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良:略论禅教一致


2014/9/3    热度:174   

慧能创立禅宗是中国佛教史上的重大事件,其所揭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宗旨,为芸芸众生指出了一条自性自度、自性成佛的殊胜法门。禅宗所标榜的“教外别传,不立文字”有其特定的思想背景和特定的内涵,并非否定教相,弃绝文字。无奈后世浅智钝根,不明就里,判宗与教为两家,各立门户,互相倾轧,习宗者执宗以非教,习教者执教以轻宗,饶饶喋喋无有穷已。径昔古德如圭峰宗密、永明延寿及明末四大高僧云栖衬宏、憨山德清、紫柏真可、藕益智旭等,以明心为衡准,陶镕理性,抉择是非,力倡性相不二,禅教合一,拔迷雾而佛日重朗,祛无明而佛心显,其不刊之论与苦心孤诣,诚足凌砾万古者也。本文欲依其遗教撮其大要,申而明之,以期参禅者藉教以悟宗,习教者明心而见性,尽去遍计情执,普皆悟入佛之如见。
  教为佛语 禅为佛心
  宗与教两种法门之分,虽始自中土禅宗,而其端绪实本于《楞伽经》。经云:“佛告大慧,一切声闻缘觉菩萨,有二种通相,谓宗通与说通。大慧,宗通者,谓缘自得胜进相,远离言说文字妄想,趋无漏界自觉地自相,远离一切虚妄觉想,降伏一切外道众魔,缘自觉趋光明辉发,是明宗通相。云何说通相?谓说九部种种教法,离异不异有无等相,以巧方便随顺众生,如应说法,今得度脱,是名说通相。”
  佛在这里所说的宗通,即自参自证的禅法;说通,即说法自在的教理。此二法门,一为直接的生命体悟,一为间接的领受解悟,一在心行,一由耳闻。这两种法门,既是释尊宣教利生之法,又是众生祛除无明烦恼,获得涅槃解脱的途径。值得注意的是,佛将宗说二法皆视为开示悟入的善巧方便,其方法虽不同,其最后目标一致。佛虽开示宗说二通,但并没有扬此抑彼或将二者对立起来的倾向。
  迨达摩东来,独标见性成佛的微妙法门,谓无上妙道,在离言亲证,非语言文字所能及,于是有一代藏教之外的单传心印的说法。然而所谓不立,所谓教外,并非摒弃一切言教文字之意,不过以文字言教为指月之指、渡河之筏而已。后世不明斯旨者,错会祖意,以不通而妄称不立,将一切文字言教视为悟道之障,一切经论置之高阁。自唐末五代,禅教相非,性相角立,去圣愈遥,流弊愈炽,几使初入宗门者莫知所依。
  达摩来华时,中国佛教处在由译经进入研究的过渡时期,佛教界偏重于教理研究,有的宗派热衷于繁琐的辨名析理,结果名愈辨愈繁,而理愈析愈晦,而对佛法的根本、生命的解脱则有所疏忽,可以说堕到戏论中去了。达摩大师特别提出佛教的本旨,不在经教语言文字,警示众生不能陷于文字窠臼,应以了生死大事,求根本解脱为务,可以说是应病予药,感时而发。圭峰宗密禅师在《禅源诸诠集都序》中说:“达摩受法天竺,躬至中华,见此方学人,多未得法,唯以名数为解,事相为行。欲令知月不在指,法是我心故,但以心传心,不立文字,显宗破执,故有斯言。非离文字,说解脱也。”
  宗密是禅宗史上有影响的著名禅师。他嗣法禅宗荷泽神会系禅师道圆,曾“集诸宗禅言”而成百卷禅藏《禅源诸诠集》。但他又崇奉当时的佛教华严宗,为华严宗的重要传人,史称华严五祖。正是这种禅教兼修的经历,宗密跳出宗与教的窠臼,扫相破执,和会顿渐二门,明确提出并详细论证了教禅一致的思想。
