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慧能的“心性论”思想


2014/9/3    热度:376   


  慧能(638—713年)一生虔诚地信奉佛学,自觉地投入到禅悟之道的实践中去,主张“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一生仅以口头宣讲佛法给人排忧解难为己任,不著书立说。如今流传的其言行录——《六祖坛经》,完全得力于他的弟子。该经虽然仅有万言,却表达了他的全部佛学思想。该经以其独特的方式,鲜明地提出“心性”的概念并加以论说,适宜了中国人思维和认识的习惯,详尽地对“心性”展开剖析,构成了完整的“心性论”。
  首先,慧能对佛的认识在继承前人又突破陈规的基础上,创建了“心性论”并以此出发说明修佛即是要修心,佛学即是心学。慧能在《坛经·行由第一》开宗明义道:“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注:《坛经·行由第一》。)指明修“心”,才是成佛的关键。为了让人们认识和了解“心性”,他在《经坛》中涉及“心性”之说竟不下百次。他言:“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注:《坛经·般若第二》。),“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注:《坛经·般若第二》。),“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注:《坛经·般若第二》。),“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注:《坛经·般若第二》。)。又说:“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注:《坛经·般若第二》。),“心体无滞,即是般若”(注:《坛经·般若第二》。)。这无疑是想告诉人们,“心性”与“佛法”的关系,即“心性”是佛法的根本和佛学的基础。在慧能看来,“心性”是客观存在的“物质实体”,世界是“心性”的世界,“心性”是万物之源,是构成事物的本体原素。宇宙、世界、生命只是“心性”的显现形式而已。他指出:“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注:《坛经·般若第二》。)。意即人的本性能够包含一切事物和现象,一切事物和现象都存在于每个人的本性之中,心量博大无比,心的功能在于能够清楚地认识一切事物和现象,如果运用本心来观察,便能了知一切,世界就那么简单。在这里,慧能把本性看作是包含一切的东西,事物现象只是本性的一种外部反映。如此从本性去认识事物,就能明白佛法缘于“心性”的道理。慧能以“心性”为基点,把佛系之于心,让世人明晓佛之超脱乃在于心之超脱,修佛在于让心体清净。慧能的这一观点,确立了人对人的自我崇拜,找到了人从人的内部寻找解脱的途径,为人们脱离苦海指明了方向。
  其次,慧能对“心性”作具体而又形象的描述以揭示其本质,即“心性”是没有生灭,体本清净,是超时空,超自然的实体。慧能认为心“去来自由,心体无滞”(注:《坛经·般若第二》。),意即心的本质是自由自在的,无来也无往,没有任何事物和现象能够阻碍它。正因为心本自由,所以人性也该是自由无阻的,这样为人们经过修炼就能够自由地脱离俗世,自由地达到彼岸提供了理论依据。慧能对“心性”的认识是多层次、多角度的,他认为“心如虚空”(注:《坛经·般若第二》。),“性本如空”(注:《坛经·忏悔第六》。),又说“心元是妄”(注:《坛经·坐禅第五》。),弦外之音是要说明“心性”到底为何物,“心性”究竟是什么。然而,慧能对“心性”作出的众多解释,人们用肉眼是无法可以看到的,而仅可凭自我体验去觉悟和感知,这真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意蕴。
  再次,慧能对事物和现象的解释都是以“心”为准绳,以体察为依据,从“心性”观出发而去解释事物始末和缘由的。“心生则法生,由心生万法”,这一观点体现了佛学“三界唯心,心外无物”的思想。在《坛经》中,因心生念,随处可见,皆为解释事物和现象产生之缘由。在慧能的眼里,物间运转,因果轮回,万象因缘,都是由心而起,由心而化。
  总之,慧能首先阐明了心为何物,以奠定其理论基础,然后把“心性”作为实体去解释世间万象。所以,“心性”在慧能的思想体系中,既是思想,又是物质的实体。而依慧能“心性论”的观点则折射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世界是心的世界,心是万物之源。“心性”是慧能的思想基础,也是用以透知世间诸问题的根本智慧。心是精神实体,也是一切物质,包括生命的本体。修佛即是要修心,佛学即是心学。
  二
  慧能的“心性论”思想的形成,不是一种偶然,也非他一时之冲动。它的形成与慧能自己的思想认识根源密不可分,从慧能自身的思想认识而言,“心性”思想是其不断思索、积累、思维的产物,是其长期体察证悟的结果。若究其形成过程,则经历了三个酝酿阶段。
