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诗佛——王维的生命皈依与艺术归依(二)


2014/9/7    热度:310   

  走向诗佛——王维的生命皈依与艺术归依(二)

  作者:吴淑玲(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二、曾经的春风得意

  王维虽然幼年失祜,但出身博陵名门望族崔氏的母亲仍然给予王维兄弟很好的教育。王维兄弟聪明好学,幼年即已知名,初盛唐时期文人那种希望有所作为、企望建功立业的思想,也深深影响了王维兄弟。大约在十五岁前后,王维和弟弟王缙就离开了家乡,到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进行活动,希望能够在社会上有所作为。由于王维才华出众,来到两京之后,得到了达官显贵们的欢迎和鼓吹。据《新唐书》本传记载,王维进京后,受到“豪英贵人,虚左以迎”的待遇,“宁、薛诸王待若师友”。

  《集异记》卷二有一则故事也可以说明王维当时受到重视的情况:

  王维右丞,年未弱冠,文章得名。性闲音律,妙能琵琶。游历诸贵之间,尤为岐王之所眷重。时进士张九皋声称籍甚,客有出入公主之门者,为其地,公主以词牒京兆试官,令以九皋为解头。维方将应举,言于岐王,仍求庇借。岐王曰:“贵主之强,不可力争,吾为子画焉。于之旧诗清越者可录十篇,琵琶新声之怨切者可度一曲,后五日至吾。”维即依命,如期而至。岐王谓曰:“子以文士请谒贵主,何门可见哉!子能如吾之教乎?”维曰:“谨奉命。”岐王乃出锦绣衣服,鲜华奇异,遣维衣之,仍令赍琵琶,同至公主之第。岐王入曰:“承贵主出内,故携酒乐奉宴。”即令张筵,诸伶旅进。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立于行。公主顾之,谓岐王曰:“斯何人哉?”答曰:“知音者也。”即令独奉新曲,声调哀切,满坐动容。公主自询曰:“此曲何名?”维起曰:“号《郁轮袍》。”公主大奇之。岐王因曰:“此生非止音律,至于词学,无出其右。”公主尤异之,则曰:“子有所为文乎?”维则出献怀中诗卷呈公主。公主既读,惊骇曰:“此皆儿所诵习,常谓古人佳作,乃子之为乎?”因令更衣,升之客右。维风流蕴籍,语言谐戏,大为诸贵之钦瞩。岐王因曰:“若令京兆府今年得此生为解头,诚为国华矣。”公主乃曰:“何不遣其应举。”岐王曰:“此生不得首荐,义不就试。然巳承贵主论托张九皋矣。,’公主笑曰:“何预儿事?本为他人所托。”顾谓维曰:“子诚取,当为子力致焉。”维起谦谢。公主则召试官至第,遣宫婢传教。维遂作解头,而一举登第矣。[1]

  这个故事,傅璇琮先生已有辨析,认为据萧昕所作张九皋神道碑(全称《唐银青光禄大夫岭南五府节度经略采访处置等使摄御史中丞赐紫金鱼带殿中监南康县开国伯赠扬州大都督长史张公神道碑》),张九皋天宝十四载(755)六月二十日卒于长安,卒年六十六岁,其生年当在武则天天授元年(690)。又说张九皋弱冠以“孝廉登科”,也即二十岁明经及第,也就是说,中宗景龙元年(709)明经及第。而王维进士及第有开元十九年(731)和开元九年(721)两说。以开元九年为确。开元九年,张九皋已经明经及第十二年,不可能再与王维争解头。所以,《集异记》颇类小说家语,不足凭信。但争解头之事或许有之。从现存唐代可据资料中看,进士科考试重视推荐,推荐者的身份越高,被推荐者得中进士的几率越大,推为解头者尤为考官看重。或许,与王维争解头者另有其人。从王维集中现存《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敕借岐王九成宫避暑应教》等诗,可知王维在长安确曾从岐王游宴,而他的得中状元,恐怕也确与岐王的竭力推荐有关,只是《集异记》可能把张九皋与王维联系到一起罢了,但它所反映的,正是唐朝达官显贵的举荐在科举考试中的重要作用。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初来京师就受到欢迎的王维心情畅快,精神抖擞,豪气冲天。他的《杂曲歌辞·少年行四首》,代表了他早期的心态和早期的诗风: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一身能臂两雕弧,虏骑千群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在这组杂曲歌词中不难感受到,王维侠骨英姿,意气风发。其所结交,均为皇帝身边之文臣武将,是在当时社会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人物,他们的行为、气魄、功业等,直接影响了王维对社会人生的感悟,让王维对未来、对社会、对自我,都充满了信心。

