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思想研究:落花、明月、钟声——弘一律师的心路历程(赖永海教授、净因法师)
2014/9/4   热度:1503
弘一法师思想研究:落花、明月、钟声——弘一律师的心路历程(赖永海教授、净因法师) 落花、明月、钟声——弘一律师的心路历程 作者:赖永海教授 净因法师 “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 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耀天心。” 赵朴初居士的诗,高度概括了弘一律师一生所扮演的多重精彩绝伦的角色:出家前的李叔同,是中国近代新文化运动的杰出代表,也是在金石、诗画、音乐、戏剧和书法创作等多个领域里都具有极高造诣的艺术全才;出家后的弘一律师,苦心向佛、以戒为师,过午不食、行不逾律,勤勉苦行、精研律学,终被教界推为律宗第十一代祖师。他以持律闻名,又笃志念佛;虽宗依南山,又面向现代;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除非不做,做就要做得认真彻底的人”。一生既充满许多绚丽的传奇色彩,又是“绚烂之极归于淡”的典型代表。太虚大师曾为赠偈:以教印心,以律严身,内外清净,菩提之因。赵朴初居士评价大师的一生为:“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本文试图从落花、明月、钟声三方面窥探弘一律师一生的心路历程,期盼他圆满而自在的人生,能启发劳碌、浮躁、迷茫的人们,多一点对生活的感悟与回味,活得轻安、充实、自在而有意义。 1 落花“纷,纷,纷,纷,纷,纷,…… 惟落花委地无言兮,化作泥尘; 寂,寂,寂,寂,寂,寂,…… 何春光长逝不归兮,永绝消息。 忆春风之日瞑,芳菲菲以争妍; 既乘荣以发秀,倏节易而时迁,春残。 览落红之辞枝兮,伤花事其兰珊; 已矣!春秋其代序以递嬗兮,俯念迟暮, 荣枯不须臾,盛衰有常数! 人生之浮华若朝露兮,泉壤兴哀; 朱华易消歇,青春不再来。” 李叔同在《落花》中流露出他出家前对生命的感悟——无常。1918年,三十九岁的李叔同,在世俗人生的顶点,突然在杭州虎跑定慧寺依了悟和尚剃度出家,法名弘一。他痴情的日籍夫人福基,得知消息后,由日本漂洋过海,来到杭州,在灵隐寺外苦守了三天,仍无缘相见。对着紧关的大门,心怀怨恨地责问,“慈悲对世人,为何独伤我?”无奈之下,只能悲啼痛哭而去。 依常理,普通人会以“无情”二字来“谴责”弘一律师;境界高一点的,对弘一律的举动表示同情的理解:以“刳骨剔肉的痛苦”来换取自己真正的自由;更多的人则认为,李叔同在事业顶峰出家,是突然之举,佩服之余,更令人不解、迷茫,因为在普通人心目中,出家是不幸的事情,至少是受苦的事情。在《弘一律师年谱叙》中,林子青便流露这样一种情绪,弘一律师的“文章、诗词、音乐、篆刻、油画、书法,卓然大家,并以扮演茶花女创设胡春柳社提倡新剧著名,忽然绚灿之极归于淡,立意埋名遁世过着芒鞋藜杖的刻苦生活。”其实,李叔同出家并非突发奇想、或一时心血来潮之决定,而是他感受到“无常”规律后,人生自我觉醒的必然结果。 李叔同的母亲是小妾,在旧家庭中地位低微,李叔同常提起“生母很苦”,出家多年依然一想到母亲就有余哀。李叔同身为小妾之子,也难逃“苦命”二字!更不幸的是,李叔同五岁时父亲便离开人间,孤儿寡母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据弘一律师回忆说,“年七八岁,即有无常苦之感。母殁,益觉四大非我,身为苦本。其后出家虎跑,全仗宿因。”二十六岁时,生母病逝后,李叔同的生命失去了意义;1911年,家道中落,国家被列强瓜分,日渐沦亡,李叔同深深地感受到:生命与名利、人生与社会,都如同落花、流水,无常而多变,生命之舟驶向何方?从他的《骊歌》中人们不难看出其中隐含的无奈和伤感,“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q4g9d-M0U-]%s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2 明月“仰碧空明明,朗月悬大清; 瞰下界扰扰,尘欲迷中道! 惟愿灵光普万方,荡涤垢滓扬芬芳, 虚渺无极,圣洁神秘,灵光若仰望! 惟愿灵学普万方,荡涤活垢滓扬芬芳! 虚渺无极,圣洁神秘,灵光常仰望!”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李叔同在领悟到人生苦短、无常的真相之后,在《月》中流露出他中年时期心灵上超越现实的圣洁追求——艺术的人生。