是很明显的。
二、诵经
佛经功德故事中,因诵经而得福报的比写经更多。诵经方便易行,无需书写能力,不必书写材料和工具。更重要的是,作为传统,诵念有着比书写更加长久的历史,因此也是更普遍,更基本的崇拜和祈福方式。古代印度一向重视神圣经典的唱诵和口传。即使到了书写已经成为广泛使用的交流手段之后,师徒对坐,口耳相传,直至学习者烂熟于心,仍被认为是最可靠,最没有冒渎嫌疑的经典传授方法。在各种仪节中,诵经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执事僧侣特别强调诵经时读音和读法的准确,视之为圣事成败的关键。这一切都给唱诵经典蒙上了神圣而又神秘的色彩。佛教承袭传统,也把诵经当做根本的宗教实践活动。
诵经避祸得福的故事很多,下面这一则可作典型。
唐初人董雄做过大理丞,贞观十四年因他人罪案而牵连入狱。太宗对此案十分重视,命有司严加鞠讯。狱中防范严密,镣铐亦沉重无比。董雄陷于绝境,遂一心念《法华经·普门品》,几日内竟念了三千遍。这一夜念至二更时分,只听哗啦一声,镣铐自动落地。同狱人来看,发现锁头并未打开,铁链亦完好无损,但二者已相距数尺。董雄怕受责怪,将此事报告了值班御史。御史命狱吏把他重新锁好,并在锁外加纸封。董雄继续念经,到五更镣铐再一次自动开解,铿然落地,还是锁、链分离,封条却不见撕破痕迹。同狱人见此也学他念经,数千遍后,结果相同。最后案情大白,牵连者也一同昭雪。类似而更为神奇的,有一个“三刀法师”的故事。“三刀法师”俗名曹伯连,唐玄宗时人,出家后最爱读《金刚经》,常将经本放在竹筒里,随身携带,得便即诵。安史之乱起后,刘宁奉命征讨,他亦被征人行伍。但他不愿执刀杀人,便开了小差,后被抓住,判以斩刑。不料行刑时刽子手连下三刀,刀刃全遭崩折。刘宁大怪,细问缘由,才知是诵经的结果,再看竹筒,已是刀痕累累。后来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便降旨封他道号“三刀法师”。还有一个不死故事,虽然与此不同,却更离奇有趣:四川灵池某寺僧人常洪正身罹重疾,迁延不愈,遂发誓诵《金刚般若经》,每日二十过,精持不旷。一天,同伴僧人夜间打坐,见两个鬼差手持文牒来到寺中。一个说:“这就是该抓的洪正。”另个说:“可惜他正在念经,身旁有人呵护,无法接近。”二鬼坐待良久,经声始终不绝。眼看天明,难以交差,情急中一鬼忽然想起县府东门外有一同姓同名之人,不妨带走塞责。说毕二鬼隐去。次日打听,府东门外的常洪正果然死了。
期求福报固然是诵经的目的,而所求则不仅为了自身,也往往更为他人,或求功果,或为追荐,不一而足。诵经解救戚友是常见的佛经功德故事主题,下面的一则就是这样。
北齐时有一个官人姓梁,家财万贯,非常富有。他死的时候家人依嘱将他平时最喜欢的一个奴仆作为陪葬也处死了。到了冥府,他发现奴仆也要陪他受苦,遂向阎王求情,将他放回。四天后奴仆复活,向家人讲述了他在阴曹的见闻。原来,主人到那里后,每天都被锁至阎罗殿受刑。他在门外偷窥,只见里面的官儿问道:“咋天压出多少油脂?”差役答;“八斗。”官儿说:“拉下去再压一斛六斗!”主人被押下堂,随即传来一阵哀号之声。如此受刑三日,到第四天,忽听差役抱怨无法压出油脂。官问原因,报说:“这人死后,家中为他没斋请僧。如今这里一听到念经的声音,铁梁就会折断,所以压不出来。”官儿只好作罢。奴仆返阳时,主家正在为死者念经追福。主母闻知冥府情况,立即扩大法会,不断诵念《法华》等经,主人很快就脱离了苦狱。
诵经获福的故事不仅发生在阳世,也会发生在阳间。阴间故事常常更加离奇有趣,因而也往往更能说明问题。《冥报记》有故事说:唐高祖武德年间左监门校尉李山龙一日暴亡,然胸有微温,家人未肯殡殓,七日后果然复生。原来他在阴曹见到冥王,冥王问他平生有何福业,他自称凡遇四方乡邻设斋讲经,必广施财物,予以赞助。问他曾为何种善事,他称背诵过《法华经》两卷。于是冥王请他念经。升堂以后,但见大厅内数千人扛枷戴镣,痛苦不堪。他开始诵念《法华经》。刚念过“序品第一”,冥王就让他停止,再看厅内,数千囚众已不见踪影。冥王告诉他,那些罪囚因听讲《法华》,大受裨益,已经免罪而去了。地狱中所有备受煎熬之鬼亦因他诵念佛经而得一天休假。诵经能于瞬间拯救千万囚徒,使他们摆脱地狱之苦,其为至善之举,自不待言。