  宗密于《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一开宗明义云:“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诸祖相承,根本是佛亲付;菩萨造论,始末唯弘佛经。”教家以经典为依据,经典是佛语的记录,禅门主张“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禅机体现佛的心意。佛的言论和心意是一致的,决不相互违背,因此教门和禅门本来统一,不应该互相抵毁、攻击。对具体的修行来说,经论与禅悟各有其不可替代的功用。宗密认为,经如绳墨,参禅者要避免盲修瞎炼之误,须据经论以指定邪正。此即“绳墨非巧,工巧者必以绳墨为凭;经论非禅,传禅者必以经论为准。”从另一方面看,佛所说的各种经典,因对象不同而内容有别,但“文或敌体相违,义必圆通无碍。”而要确切地领会经典中的“佛意”,就须借助直显心性的禅宗。历代祖师、菩萨对此深有体会,故而“未有讲者毁禅,禅者毁讲”的情况。只是后来因行者学修各有侧重,“所执各异,彼此互违”,才有教禅的种种互相非议。
  宗密“凡修禅者,须依经论”的观点,尤其是以华严圆融学说会通禅宗的理路,对后世影响深远。禅宗五家中最后形成的法眼宗即有明显的禅教合一倾向。法眼宗创始人清凉文益即会通华严教义讲禅,且运用入化,不滞文字不露痕迹,显示出具眼者的宗师风范。其《宗门十规论》有颂云:“今人看古教,不免心中闹;欲免心中闹,但知看古教。”鼓励禅者研习经典,反对脱离经教的凌空乏谈。法眼宗的这一传统在文益的再传弟子永明延寿那里得以发扬光大。据载,为了解决禅教之间和教内各家之间的矛盾,延寿曾召集唯识、华严、天台三家的佛教学者,“分居博览,互相质疑”,最后由他以禅门“心宗旨要”加以“折中”,完成百卷巨著《宗镜录》。在此书中,延寿“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层层剖析,重重引证,全面、深入地论证了禅教一致的原理。
  延寿认为,禅宗之所以“绵历岁华,宗风不坠”,是因为从上祖师“以圣言为定量”,“用至教为指南”,以禅契教,依教印心,因此念念皆佛,句句皆禅。后世宗徒轻视古教,“暗于名相,一句不识”,反而高标不立文字,结果只能是“发狂慧而守痴禅,迷方便而违宗旨”。基于此,延寿力倡参禅与研习经典并重。在延寿看来,往昔祖师之所以极言不许看教,是担心宗徒不详佛语,随文生解,失于佛意,辜负佛祖心心相传之宗旨。如果能够因诠得旨,言下顿悟,不作。心境对治,直下了悟自心,则明师何愆,宝藏何过?真正的具眼宗师,莫不守一心而不废万法,习教以涵养其大,参禅以妙通其神,力用交彻,舒卷同时。造乎其极,则即禅教而不滞禅教,名义双绝,佛心俱寂,俱寂而念念皆佛,双亡而句句皆禅。
  宗密所提倡的禅教一致说,经延寿等人大力弘扬,在北宋以后逐渐成为禅学的主流。讲求藉教悟宗或以心解教者,代不乏人。北宋高僧圆悟克勤曾以华严宗的圆融无碍“四法界”学说向居士张商英说禅,禅的最高境界就是华严的“理事无碍”、“真俗无碍”的境界。南宋孝宗时有儒士薛澄,从学于天台草庵。草庵去世后,为文作祭,云:“吾佛明心,禅必用教,教必用禅。如江如湖,流虽不同,所钟一源;如日如月,时或云殊,所丽一天。”元代中峰明本禅师也认为:“岂佛法果有教、禅之二哉!以其神悟,教即是禅;以存所知,禅即是教。”
  禅宗发展到明代,流弊日盛。参禅者虽不乏其人,但大都以礼诵为下务,以行门为贱役,以佛法为冤家,以套语为己见,以弄唇舌为机锋,以持黠慧为妙悟,棒喝机锋乱用,公案话头泛滥,禅宗几乎走入穷途没路。为扼挽颓风,匡正时弊,明代的禅门耆宿大都重视经教,强调学禅必须以经论所说为依据,否则难以实现真正的悟解。云栖衬宏云:“参禅者借口教外别传,不知离教而参是邪因也,离教而悟是邪解也。”他强调学人应随时随地将禅观和经教紧密结合,以达彻悟。参而得悟,必须以教印证,不与教合则必是邪证。藕益智旭生活在明末清初,目睹当时禅宗的衰败,“每每中夜痛苦流涕”。他曾有志于弘传律学,其后又遍习诸宗,于苦志参禅之余,广读经论,尤其于天台教观用力最勤。从自己的参悟经验中,智旭体会到离教而参禅,不可能得道,故而屡屡强调禅教兼重并习。他曾提出:“宗者无言之教,教者有言之宗,至言也。三藏十二部,默契之,皆宗也;既无言矣,安得谓之教!千七百公案,举扬之,皆教也;既有言矣,安得谓之宗!”这段话可以说是禅教合一的最好概括。
