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眼目痛长瞑——缅怀法海上师


2014/9/3    热度:952   

1991年冬,在北京中国佛教协会,碰到从江西南昌来的戒全老和尚,他问起我的师承,我答言:“主要师事法海喇嘛。”他说:“法海喇嘛,我知道的,前些天刚刚圆寂,遗体未荼毗,装缸封存。”我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闻晴天霹雳,顿感脑中麻木,半晌未能醒过神来。事后,对这消息,还是疑信参半。直到一个月后,接到杭州俞中元居士的来信告知,方晓得法海上师确于十月十三日(公历11月18日)示寂。我这才陷入了失去明师的悲凉落寞中,和法海上师相处的一幕幕,时而重现心头,总想写篇文章悼念。但自忖与上师相处的时日太短,对他的身世不甚了了,本不够资格写此类东西,故一直未能动笔。转眼到了上师圆寂一周年的忌日,上师的音容笑貌又时而浮现在眼前,终于情不自禁地提起笔,尽己所知,完成这篇文字。
  记得那是1985年初,我学佛算是十一个年头了,拉拉杂杂地读了几千卷经论,亲近参访过巨赞、明真、正果、观空、海灯、清定、智敏、倪维泉、徐恒志、杨化群等一二十位善知识,坚持念佛、持咒、坐禅,自觉从理性上对佛法的大道理已无太多疑惑,唯独对禅宗明心见性和密宗即身成佛的底蕴,尚如雾里观花。我的心思,自然便集中到这两个问题上,盼望能得到于禅、密二门有修证的明师指点。有次从常去拜访的圆彻法师那里,得知有位法海喇嘛,习红教法,辩才无碍,有神通,曾治好瘫痪病人,现在浙东某山隐修。其师慧定(有时叫定慧)老和尚,乃蜚声东南的老修行,人称罗汉,能放光,不管走到哪个庙子,都是在禅堂里端坐入定,信徒们悄悄将红包置于他膝上,他起坐后连看都不看,双袖一拂,便飘然而去,好不洒脱!可惜已于前几年圆寂。我听后便生起了拜访法海喇嘛的念头,写信向上海倪维泉居士打听,得知法海喇嘛来沪时便常住在倪家,倪居士对他甚为钦敬,称他“辩才滔滔,有预见之智慧,精通汉藏显密教典,确有修持。”我于是拟长函二封,呈上见解,提出疑问,托他转呈法海喇嘛,祈请应允入山参学。喇嘛答复:“此人宿根深厚,气脉明点较好,若遇明师,必有成就。如有机缘,可来山中参学。”并用宗门的方法对我呈上的一些错谬见解给了很不好回答的反诘。直到这年的十二月,我才得便南下参访。
  法海上师所住南天目山玉皇坪,在浙江临安县桂芳桥村之南。山路虽称五里,但因陡峭,爬上去得花一个多小时。快到山顶时,沿小路转过山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约有数亩大的坪坝,辟有几块菜地,周围竹木葱茏,清泉淙淙,对面青山伸臂环抱,环境颇为清幽。这里远离村镇,平时很少有人过往,寂静得连个虫鸟鸣声都听不到,确是个参禅办道的好地方。虽然号称“千佛寺”,但并无佛殿僧房,无庄严佛像,只有三几座行将倒坍的破房,据说原是道教的庙子。上师所住的楼下,兼作库房、斋堂,地上堆放着粮米农具等杂物,靠墙只放着一张旧方桌和几个条凳,算是方丈兼客堂了。山上住有二三十名僧尼,生活相当清苦,粮米油盐,需从山下十几里外挑来,几位中青年比丘,几乎每天都下山挑东西。一些从名山大刹来参学的僧尼,一看这种寒碜景况,顶多住一宿便下山了。我倒是很想在这里多住,但因公务在身,仅上山两次,前后所住时间总共不足一月,却已得到了在别处难以得到、终身受用不尽的宝贵东西。