诵经故事中最有名的自然非玄奘莫属了。玄奘西游之前曾往益州,住空慧寺。他在这里遇到一位患病僧人,对他甚是同情。得知玄奘志游天竺,僧人授他《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部,以保他来去无虞。玄奘西天取经,一路屡遭危厄,备尝艰辛,凡遇困境,则忆诵《心经》49遍,总能化险为夷,虎豹藏形,魔鬼潜迹,失路时得人指引,断斋时立现珍蔬,冥冥中必有神佑。及至到达中天竺那烂陀寺,病僧出迎,方知他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三、念佛
与诵念佛经相似但更为简单易做的功德,是称念弥勒陀佛或者菩萨的名号。可以称唱的佛名很多,如阿閦佛、弥勒佛、药师佛、大日佛、阿弥陀佛等,其中又以念阿弥陀佛为最流行。阿弥陀佛也即无量寿佛。他所主管的无量寿国也就是人们熟悉的西方极乐世界。《无量寿经》曾对这一佛国赞美备至,不过“其有至心愿生彼国(者),凡有三辈”。这三辈中,“其上辈者,舍家弃欲,而作沙门,发菩提心,一向专念无量寿佛”;“其中辈者”……虽不能行作沙门,大修功德,当发无上菩提之心,一向专念无量寿佛”;“其下辈者,……假使不能作诸功德,当发无上菩提之心,一向专意,乃至十念,念无量寿佛”。由此可见,三种人虽有根器不同,但既然“愿生彼国”,无论如何,勤于念佛却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大乘起信论》也说:“若人专念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所修善根,回向愿求生彼世界,即得往生。”在佛经故事中,称念菩萨名号以为功德的比称念佛名的更为普遍。诸菩萨中,又以观世音最为有名。由于他主张“随类化度”,不分贵贱贤愚,救一切人脱离苦难,所以被称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中国人甚至给他算出了生日、成道日和涅架日,逢期必到寺院朝拜。《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说:“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凭借称诵观世音名号,可以除YIN欲,排烦恼,生勇气,得智慧;可以摆脱种种危险:为大火所困,火不能烧;为大水所溺,能达浅处;路遇盗贼,贼起善心;若逢雷电,应时消散;因罪系狱,枷锁开解,面临刑戮,刀斧崩断;夜叉罗刹,不能加害;毒蛇猛兽,自动走避;被人推落山崖,能像太阳一般悬空不堕;被人暗投毒药,毒药返回投毒者自身;……必要时,他还会应机变现种种化身,向不同的众生说,使他们达到解脱。正因为观音能救现实生活中的一切苦难,不待来世,所以最受崇仰。他的名字即使在佛教以外也几乎无人不知。对于观音的崇拜,六朝时已经十分盛行。那时以及以后,辗转传述的观世音救世故事也就特别多。下面这个《续高僧传》中僧朗的故事就是其中一个。
南北朝时,北魏进攻北凉,大批北凉僧人被迫携械守城。城破后,魏太武帝将他们掠走,强迫他们在军队中服劳役。一个叫僧朗的和尚和他的同学中途乘夜离队,却发现魏军阵防严密,难以脱逃。他们处在一个两旁都是悬崖的地方,只好解下旗鼓上的绳索,绑在树上,把自己吊下去。不料下到半途,才看到周围全是荆棘,无法插足。在这进退两难,气力耗尽,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僧郎建议乞求观世音菩萨的帮助。于是二人以头叩石,一心专注,默念观音名号。忽然,从日出方向射来一道光芒,照得天地通明。在光明中,他们看到荆棘丛中有一条通往涧底的小路,便顺着它走了下来。他们落地之后,光明慢慢消失,周围又恢复了黑暗。天明后,军队开始搜索。二人处万山丛中,不知出路何在。他们又念起观世音名。正念间,前方猛然跳出一条斑斓大虎。两人朝虎走去,老虎转身便行。这样,在老虎的指引下,他们终于绕出群山,而老虎却不知何时已经不知去向。