  《观猎》亦当作于此时。这时,王维生活在长安,他的交往正如他在《杂曲歌辞·少年行四首》中所写,而少年心态的王维,积极昂扬,健康向上,向往功业,豪兴遄飞,不似李林甫当政以后的长安生活,抑郁不得志,或寻求佛门清净,或畏首畏尾。诗云: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有人因此诗的风格类似于王维的塞上作品,将此诗列在王维开元二十五年出使塞上之后的作品中,这是不符合实际的。因为这首诗说的是在“渭城”的打猎。崔希逸即使开元二十五年以后回朝廷述职,之后在河南任职,距离陕西的渭城很远,不可能指崔希逸。更何况,王维并没有随崔希逸一起回来,仍留在边塞。所以,绝对不是开元二十五年以后的作品。

  将军,究竟指谁,已未可知。可能指岐王、薛王之类的人。《旧唐书》卷九十五《睿宗诸子列传》:“睿宗践祚,(李范)进封岐王,又加实封五百户,拜太常卿,兼左羽林大将军。”“睿宗即位,(李业)进封薛王,加封满一千户,拜秘书监,兼右羽林大将军。”睿宗在位时间很短,只有三年,玄宗继位之初与他们关系很好,没有削他们职,可能仍在担任将军之职。而王维与他们交游甚密,当观看过这些羽林大将军的打猎活动,或是以打猎为名的军事演习活动。

  这首诗,“全是形容一‘快’字,耳后生风,鼻端出火,鹰飞兔走,蹄响弓鸣,真有瞬息千里之势。”(顾安《唐律消夏录》卷三)

  首联点题,“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点出猎事。写法上,由声及人,未及写人,先着力写风呼、弓响,在大气势中托出将军,先声夺人,“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方东树《昭昧詹言》)。

  颔联承接,“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写猎事本身。“草枯”本凄迷衰事,而以衬托猎事,则恰现鹰之快疾。“雪尽”已失梨花美景,却正见马蹄之奔腾若飞。此处写猎事,借物写人,借事传情,不见将军形象,而将军形象尽出;不见赞美之语,赞美之意尽现。

  颈联转折,“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写猎后还归。但我所谓“还归”非诗中文字之“还归”。诗中之“还归”,“还”字当读xuán,形容像旋风一般快疾,与“忽”字对。此联先写打猎队伍经过新丰的转瞬即逝,继写回归细柳的瞬息千里,将打猎的主角塑造成一位来去生风、虎虎生气、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颇具汉代名将周亚夫风采的将军形象,生发了“将军猎渭城”中的“将军”形象,也暗中透露了此次行猎的硕果辉煌。

  尾联收束,“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写猎归回望。此联与首联互相呼应。首联先写景物后出人物,此联先写人物,后出景物,使小诗首尾两句俱以景物出之,照应得妙。首句出猎,急管繁弦,紧张热烈;尾句收猎,锣鼓不响,快捷轻松。“射雕”一语,出典自《北史·斛律光传》,传中云,斛律光校猎时,见云中一大鸟,射之,中其颈,身形如车轮,旋转而下,乃是一雕,因被人称为“射雕手”。“雕”是凶猛猎物,能够射雕者,都武艺高强、箭法高妙,此言“射雕处”,暗赞将军武艺高超、英武非凡。而“回看”的动作,配以“暮云平”的影像,又是将军自谓得意、自诩成功、自命不凡的英雄形象的写照,它映出了将军心中那种“西北望,射天狼”的英姿豪气,表达了效命疆场、建功立业亦不在话下的高亢情怀。范大士评曰:“如此结,便见适来驰骤空阔之甚,健儿骏马,精神都出。”(《历代诗发》卷九)何世璂评曰:“为诗结处总要健举,如王维‘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何等气概!”

  遗憾的是,王维这种英气勃发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开元九年(721年)中状元时,王维年仅21岁。中状元后,释褐(脱掉麻衣)为官,疑为秘书省校书郎,后调为太乐丞,从此便在仕途上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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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薛用弱.集异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42册P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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