  法海上师当时看上去六十岁左右,中高个,尽管平时穿一套不合身的旧蓝制服,乍看来缺乏大和尚的派头,但只要稍作端详,便不难发现他相貌的庄严、风度的潇洒自然。一位杭州来的居士说:“上师活象阿弥陀佛,就是嘴巴略小了些。”她的话提醒了我,立刻想起一幅常见的阿弥陀佛画像,上师在微笑时,是象那个样。看他青年时代的相片,那标致、精神,见到的人莫不脱口赞叹。他头顶上还有个小肉髻,大概应算做修证程度的某种标志吧。口音是浓重的西北味,对我这个西北人来说,倍感亲切。他对我很是慈悲,当作贵客招待,嘘寒问暖,特表关注。他说:“你从北京远道而来,求法心诚,我决不负你,这次一定要让你得到正知正见。”听了他几次讲经,请教了许多长期迷惑不清的问题,诸如明心见性、禅门三关、定慧关系,开悟与证果的关系、定慧与神通的关系、禅定与气脉修法、解冤度亡法等,都得到明晰的解答。他还用宗门接人的方式,为我直指心性,可惜我根器愚钝,未能言下顿悟。我发现上师确如倪维泉居士所言,佛法渊深,兼通汉藏,学赅诸宗,而且通中西医学、气功、武术,知晓道教内丹之秘。我从没见过象他这样宗说兼备、显密兼通而皆有修有证的人。
  法海上师当时每天讲经两次,上午讲《华严》,晚上讲藏密《六成就法》,这在国内大概是仅有的。他讲经不同于许多法师之背诵古人注疏,而是针对听众的思想问题,联系自他的修行经验,并广征博引,融会教、禅、显、密,对经论作阐释发挥,与其说是讲经,无宁称为说法。讲起来活泼自如,如话家常,如数家珍,纯然从自心中流出。经言祖语、宗门公案、古德懿行,乃至诗偈民歌,信手拈来,他自己修行的故事,时而穿插,听众的心思见解,随时揭发指摘,时而嬉笑戏谑,时而威严喝斥,时而循循善诱,时而长吟高歌,时而状摹世相俗态,真是喜笑怒骂,皆成妙用,正是宗门大德的作略。那深奥的教理,经他深入浅出的讲解,就是那些不识字的僧俗,也能即席领解,就是象我这样专业研究宗教的知识分子,听起来也觉至为深刻。我懂得欲臻此境,殊为不易,他针对我当时对“无念”的误解执着,反复讲解《华严》中“以思惟道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理,谓执着无念而入定是痴定,从凡夫到等觉,不可能无念,越想无念越是有念,须以正念去修道,正念体上自然有离念智,我当下释然。
  我发现法海上师确有在一定程度上感知他人心思和身中疾病,气脉明点的功能。他用密宗“入我我入”说解释知他心现象,说一切众生的心念都在相摄相入,众生烦恼的意念必然会加持入修行人心中,故古德强调修定者宜在远离人众的山林之地。而自心若定,则他人意念入于我心者自能了了。据说他还有以意念招摄人和用意念使人倒伏的本领,曾以此降伏过某名气功师。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对法海上师油然生起敬意,加上上山前夕见护法来迎、听讲中见上师现清净圣僧相之感应,遂决定归依,求受密法灌顶。灌顶开始,上师神情悲悯,奏铃鼓念咒加持,我只觉一股巨大的、清凉的气息从头顶贯下,顿时进入恍若忘身、一念不动的欢喜心境。灌顶时,有山中梅花提前一月开放、适供投花之需,及闻护法呼啸之瑞,上师赞叹:“机缘甚好。”看曼达盘时,占得事业成就之兆,上师释云:“你回去后,将在世间的事业和弘扬佛法的事业上获得成就,吉祥如意。”上师赐法名曰“佛日”,我理解此中寄寓着重辉佛日的期望。所受为阿阇黎灌顶,上师开许:可修习一切密法,熟悉仪轨后,可灌顶传法。临行前,上师又特别指授了亥母法等修习诀要。
  我庆幸得遇明师,欢喜无量,曾诌诗数首纪此次南行,其中赞上师有“南天眼目在斯人”、“歌吟笑谑见宗风”之句,又云:
  破庙残垣作道场,
  青山环卫拥法王,
  欣来座下聆狮吼,
  如入当年鹿野堂。
  千里凌寒访道来,
  南天霁日放晴晖,
  殷勤多谢山灵意,
  早教梅花破冻开。
  拼将心血济群生,
  密法承传期有成,
  誓愿与师融合处,
  黑天拥赞起回风。①
  那次听讲、问法之余,我有空便坐禅,很快便能排除杂念干扰,自觉周身气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坐毕经行,纵览那天空地阔,眼前青山如海,脚下白云滚滚,只觉心境开扩,通身轻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姓名,确有一种如鸟出笼的意味,使我对山林瑜伽行者的生活有了很深的向往。这自是上师加持、道场熏陶所致,下山后,一进入花花世界,那种觉受便消失了。