类似的故事很多,往往给人一种印象,似乎就功效的神奇来说,简单的念佛绝不弱于繁难的诵经。下面的故事可为一例。元魏僧人释超达被人诬告私藏图谶。官府将他抓起来,刑讯多日,没有结果,遂把他的脖子锁在车轮上,严加看守。他自知难有活路,便一心念起观音名号。夜至四更时分,车轮不翼而飞,看守亦呼呼大睡,他乘机溜了出来。无奈久羁牢狱,腿脚无力,挣扎跑至天明,也没有跑出多远。追捕的骑兵很快来到,他只好躲人草丛。岂料官兵搜索一天,将他身边的草都踏平了,也没有发现他。他可是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眼上都蒙着一块牛皮。入夜后他终于乘黑远遁。《妙法莲华经》提到称念菩萨名号的好处时,曾许诺说:“临当被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执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R械枷锁,检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悉断坏,即得解脱。”这些许诺,很容易在佛经故事中找到说明的实例。比如:
荥阳人高苟(一作敬)因杀人被收,锁在牢中,因论罪当斩,整日垂头丧气。在同牢的劝说下,他决心舍恶从善,日日称唱观音菩萨之名,并发誓若能免罪,必造五级浮图,且舍身为奴,供养佛僧。这样虔诚地诵名发愿一月以后,他身上的枷锁就自动脱落了。临刑之日,刀刚举起,即已断作两截。于是监斩官奏请皇帝,给了他特殊的赦免。
上面的传说故事,难免会被非信仰者视作《法华经·普门晶》的直接图解。然而不管事实如何,把单纯的称念佛名当做功德,毕竟体现了佛教所说善事的信仰性质。信仰者在困境中情不自禁呼唤神明,祈求他们的救助,这在各种宗教中所在多见。但是,在中国的大乘佛教中,这类行为方式里的感情依托成分已经很少。它成了一种可以实际应用,具有神奇效力的法术。对于观音的崇拜,如前所述,最初盛行于六朝。这无疑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魏晋南北朝几百年间,民族矛盾和社会矛盾互相交织,冲突激烈,社会动荡,战乱频仍,各个阶层的人都深深怀着不安全感,普遍希望有个救世主把他们从危难和痛苦中解放出来。此时佛教流行,观世音成为崇拜中心,应该是不难理解的。这或者也解释了何以念佛故事会给人如上近于法术的印象。
四、造像
佛教造像艺术的种类和数量之多,居于世界各派宗教之冠,其历史亦很悠久。传说公元前6世纪古印度跋蹉国优填王和拘萨罗国波斯匿王都曾因仰慕释迦牟尼而为他造旃檀木和紫磨金像,对此“佛深赞之”。至于公开雕塑绘制佛像以为崇拜对象,最早可能出现在公元初印度西北犍陀罗地区。有学者认为,“犍陀罗塑像艺术最先于公元25~60年间产生于呾叉始罗,为灰泥塑像。具有佛教性质的偶像也产生于这一时代。”佛教传人中国后,佛教艺术亦随之而来。早在汉魏之际,丹阳人笮融即已“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可见造像活动出现极早。其后这类活动高潮迭起,至今犹存的大量规模宏大的石窟寺,就是证明之一。