  文字般若 实相般若
  自从释尊于灵山会上拈花微笑,迦叶尊者无言承旨,禅宗重亲证而轻经论似乎成为一大特征。后世宗师更是极尽鄙薄经论之能事。德山宣鉴说:“十二分教是鬼神薄,是拭疮疣纸。”夹山方会云:“一大藏教是老僧坐具;祖师玄旨是破草鞋,不着更好。”古灵神赞禅师见受业本师在窗下看经,蜂子投窗纸求出,有感而发曰:“世界如许广阔,不肯出,钻他故纸,驴年去!”这是说明心见性是一种神秘境界,须人亲自体验。这种境界不在经典文字里,不是知识的探究,所以向故纸堆里钻,是没有出路的。
  然细究之,禅门虽云不立文字,不重经典,实则未曾或时离言离教。世尊拈花示众后,随即说云:“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八句非语言、非教理而何?至若初祖达摩以《楞伽经》传慧可,五祖弘忍以《金刚经》授慧能,四祖有《法语》,六祖有《坛经》,又为宗门皆知之事实。即素以不立文字为本色的宗师,如道一、百丈、临济、雪峰、雪窦等,皆有法语著作行世,并未完全摒弃文字。
  那么从禅宗的究竟义讲,到底应如何看待语言文字(语言是有声的文字,文字是无声的语言)与终极真实的关系呢?
  语言文字,依人的思维而生,思维又依一念无明而起。无明妄识念念生灭,虚幻不实,故思想文字亦虚幻不实。不仅虚幻不实,因其由无明生故,其体性又是染污的。云门文偃尝示众云:“即使我能用一句话使你们顿悟,那也只是把粪撒在你们头上罢了。”即是说语言文字从不净的识心中流出来,是不净的,所以不能用以表诠清净无染的自性。还因为语言文字是有生灭的有为法,不能表达无生灭的无为法,所以文字不能直接显现绝对的佛性。《楞伽经》云:“第一义者(指绝对佛性),圣智自觉所得,非言说妄想觉境界,是故言说妄想,不显第一义。言说者,生灭动摇展转因缘起者,彼不显示第一义。”故知思想文字与真如佛性,体性有别,实不相及,常人每遇事物之微妙处,辄云:“可以意会,不可言传。”而对绝对无待的真如佛性,虽欲意会亦不可得,而况言乎?
  然而,语言文字又是人们传递、交流信息和思想的重要工具,历代祖师为慈悲救生故,又不能不权为利用文字言说,以引导众生入觉性大海。禅宗常讲经教如标月之指,不可认指为月,但灵悟众生又毕竟可以顺指而见月,故而一切经教又不是可有可无的。《解深密经》云:“以离言法性,为欲令他现等觉故,假立名相。”又云:“了法不在言,善人无言际,而能示言说,如响遍世界。”《华严经》云:“一切诸佛出妙音声,为众生作佛事,一切诸佛寂寞无言,为众生作佛事。”动静语默,皆开示众生之方便,将权设视为究竟固然浅陋,而欲舍方便而直趋究竟,且非大器利根、颖悟超绝者不能企及。
  佛法的根本是般若,禅宗的根本亦是般若。所谓明心见性,所谓开悟,都是讲消除心灵的烦恼染污,获得关乎生命根本的大智慧。这种般若分三种,即实相般若、观照般若、文字般若。依《碧岩录》的说法,“实相般若者,即是真智,乃诸人脚跟下一段大事,辉腾个古,迥绝知见。净裸裸、赤洒洒者是”。也就是指所明之“心”,所见之“性”。欲证得这一境界,须闻声见色,去妄存真的观照功夫,此即观照般若。文字般若,即能诠之文字。《大乘义章》卷十云:“言文字者,所谓般若波罗蜜经。此非般若,能诠般若,故名般若。如《涅磐经》诠涅磐,故说为涅磐,此亦如是。又此文字能生般若,亦名般若。如食生命,说食为命。”即是说语言文字不是般若本身,以其能表诠说明般若,故称之为般若。经论等之所以有价值和意义,在于研习经论者能增长智慧,趋近般若之体。