  第一阶段:慧能初闻《金刚经》到从师弘忍试作《无相偈》。慧能早年“于市卖柴”,一日“见一客诵经”,一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注:《金刚经今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版,第58页。),即有所感悟,这种感悟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产生了心灵的共鸣,激发出潜存的智慧火花。慧能在具体的实践中尝试和体验了“明心见性”,在思想上产生了质的飞跃。慧能初闻《金刚经》而产生心灵的震撼,为他之后在黄梅学艺时初步形成心性思想提供了实践和经验依据。由于慧能有这份经历,所以他在初见弘忍大师时,对“心性”的理解就不同凡响。当弘忍斥问他,“汝是岭南人,又是@①獠;若为甚作佛?”时(注:《坛经·行由第一》。),他以不卑不亢的气度反驳,提出“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注:《坛经·行由第一》。)的著名论断。慧能第一次初试锋芒而成为中国禅宗史上一段佳话。不仅如此,当弘忍令人作偈以传衣钵教法时,面对神秀之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注:《坛经·行由第一》。)未见本性时,他大胆地挺身而出,以凌云之势,直言不讳之语另作两首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注:《坛经·行由第一》。)“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惹尘埃。”(注:葛兆光著:《禅宗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版,第1页。)慧能以与神秀截然不同的姿态,表达其对本性的理解。这是禅宗史上著名的一大公案,也是慧能初期心性思想的一大展示。从慧能初闻《金刚经》到慧能作偈,笔者认为是其明心见性思想的初步形成时期。在这一时期,慧能对“心性”的理解大有冲破传统网罗之势,其特点是确立了不够成熟的心性思想。因为慧能自己也不能把握和确认是否证悟了。故与弘忍的“机锋”中言:“米熟久矣,犹欠筛在。”(注:《坛经·行由第一》。)弦外之言是想得到弘忍的验证和肯定。是为慧能“心性”思想形成的第一个阶段。
  第二阶段:五祖弘忍为慧能密解《金刚经》以托法衣到慧能剃发入僧,开“东山法门”。这一阶段是慧能“心性”思想的发展和初步成熟时期。当弘忍见到慧能之偈,尽知其己见本性,于是为他说《金刚经》要义,说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慧能新旧感觉顿时涌来,即刻顿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注:《坛经·行由第一》。),“自性能生万法”的道理。这是慧能对“心性”认识和理解的进一步升华。于是,弘忍便传顿教及衣钵,传慧能为六祖。慧能离开弘忍之后,在曹溪隐归十五年,一为避祸,二为深入系统地学研佛学。与此同时,为弘扬佛法而“随宜说法”。为了传教和印证佛学,一日慧能去广州法性寺,时有风吹幡动,众僧争议不已,一说风动,一说幡动,慧能则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注:《坛经·行由第一》。)慧能的独特见解,令众僧骇然,被法性寺主持印宗法师佩服得五体投地。慧能对心动的见解,对经义言简意深的解释,令印宗法师甘为其徒。法性寺说法,标志慧能其心学思想在第二阶段达到高潮。至此,慧能开东山之法门,由隐居修身转为公开说法。
  第三阶段:慧能开东山法门至死。是其心性思想不断完善和不断成熟阶段。慧能几十年的内修,几十年的传法,几十年对佛学的探索,而形成完整的“心性论”思想,而成为一代中国心学家集大成者。至临终之日,他也时刻不忘“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注:《坛经·咐嘱第十》。)的心性观。三个阶段,三次思想认识的飞跃,这是慧能“心性”思想形成的内在条件和动因。同时,三个阶段的思想理论探索,“心性”思想不断由幼年走向成熟,思想更加系统化、理论化并且具有实践操作性,为修习佛道指明了方向和途径。
  由于慧能处于特定的历史环境,又具有现世的认识机缘,并且本人具有天姿的聪慧、敏捷的才思和其富有亲身体悟的实践,加之于他不畏权势、思想解放、破除迷信、勤于修炼、精进不息。他的“心性”思想形成,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三
  慧能的“心性”论究竟有何特色?又有何种现实价值?探索慧能“心性”论的特色和现实价值,有益于我们把握其“心性”论思想的实质,有利于我们评估其思想,并从中得到某些启迪。
  第一,“心性”论体现了佛学一贯主张的平等观念。早在黄梅初见弘忍大师时,慧能就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平等的观念。初见弘忍,弘忍认为他是岭南未开化的蛮夷而不可学佛时,慧能却表现不俗,理直气壮地驳斥:“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①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注:《坛经·行由第一》。)初见弘忍,敢于提出自己的大胆见解,这是何等的勇气和气度!慧能的一番见识,令人瞠目结舌,五祖为之一惊。慧能的这番言语,首次反映了人人具有佛性的平等观念。之后,当别驾轻视他不识字却要作偈时,慧能向别驾陈说:“欲学无上菩提,不得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注:《坛经·行由第一》。)再一次表达了他主张的平等思想。慧能认为,“元有般若之智,与大智人更无差别”(注:《坛经·般若第二》。),所以成佛也是平等的,不论何人,“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注:《坛经·般若第二》。)。同时,慧能主张平等无区别地看待一切是德,他说,“见性是功,平等是德”(注:《坛经·疑问第三》。),“自性平等,众生是佛”(注:《坛经·咐嘱第十》。),认为修功德的人应该“心即不轻,常行普敬”(注:《坛经·疑问第三》。),不应轻视他人,而要普遍地尊敬一切人。慧能的平等思想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它说明了成佛无高低贵贱之分,一切人在成佛的问题上都是平等的。这一思想,使佛教大众化了,佛教能够渗透社会各阶层,为世人普遍接受。