造像之为功德,佛典讲得十分具体。《大乘造像功德经》用释迦牟尼的口气说:“若有人以众杂彩而为绩饰,或复熔铸金银铜铁铅锡等物,或有雕刻旃檀香等,或复杂以真珠、螺贝、锦绣织成,丹土、白灰、若泥若木,如是等物,随其力分,而作佛像,乃至极小如一指大,能令见者知是尊容,其人福报我仅当说。弥勒,如是之人,于生死中虽复流转,终不生在贫穷之家,亦不生于边小国土、下劣种姓、孤独之家,又亦不生迷戾车等商估、贩货、屠脍等家,乃至不生卑贱技巧、不净种族、外道、苦行、邪见等家。除因愿力,并不生彼。是人常生转轮圣王,有大势力种姓之家,或生净行婆罗门、富贵自在无过失家。所生之处,常遇诸神,承事供养;或得为主,能持正法,以法教化,不行非道;或作转轮圣王,七宝成就,千子具足;腾空而行,化四天下;尽其寿命,自在丰乐。……人天快乐,靡不皆受。如是福报,相继不绝。”他们会生得高矮适中,胖瘦得体,手足柔软,皮白肉嫩,不生疾病,不为水火、毒药、刀杖、盗贼所害。总之,“若有人于生死中能发信心,造佛形象,比未造时,相去悬隔,亦复如是”。造像的好处显然不下于诵经和念佛,因此有关的故事也就很多。
凉州有个叫徐曲的人,少失父母,故不识养育之恩。长成后明白事理,欲图还报,便手绘千手千眼等六观自在像,安置在住室之内,鲜花陪衬,香烟缭绕,晨昏礼拜,一日不辍。第二年七月十四日’夜半时分,他忽然听到空中有人呼他的名字。他问是谁,答说:“我们是你的父母,由于生前恣造恶业,死后堕入地狱,罚吞红热铁丸。去年二月十八日,有六位沙门,威光赫赫,前来地狱,为我们亲切说法。我们渐生敬畏之心,最后皈依了佛教,结果有一千多人上生天堂。我们知道是你的恩惠,所以特地前来告诉你。”徐曲不肯轻易相信。空中又说;“东屋的黄色箱子里有我们为你积攒的金钱百丸,不妨打开看看。”次日徐曲开箱,果如所说;再计算画像时间,正好是去年二月十八日完成的。
在另一则故事中,六观音并不同时行动,而是分别去六道进行解救工作。荆州人赵文侍崇拜观世音菩萨,但是他的父母却怀着邪见,一生了无信仰。二老死后,为拯救他们,他敦请善绘巧匠画了六幅观音素像。这一夜,他梦见六观音降临,遂合掌敬礼,请他们告知父母的去处并加解救。这时大悲观音说:“你的父亲正在大焦热地狱受烧煮之苦。我可以到那里放光说法,使之摆脱痛苦。”大慈观音说:“你的母亲已去到饿鬼处,我可以到那里用双手给他下甘露雨,让她腹中饱满,免受饥饿之罪。”师子无畏观音说:“如果他们被移往畜牲之中,我一定加以解救。”大光普照观音说:“如果他们被送到阿修罗处,我当然能够前去解救。”天人丈夫观音说:“如果他们去了人道,我一定会向他们指示通往净土的道路。”大梵深远观音说:“如果他们往生天上,我一定能救他们出离三界。”赵文侍醒后领悟到观音的意图,便又请来画匠,将观世音像施以彩绘。加彩后,画像立即放光,犹如灯炬。这一夜,父母托梦给他,告诉他由于菩萨的救济,他们已经往生净土去了。这个故事实际上是六观音化度六道众生说的形象解释。结合上面的念佛故事,我们多少看到了一条这类故事的一般创作路线。
同前面的写经故事一样,造像故事所划范围也比较宽。它不强调本人造像的必要,甚至不要求人物的行为必与信仰相联系。不造像,不供奉,只是偶有爱护的表示,也会有福报降临。以下两则故事就是这样。
一个孤女,住的地方过去是一座精舍。某日她在自己的麦田里发现一段朽木,状似圣像。朽木周围麦子的长势亦特别好。她想这一定是圣像的神力所致,便将它搬回家去,殷勤供养,每餐必把最好的一份敬献给它。后孤女罹疾而终,未几还阳。原来,她被一个头颅四肢残缺不全的沙门从阴差手中截回,而沙门乃是木像观音所化。另一则故事说,
唐代某地金水县有一刘姓侍郎。他在路边偶见一支拐杖,仗头是一雕像,不知刻的是何许人物。他把它拣回家去,挂在壁上,不久忘却,也就多年未动。后他遭疾而亡,但胸部留有余温,两天后又复活了。据他讲述,到阎王殿后,阎王历数他在阳世的罪状,准备将他按恶业罚人地狱。此时一貌丑沙门来到王廷,声言侍郎是他旧日的施主,此来专为救他。阎王只好将他放回。这位沙门原来是地藏菩萨,杖头所雕即是他的形象。为报侍郎使他免遭风吹雨打之苦,所以前来救他。刘侍郎返阳后彻底觉悟,不但敬信三宝,而且将家宅舍为精舍,称地藏院。
这里,前一故事中的主人公虽不是造像者,但信仰虔诚。她的行为构成功德,尚屑自然。后一故事走得更远一些,其中功德的成立甚至已不再以虔诚的信仰为要件。这倒恰恰强调了故事的信仰性质,或者换句话说,任何行为,哪怕是无意识的,只要符合信仰,就进入了信仰范畴,具备了功德的特征,获得了赢取福报的资格。我们似乎也不应认为这类故事不重视内心的虔诚,但明显的是它对于人的外部行为十分注意。它或者更为典型地体现了佛教劝人有意无意点滴积累功德的说教。