  然而这主要是世俗谛意义的文字般若,而在已悟入实相,证得股若者看来,三般若同入法界,皆不思议解脱境界,实相、观照、文字三般若互即互遍、非一非三,即当体实相,当体文字,当体观照。单就实相般若与文字般若而言,文字性空,性空即是实相,而实相离一切相,即一切法,实相与文字亦相即不离。藕益大师于《灵峰宗论》中云:“深观照者,知无实相外之文字,未精观照者,安知文字中之实相哉?然虽不知文字之实相,而实相未尝不即文字也。”这是说未通未悟之时,文字与般若,一相对一绝对,一方便一究竟,一有为一无为,文字中觅般若不可得,般若中觉文字亦不可得;倘能明心见性,入于一昧一柤之境,则相对变为绝对,方便即究竟,有为融通为无,所谓由指而见月,天下一月也,藉月而观指,天下一指也,文字当体即是实相,实相当竖即是文字。故《维摩经》云,无离文字说解脱。《法华经》云,言辞相寂灭故,知四依大士弘演科章,横说坚说,皆与般若不相违背。作为修行者的主体境界而言,禅悟即证得实相,入般若门,故文字与实相非一非二,亦即禅与文字互摄互入,相即不离。紫柏真可将禅与文字的关系形象地比喻为春与花的关系。其《石门文字禅序》曰:“盖禅如春也,文字则花也。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他由此得出结论:“故德山、临济,棒喝交驰,未尝非文字也;清凉、天台,疏经造论,未尝非禅也。”
  古教照心 坐禅办道
  据上可知,文字与实相的隔与不隔,不能从它们自身得到说明,而必须联系参禅习教者的参悟的境界,才能得到说明。未证未悟者,或执着于文字,迷失认影,或未明教理而扫相扫教,堕恶取空见。已证已悟者,非但语言文字可为悟道方便,即扬眉瞬目,声咳瞻顾,亦无非接引后学使悟入绝对本体之方法。可见证悟是融通文字与实相的关键,而证悟之途,不出禅教二门。
  禅与教在开佛知见,获般若智慧方面是一致的,在方式上有差别,一渐修而顿悟,一顿悟而渐修。前者谓“以教照心”,必须忘知绝解;后者称“悟后起修”,必须忘情绝迹。憨山德清云:“明窗下古教照心,僧堂前坐禅办道。犹如车两轮,始可与祖意相应也。大凡无照心之办道,必止小见;无办道之照心,悉落学解。”禅家常轻经教,以为是浅智钝根的家什,实则宗犹目也,教犹足也,欲趋大道,至涅磐彼岸,只有“高着眼”,而没有践真履实的功夫,究竟解脱的目标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无始以来无明习气随业流转,积存于八识田中成为染污种子,此不净重识现行即种种妄念妄行,六根未净,习气未除,则生死流转,无有了期。释尊大悲救世,方便度生,因众生之根器有浅深,故施设种种言教以为法门。宗门行者除亲近善知识外,还须广阅经典,悟四谛十二因缘之理,熏习佛种,转识成智,待根机成熟,再习最上乘法,方能六根断倒,于人识田断不净种子,成大圆镜智,此即豁然开悟,洞彻本心,无生无灭,不变不异,圆满现成。可见所谓顿悟离不开渐修,所谓豁然大悟,不过是画龙后之点睛、掘井后之见水罢了。古人云,美玉不琢不成器,顽金不煅不致精,钟不击不鸣,刀不磨不利,岂有天生弥勒,自然释迦哉?释迦牟尼说法四十九年才于灵山会上拈出直指法门,其寓意可谓深矣。藕益大师对此体悟尤深。据其自叙,初习禅时,认为单传之道,出于教外,于是一味蒲团打坐,将一切经论置之高阁,后参当时宗门耆宿真寂、博山等,又稽之古今大德参禅悟道的经验,才明白“依文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于是发心遍阅大藏,并为《楞伽经》等做注。在大师看来,一切如来从无言说道,方便说法,一切菩萨从语言三昧,悟入无言,言说性空,是真解脱。若离文求理,即暗证痴禅,非正法眼藏也。