  半年多后,我念完了十万遍百字明,得借休养之机再次进山亲近上师,求受了大手印灌顶,住了十多天,每日听讲经论,谘问法要,禅观中自觉对大手印、大圆满的见地有了切身感受,觉得法性确实如此,我等众生当体与佛无异,当念便具足三身四智,轮回、涅槃,有念、无念,从本以来等无差别。呈解于上师,一笑而已。
  据亲闻上师自述,及听师兄弟和熟悉上师的人讲,法海上师的身世大略如下:青海人,俗姓拉,似出藏族,或藏汉混血。少小出家于湟中塔尔寺,为安嘉活佛弟子。大略十三四岁时随道行和尚到东南。来内地的目的,据他说是因不满于黄教僧之热衷于背经论“考状元”,而来寻求真正修行解脱之道。上过鼓山佛学院,并任过该院教师,小小年纪便登座讲经。师事慧定和尚学禅,慧师乃禅门尊宿虚云老和尚印证者,为他起法名曰“妙空”,当是接云门宗,与佛源、净慧师同辈。一次在鼓山禅堂敲着木鱼唱阿弥陀佛号,忽然头触于柱,木鱼落地,霍然顿悟,时年仅十六岁。经慧定师印证,透过三关。后承师命,随侍西康贡噶呼图克图学白、红教密法,四十年代曾随贡师入贡噶山闭关有年。据黄念祖老居士讲,法海喇嘛当时在贡噶山成就拙火,可赤体御寒。在贡师所收内地僧徒中,他以开悟最好、最洒脱而又打卦灵验著称,曾译过贡师所传若干密典,至今成都有些老居士,还记得当年那位年轻潇洒的妙空和尚,至于他后来怎么成为法海喇嘛,则不得而知了。解放初出山,至上海某医院挂牌行气功治病,一时名噪沪上,排队就医者不下数万人。他说,当时只觉两目中有光射出,病人一进门,只要用目光一照,疾病便除,发功、按摩,只不过做做样子而已。这在密法是“视法”和“治病悉地”得某种成就的表现。不料医人多了,自己右手却落下个震颤之症。
  慧定和尚当时隐居于南天目山,乃命他离沪还山。后来慧师离山赴闽,就只剩他一人住在破庙里修行,兼为附近乡民治病,至今当地人尚称他“拉医生”。我听他说,他当时的生活来源,是上海某弟子按月供养的九元钱,每月下山买一次粮油,花去六元,剩下的三元,随手布施贫病,后来被施主得知,便只寄给他六元。他孤身隐居山中,一直到圆寂,足迹很少出山。“文革”中,他忽然变疯,有时在公路上打三个转身后退一步,口里唱着一首“我不要这一个呀,我爱的是那一个”的民歌,红卫兵看他疯颠,便不去革他的命。后来人们发现他的疯话屡屡应验,目为有神通者。他说那是修密法中的“疯狂行”(普颤行),任运自然,释放心中郁气,虽貌似疯颠,而内实清明。
  浩劫过后,佛教重生,法海喇嘛也开始摄受众生,灌顶传法,创建道场。他的愿力很是不小:计划在所居处建成一个可容纳五千人修行的大道场,包括男、女众丛林各一处,各设样堂、念佛堂、密宗殿,禅净密三传齐修,主要供老年退休者修持。山上交通不便,一砖一木,都比山下贵几倍,要修成这样的大道场,起码需几百万元资金,他孤身一人,缺乏得力辅弼,要成此大事,实在不堪设想。有关单位请他去住持现成的西天目禅源寺,他不肯去。他确认所居处为金刚亥母道场,将来必能兴旺。
  六年之后,我才三上南天目,眼前景观,全非往昔:已修起四座木石结构的楼房,其中大殿规模宏伟,殿内佛像之庄严、壁画之精美,乃名山大刹所罕见。据说整座山已被上师买了下来,耗资已逾百万。一座巨大的毗卢主殿,料已备齐,地基已打好,只等立架上梁了,上师若再能住世一两月,这座殿堂便可落成。可惜他宏愿未了,便撒手西归,徒众也星散云飞,只剩两三位老比丘看门。目睹上师的功业,瞻礼上师的遗照,回忆上师的教诲,不禁感叹嘘唏,低回不已。我惭愧无能力继承上师的遗愿,修成他半就的道场,惭愧自己修学无成,不堪传扬上师所嗣传的禅、密二系大法,只有低吟小诗一首,表达自己沉痛的心情:
  歌吟笑谑见宗风,
  汉藏兼赅显密融。
  梵宇半成遗愿在,
  南天眼目痛长瞑!