五、功德故事中反映的平民思想
佛教所赞许的功德首先是皈依、信仰和弘扬佛教。属于这一类的功德很多,前面所说的写经、诵经、念佛、造像等都是。然而它们并非在所有的条件下都是功德。同一行为,在一种情况下获福,在另一种情况下得咎,并不是不可能。研究一下下面这个故事究竟说明什么是很有趣的。
唐代洛阳僧人慧凝被错点姓名,误拘人冥,回来以后讲述了阎摩王审问五个沙门的事。五沙门中,宝明寺的智圣和般若寺的道品分别以坐禅苦行和诵《涅檠经》四十卷得升天堂。第三个僧人是融觉寺的昙谟最。他自称可讲《涅檠》、《华严》二经,领有徒众上千人。但阎摩王说:“讲经的人心中还存在着自己和他人的区别,自以为高人一筹因而傲视群伦,是比丘中的第一粗行。你今天只有试行坐禅诵经才能往生净土。”昙谟最争辩说:“贫道自从立身以来,只好讲导,不擅禅诵。”阎摩王已不耐烦,一声“付司1”便有青衣差役上来,将他解到西北门边。那里房舍黑暗异常,显然不是什么好去处。第四个僧人是禅林寺的道恒。他宣称自己曾教导劝诱四众无数,还曾造一切经并佛像十尊。但是,阎摩王对他的这些行为不以为然,说:“作为沙门,本应摄心守道,志在禅诵,不预世事,不务虚名。你尽管做了不少造作经像的事,但不过是为了以此获取他人的财物。得了财物,就会养成贪心;贪心既成,就会有三毒烧心,一辈子烦恼不止。”说罢,不容分辩,也将他打人黑门。最后是灵觉寺的宝明。他说自己在未出家前曾做陇西太守,任内集资兴建了灵觉寺。弃官人道后,虽不习禅诵,但礼拜之事从未稍息。不料,阎王对他的过去了若指掌,斥责他道:“你做太守时曲理枉法,草菅人命;所建寺庙也不过是劫夺民财,搜刮膏血的结果,怎能把功劳记在你自己的帐上?”同样将他送入了黑门。
照前面那些故事所体现的理论来看,昙谟最、道恒和宝明皆有功德,且不是小功德。这则故事却指出了他们行为的舍本逐末,徒有虚表乃至偷他人功据为已有的本质。故事反对只做表面文章,缺乏实质内容的功德,所以值得重视。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普通百姓对于自己不事修养,一味教训别人的空谈僧人的反感,以及对于以宗教名义剥削人民,博取虚名,借以邀求神宠的贪官污吏的憎恨,应该说具有一定的人民性。
六、余论
宗教功德无疑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与普遍的,一般的道德相重合的。如果试做界定,或者可以说,功德是宗教意义上的道德,它是普遍社会道德和宗教信仰互相结合的产物。
佛教功德,具体地说,乃是印度宗教所特有的业报思想对于道德也即普遍的善行观念进行改造的结果。最初,在古代印度,道德观念也不过是对于一般善行如纯洁、真诚、慈爱、慷慨等的认可。但是,众生轮回转世以及行为决定归趣的理论产生以后,善恶不再单纯是个人尘世生活的道德评价。它在死生交替的转折点上将起决定性的作用,决定他来世的身体状况、家庭境遇、社会地位、行为方式,乃至他是否依旧为人。甚至在更广的意义上,它还同时决定他今生的灾祸和幸福。于是,在代代相续,无穷无尽的生命链锁中,道德开始背负起缔造好运的使命。道德一旦开始追求目的,它就走向了功德,而使这一转变得以完成的,则是做为触媒的宗教。宗教的介入,给了使命的完成以新的手段。新手段的核心是皈依。表达归心的方式,不可避免,但未必再一定关乎一般伦理本身。现在,人可以把自己交给宗教,而仅仅致力于若干目的明确的宗教实践。福报的获得变得简单而有把握。功德的为用,或者就在这里。
(作者单位:中国社科院亚太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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