末世禅门多弊病,病不在多学多闻,恰恰在于无知无解。所以不立文字是悟后的境界,先得通经通论,深入文字三昧,才能解脱文字,寂灭言辞。如果倒果为因,以执愚痴为向上,以养懒悟为苦功,则终落邪魔外道。在藕益大师看来,不仅经论要读,而且古人所造诸经疏也要读。有人以不泥先入之言而直究本心为借口而欲废古人疏论,是愚蠢的。喻如学艺者,必先遵师教以为绳矩,只有先入乎法度,才能出乎法度,最后达到出神入化。未有背师教、弃法度,而能够“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者。
  禅与教的区别,根本不在其本身,而在于习禅与习教者,此即法无顿渐而根有利钝。虽然从形式上看,禅与教皆有入处与出处,禅讲发心、起疑、开悟,而教讲闻、思,修慧,但究极而言,禅教皆显发正因佛性之了因、缘因。因众生习气有厚薄,根有利钝,故入道法门有异。六祖听经,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顿然开悟,一切烦恼,应念化成无上知觉,这可以说是上上根机者的圆顿禅门,非一般人所能企及。至如根利如长庆禅师,尚须坐破七个蒲团,器宏如赵州禅师,三十年不杂用心,参学不易可见一斑。初入宗门者,虽有依胜缘而得一念顿悟至理,然无始旷劫习气难以顿净,欲彻法源底,了毕大事,尚须习教以净除现业流识。若见地未明,习气未净,稍有悟处即曰参学事毕,是认小为大,得少为足也。藕益大师曾将禅与教的关系比喻为纲与网、根本与枝叶花果的关系,并目睹于当时禅风颓废而感慨道“古者大宗匠之扫教为义学,认指为月,不见真月也。彼已具通教理,但不能亲证亲到,.故夺其依解,俾入真通。今之学者,尚未梦见教理,何所用扫?不讥谤法之罪乎?”
  佛祖一心 教禅一致
  宗门所谓教外别传,非离众生心外,别有一法可传,只是要人离却语言文字,去悟言外之旨。此言外之旨者何?不过是佛祖之初心!宗门所悟者悟此心,教门所习者习此心,性相教禅,万千法门,皆显此一心之妙,教禅一致,“一”于此也。
  佛祖相传之心非身心相对之心,即不是指人的肉团心,也不是灵知之心,而是绝对待,无生灭,至精微而又至广大的宇宙之心。依衬宏大师的说法,“心无可为喻,凡喻心者,不得已而权为仿佛。”憨山德清《观心铭》曰:“观心无相,光明皎洁,一念不生,虚灵寂照,圆同太虚,冥含众妙,不出不入,无状无貌。百千方便,总归一窍。不依形气,形气窒碍,莫认妄想,妄想生怪。”此心超言绝相,无可名状,但又决非虚空影响,有名无实。此心具含万法之理,佛法宗旨,不出此心,故若迷此心,则有生死无常之苦;若悟此心,则了无我、达性空。所谓万法本空即于此心悟性空之理,非离此心外,别有真空妙法也。此心当体即是般若,寂而常照,照而常寂。明乎此心,即如宝镜照物,山河大地,森罗万象,靡不莹彻。“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此心为凡圣同具,在圣不增,在凡不减,以其为一切众生所本具故称为“本地风光”;以其性本清净,为究极真实故,称“本来面目”;以其能显大应大用,能现种种正念正行故,称“无位真人”。此心虽人人本具,但通常人多在身心世界作活计,堕在五蕴区宇,被它笼罩,不得解脱。从上佛祖,自拈花微笑,乃至达摩初来,虽云传佛心印,实则非离众生心外,别有佛心可传,不过为人解粘去缚,令达妄想无性,真心圆明而已。
  佛教的一切法门,皆依此心性而展开,所谓“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二门三乘,五家七宗,虽施设各异,其宗旨莫不会归此心。逢佛住世,或遇善知识,听闻佛法,明了洞达四谛之理,而生无漏圣慧,此本心之“生芽”也;思维所闻所见三十二因缘等佛理,而生无漏圣慧,此本心之“依芽生茎”也;修诸善法功德而生无漏圣慧,此本心之“依茎转生枝叶花果”也。三藏十二部,皆从不同方面诠解此心性:明此诸法,—一皆非实我实法者,谓之慈恩宗;明此诸法,—一皆能遍具遍造者,谓之法性宗;直指现前,妄心妄法,体性皆空,令见性成佛者,谓之禅宗。宗下或参话头,或习公案,或机锋棒喝,或枯坐静默,皆逗发天机、指归妙明心性之方便也。