  上师的徒众,后来仅常住山中者即达八十余人,多数为尼众。四方前来求受灌顶者络绎不绝,其中很有些高级知识分子和海外人士,还有几个洋博士,如我所熟识的意大利莫尼卡博士,便曾在上师处听过一个月的经,身上的病自然而愈,上师说她的病因是其母在怀胎时受过伤,她回家问过母亲,确有其事。上师的皈依、灌顶弟子,总数大略在万人以上。
  若从全国范围比较而言,法海喇嘛恐怕算不上当代一流的名僧。他的名望远小于他的实德,作为藏传佛教的传人,他既非转世活佛,又非名刹堪布;作为汉僧,他非大住持,没给自己弄到半个委员、理事之类的头衔。他虽讲说不辍而很少录音整理,他虽能文墨却不事著述,几乎没有大作传世。然而,我认为他是能真正当得起高僧的这个“高”字的难得僧宝。他在社会大变革、佛教遭劫难的时代,坚持走着历代高僧传统的路子,孤身隐居深山修持,以巧妙的智慧躲过人魔的干扰,迎来佛教的劫后重兴;他对名闻利养、是非毁誉,的确是视若浮云,后来虽然有了上百万元的信施,却悉数用以育僧修庙,自己甚至连一件象样的僧衣也没有,信徒供养给他的食物果品,他立即分与僧众。他传承真正,真正接得禅宗、迦举、宁玛三系法脉,被公认为有修有证,有在藏地也少见的明显的密法成就,这在当世,可以说是希有难得了。
  法海喇嘛的高,还表现在他特有的洒脱自然上。他不改西北人的刚直质朴,有他自己的显明个性,毫不扭捏做作,言行举止都是自然任运,不按照高僧、大和尚的人格框架来调整自己,嬉笑怒骂,一如常人,而在平常中显出超脱。他不掩饰自己,既讲自己的所证,也常讲自己的过失烦恼。我曾听他说:“在贡噶山住洞时,人家都是日食两餐一餐,夜不倒单,唯独我日食三餐,晚上睡觉。”又说:“有次我在西湖边上看人钓鱼,忽来兴致,要了一副钓竿来学垂钓,有位居士劝道:你这个身份不适宜于钓鱼吧?我说:是呀。便放下了钓竿。”他公然养了一只猫,常谈论他的咪咪,企图劝咪咪吃素,结果失败。听智敏法师讲,法海上师曾对他说:“我故意示现有烦恼,以摄取烦恼众生。”是耶非耶?我无从得知。但他摄受尼众过多,却不免招来物议,有热心居士劝他把那些尼众弟子赶走,只摄受比丘僧,以维护自己高僧的清誉。他答:“她们是不是应度的众生?既然与我有缘,因仰慕我而到这里来学习,我不教导她们,推给你去教导?”用有分别心去看心无分别的人,自难免种种误解。殊不知对修无上瑜伽的人来说,轻视、诽谤女人,便犯了三昧耶戒,任运自然,正是禅宗、大手印法有证悟者的修行法则。我曾仔细观察,也向师姐妹们调查,没发现上师在摄受尼众方面有违犯律仪的事可指摘。上师时讲谑语趣事,使尼众们轰然发笑,往往给初来的佛教徒以不大严肃的印象,上师曾向我解释说:她们终归是年轻女孩,一天若不让她们笑一笑,放松放松,心理、气脉就易出障碍。上师对尼众教管甚严,她们在山中修行相当精进,一般都有佛学院毕业的学僧所少有的切实正见,知晓修行方法。上师一人实际上办了一所没有牌子的佛学院,培育了数百名僧才。
  法海喇嘛骨子里是个地道的禅师,是个难得的明眼人,他反复强调,修行之要唯在明本心地,先须得正见,他曾教诫我:“洞山说得好:‘只贵子眼正,不贵子行履。’有见地必有修行,真正见地必从修行中得;有修行却不见得有见地,缺乏正见,与外道无别。有相的佛、菩萨未必可靠,唯一可靠的是自己的本心,是佛经。”他自信找到了真正可靠的安身立命之本,唯依自心,了无疑惑。他说:“就是佛菩萨现前,我也先得和他打打机锋。”我问:纵得正见,多劫烦恼习气犹如暗流,可奈它何?答云:“如观虚空浮云,起灭无从,何碍于空?”又问:“法性寂寥,师不感寂寞吗?”答云:“是希望有真正明眼人来,和他打打机锋,我输给他,可惜多年未遇一个,只有到定中去和佛菩萨、空行母打了。”