  第二,“心性”论具有鲜明的人本主义思想。慧能认为,支配世间万事万物存在的,即是人的本性或本心,而非其它,强调“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慧能心学中的人本主义思想,蕴涵了全部佛教道理,是成佛的内在依据。因此,他一生从不掩饰本性,认为“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注:《坛经·行由第一》。),意即一切事物和现象都离不开人的自我本性。他重视人的主体性,以人为本的思想极为浓厚,他说:“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置。”(注:《坛经·般若第二》。)认为“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注:《坛经·般若第二》。),“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在人性中,本自具有”(注:《坛经·般若第二》。)。这充分肯定了“人是万物之灵”的真理,一切佛因人而生,无人则无一切的道理。慧能的“心性”论,重视人的能动作用,肯定人的价值,这是其“心性论”的闪光之点。他提倡“各于自身,自性自度”大的原则,认为解脱不靠他力而要尽其在我,恢复人的尊严,突出人的价值,因此,具有划时代意义。
  第三,“心性”论指明一切佛法的修炼都是以心性为根本,而所有其他包括经典都只是通达本心,即成佛的桥梁和手段。修佛,不只能背诵经文,而关键在于心悟。慧能以远见的卓识,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地提出修佛要注重“明心见性”的顿悟之法,扫荡了文字在学佛上的某些羁绊,有利于下层人民进入佛门。在慧能看来,由于人人皆有潜在的智慧,成佛的关键就在于激发出智慧之念。所以,他认为:“一念心开,是为开佛知见。”(注:《坛经·机缘第七》。)读书百遍、千遍,不如一念而生顿悟。慧能这种在修佛的实践中强调“内修”的思想,既为世人成佛提出了一条根本大法,又为世人修持佛法提出了基本要求。
  第四,“心性”论具有彻底的革命精神、鲜明的反形式主义和权威思想,敢于打破常规、破除迷信和解放思想的特点。慧能一生反对修习佛法中的一切形式主义和繁琐仪式,主张修佛不必拘泥于寺庙或坐禅,注重出家人应心中有佛,重顿悟而反渐修。因此,他时常告诫弟子们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注:《坛经·宣诏第九》。)他认为:“世人终日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注:《坛经·般若第二》。)又说:“迷人口说,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注:《坛经·般若第二》。)他的这些观点阐明了修佛不要拘泥于形式主义,而应注重“心行”这一关键性思想。慧能在理论上倡导心性之学,实践中始终以明心见性为佛学之根本,而不以博学多识,讲经参禅为入道之途径,这一思想很契合普通人的心理,也是慧能得以为世人赏识的一个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慧能的“心性”论,把生佛归诸一心,以其独有的风格,大刀阔斧,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地阐明了浩如烟海、文理艰深的全部佛学的实质内容,为人们认识佛学,操习佛法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途径。对心的认识,即众生自心本是佛,一下子把人们拉到了与佛平等的位置,缩小了众生与佛之间的距离,以世俗化为标帜的禅宗终于为佛教争得了更大的市场,获得了更多的信徒,这就是慧能“心性”论对于中国佛教的伟大意义之所在。慧能关于“心性”的认识,对“心性”展开的剖析、解释和论证,沉重地打击了传统的佛教理论和繁琐的宗教仪式,使僵化的佛教一下子换了一副孔,活跃起来,赋予了佛学新的生命力,大大促进了佛教的发展并使之在中国土地深深扎下了根,使禅宗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心性”论对中国佛教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毋庸讳言,慧能是“思想界之一大飓风”,其“心性”论犹如“火山喷发”之势,不仅贡献于中国,也贡献于世界宗教史。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狗的左半部右加葛
  (原载贵州大学学报:社科版1999年4期 作者系贵州大学人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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