  故此,修行者或参禅或看教,皆应求得发明本心,以契佛祖之心。
  智旭大师在论及看经习教时,尝云:“千经万论,求之语言文字,则转多转远,求之现前一念,则愈约愈亲。盖一切经论,不过现前一念心之注脚,非心性外,别有佛祖道理也。”所以若真明心性,须知经论是明心见性之要诀,必不弃舍,但看时须知无一文一字不指点此理,就所指处当下从身心理会清楚,此即“不离文字而得观照”,看经读论,不可作文字解,不可作道理解,而应透过枝蔓,契会佛祖之心。如果不信自心,徒信佛语,被文字所转,则埋没本地风光,不能直下受用,经论反成悟道之障。衬宏大师在论及读经贵用心时云:“以耳听受而得者,不如以目看读而得者之广也,以目看读者,不如以心悟明而得者之极其广也。以心为君,以目为臣,以耳为佐使可也,用目当心,斯下矣,用耳当目,又下之下矣。”
  宗门讲求自证自悟,亦是要自家作主,自参而自得之。《金刚经》:“成就慧身,不由他悟”,中峰大师云:“参禅必待寻师友,敢保工夫一世休”又日:“纵饶达磨与释迦,拟亲早已成窠臼。”无论是机锋棒喝,也无论是参公案和话头,都是为起疑情、起情量、断思虑、最终洞明本心,如果忘却宗旨,不务实修而专务机缘转语,甚或一头钻入公案中不得出,则只会被葛藤“缠”住;而难得真正的禅。
  禅教皆悟心之具,两者相资相济,相辅相成。但悟道机缘不同,有先顿弃文字,单提古德机缘话头而悟入者,有先从教中亲习种种修行妙门,而后一齐抛却,专依现行而悟入者,所以虽然皆主禅教一致,但也有重禅重教之别。衬宏大师曰:“禅教如目足相资,但以修禅为主,而明教辅之可也。”在他看来若无一定见地,就难免盲修瞎炼之弊。而永明延寿大师则云:“先以闻解信入,后以无思契同”,明确主张先学而后参。其实,禅教各逗机宜,善用之,无非是药,不善用,无不增病,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佛语巧妙,佛意幽远,非因地真纯,用心切要,不能与实相相契也。衬宏尝云:“窃谓禅宗有三藏,犹奕秋之有棋子也;三藏须禅宗,犹棋子之须活眼也。均一棋子也,善奕者,著著皆活,不善奕者,著著皆死。均此三藏也,知佛心者,言言皆了义,不知佛意者,字字皆疮疣。”
  历观古今禅宿,有以傍经说禅为葛藤者,亦有以讨疏寻经为入海算沙者。以此词责空谈经论以逞狂慧者可,以此贬斥藉教明心者则不可。而自古教家亦多以参禅为空疏,讥默坐为哑羊者。同样,以此责枯坐待悟,守痴而不用者则可,以此扫却宗门大机大用,则妄矣。众生无始以来我执法执恒重,执宗执教,皆无明妄识。经云,不舍一切法,不住一切法,不厌一切法,不著一切法。若能生死心切,因地真正,发大愤志,则宗教皆为我心之注脚,参禅则法法会归自己,习教则句句流入性海。
  心外无法,祖师所以示即法之心;法外无心,大师所以阐即心之法。释尊四十九年说法利生,只是以不思议清净心,发为圆融无碍之辨才,示人安身立命处。善能解者,当于“四十九年未尝曾说一字”处会得,则如来文非文如来语非语,三藏十二部,一口吞尽,字字化成光明藏也。

 

五明学佛网 内明 净土宗 禅宗密宗成实宗地论宗法相宗华严宗律宗南传涅盘宗毗昙宗三论宗摄论宗天台宗综论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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