  法海上师的宝贵处,尤在于汉藏佛学之融通。近代以来,藏传佛教再度传入内地,对汉传佛教起了不容忽视的影响。汉藏佛学融合,乃至吸收日本、南传佛教之长,成为中国汉传佛学发展的必然趋势。汉地僧俗赴藏学法、回内地弘密者,至今络绎不绝,而以藏僧入内地学汉传佛法、涉足甚深者,恐怕只有法海喇嘛一个。后来他虽又转而入藏,但从他的言行看,他还是立足于汉传佛学,从两相融通处吸收藏传密法,教、禅、密、净兼宣并弘,对机施教而不轩轾汉藏显密,不象有些人那样否定汉传佛学,力图把西藏的某一教派从理、法到制度原样移植到汉地。法海上师虽着喇嘛装,传白、红教密法,却不大愿讲自己承何宗派,强调持戒学教为本,所讲为汉传的《华严经》、《起信论》、《教观纲宗》等,他的庙子用的是汉传律仪和念诵仪轨,僧尼着汉传僧衣。他虽不断灌顶传法,却不侈谈密胜显劣、即身成佛。曾听他说:“大圆满成就时最后的法性穷尽显现,略当于禅宗人破重关、末后关境界。”我问:“人言此法修七日成佛,或七日必见本面,果如是否?”答云:“此法好多人修了,有的七天内看到某种光,有的能得一些定,你也可依法本修习。”又说:“现在来受灌学密者,只不过就其意乐种些善根,假名为修密法而已,实则此法非诸缘具足,闭关数载,谈何成就!“对老年求法者,他只授与往生极乐法,命净密兼修,求生莲邦,我提起密宗大德黄念祖居士现在归于净土,念佛不辍,他赞叹:“那好,很好。”他虽得宗门正传,却不轻易以宗门方法接引非器;虽大讲顿悟见性,却强调悟理虽一法不立,事修则须渐积众善,悟了正要修,经论要看,佛要念,气脉、禅定、神通要修,福德、度生事业要修,论理虽即身成佛,当下便是,若论修证,仍须循小乘三贤四圣阶梯,一步步来。我认为若非过来人,难得如是正见。他的见地和做法,对融通汉藏、重建中华佛学,提供了值得重视、至为宝贵的范例。
  我自受大手印灌顶后,工作调到了四川,应时势所需,几年来埋头笔耕,再未顾得上去看望上师。确如上师所预言,这几年我在世间的功名利禄和弘扬佛法的事业上,诸事如意,出版、发表了近二百万言的弘法文字,在学术界、社会上有了一定影响,呕尽心血,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觉得这与上师及法系的加持相关,我写出来的不少见地,实际上是依上师的指授发挥。但对上师所传的法,未能好好修习,修行有退无进,也就没好意思多打扰上师。我当然不会忘记上师,我相信上师会护念我,今年上山听师兄们讲:“上师这几年来多次向我们提起你,赞不绝口。”我的打算,是在尽快了却文字因缘后,抽身到上师那里去闭关修学,谁料我还未卸下文字包袱,上师便遽尔舍我而去,真是悔莫能及!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人才断层多年,有修有证的明眼善知识难得,成为今日大陆佛教最突出的问题。近代佛教复兴运动中培养出来的最后一批人才,都已七老八十,这几年纷纷西逝,正是:法运正呼龙象出,诸贤却自往西方。如果说,明真、观空等大德,以八十余高龄而走,也是人事代谢之自然的话,则郭元兴、法海喇嘛这样年甫七十、健壮康强的大德遽然西归,就不能不令人惋惜沉痛了。法海上师走后,我还想,今后若有问题便去请教也是教禅密净兼通、有修有证、极令人尊敬的大德黄念祖居士,谁知只去请教过一次后,未及四个月,此老也含笑生西。几度打算起身去拜访的离欲老和尚,也忽然先走一步。我等众生,何以福薄如斯!缘悭如斯!障重如斯!
  在此,我以自己无补于事的追悔和沉痛,贡献于青年佛子:善知识难得易失,易失难得!只要认准,就应抓紧依止,勤勤请问,把他们的正见和修证经验悉数继承下来,此乃学佛之捷径,此乃时势所急需。我见过一些青年僧人,走南闯北成十年,还找不到一位可依止的师父,实则尚非天下无明师,而是自己无明眼。若以佛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即使遇佛陀再世,恐怕你也会挑出他的毛病。若放下我慢,以见人长处便去学的态度去拜师,我看不仅很多庙子里尚有明师,就是白衣居士中,也还不无具正见、有修证的人。
  我既祈愿法海上师在常寂光中垂慈加被护念我等,又祈愿他和诸贤圣乘愿再来,更祝愿佛教青年尽快成才,涌现大批法门龙象,推动法运兴隆,国家昌盛,世界和平。
  注:①黑天,即大黑天(摩哈蔼拉),为本法系护法神。
  ——1993 年 《法音》 第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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