新的生命之灯一旦点亮,便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深知一个人一旦倾心于某种爱好,便令人入迷,甚至于发疯的程度;一个人爱好一种艺术,如果不能到‘专一’的程度,便不会有所成就,也不足以成为一个艺术家。”李叔同从此醉心于艺术创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就:1905年至1910年留学日本,在东京美术学校攻油画,同时学习音乐,并与留日的曾孝谷、欧阳予倩、谢杭白等创办《春柳剧社》,演出话剧《茶花女》、《黑奴吁天录》、《新蝶梦》等,开中国话剧之先河;回国后曾在浙江两级师范、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任教,温润厚道,诲人不倦,先后培养出了画家兼作家丰子恺、音乐家刘质平等文化名人;作为音乐家,他是第一个向中国传播西方音乐的先驱者,所创作的《送别歌》,历经几十年传唱依然经久不衰,成为经典名曲;作为书法家,他将书法艺术推向了极至,“朴拙圆满,浑若天成”,鲁迅、郭沫若等现代文化名人以得到大师一幅字为无尚荣耀……作诗、填词、谱曲、京剧、话剧、书法、篆刻、油百、版西、描、水彩等艺术领域,他都“玩”了个遍,而且不论做什么事都做到最高的层次,让人敬佩、仰慕。他是艺术领域的一轮明月,光耀千古,赵朴初居士因而有上诗之赞叹。 李叔同的生命之舟驶到了艺术生命的顶峰后,又开始迷茫了。他渴望更高层次的追求。有人说,李叔同的出家,起因于日本人杂志上一篇关于断食的文章,也有人说是夏丐尊的一句玩笑话,“这样做居士究竟不彻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丰子恺的猜测则:“嫌艺术的力量薄弱,满足不了他精神和灵魂的追求。” 3 钟声“大地沉沉落日眠,平墟漠漠晚烟残; 幽鸟不鸣暮色起,万籁俱寂丛林寒。 浩荡飘风起天杪,摇曳钟声出尘表; 绵绵灵响彻心弦,幻幻幽思凝冥杳。 众生病苦谁持扶?尘网颠倒泥涂污。 惟神愍恤敷大德,拯吾罪恶成正觉: 誓心稽首永皈依,暝暝入定陈虔祈。 倏忽光明烛太虚,云端仿佛天门破; 庄严七宝迷氤氲,琼华翠习垂缤纷。 浩灵光兮朝圣真,拜手承神恩! 仰天衢兮瞻慈云,忽视忽若隐。 钟声沈暮天,神恩永存在, 神之恩,大无外!” 李叔同在浙江省最高学府——两级师范学校任教,课后他经常一个人或和好友夏丐尊散步,徜徉在美丽幽静的西子湖畔,空灵、悠扬的钟声,回荡天空,跨越一切障碍,洒向人间,激荡着人们的心灵,与李叔同的生命之钟产生共鸣。“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中人。”在以上这首《晚钟》歌词中,弘一律师流露出他对生命的反思与觉醒。 李叔同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天资聪颖,才气横溢,当他在艺术领域获得了极大的成就后,也曾经有过很大的自我满足感。然而,经过三十多年的忙碌、奋斗,人到壮年,想得到的都能如愿以偿,李叔同的内心反而感到寂寞、空虚起来,不断反问自己:生命如此短暂,竭尽全部精力得来的名利等身外之物迟早都会失去,根本无法永远占有,人的一生到底应该追求什么?生命的意义何在?他卓越的艺术造诣,也无法给他提供满意的答案……走入佛门,寻找生命的意义,李叔同的生命之舟终于驶向了另一个新崭新的天地。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进入佛门后的李叔同,如鱼得水,在佛法智慧大海中畅游,生命因此而发生质的变化,成为万人敬仰的“一轮明月”。 曾经是样样都讲究的翩翩公子,而今却是芒鞋破衲、行脚云游、写经弘法的苦行僧;曾经看似对妻子都无情的“薄情郎”,而今却成为救度苦难众生的多情活菩萨;曾经是恃才傲物的才子,而今却变成了常怀惭愧心的律师,常常提醒自己德行浅,修养薄,所以必须努力用功,改过迁善,而晚年更以“二一老人”作为自己的别号:“一事无成人渐老,一钱不值何消说!”他为佛教做了那么多的贡献,却依然觉得自己一无成就,还要不断努力精进。相比之下,我们真该感到无地自容了。难怪张爱玲不得不承认,“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曾经是严肃、认真、刻板到有点不通人情的李叔同,而今却成了“圆融无碍”的佛门高僧。“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像而求,咫尺千里。”这是弘一律师留与给夏丐尊的绝别诗,准确地阐释了由领悟“不二法门”而生起的“圆融无碍”的佛门大智慧,而以下两人交往的小故事,则描述了由“圆融无碍”的哲学思辩而生起的随缘自在的人生观。一天,弘一律师的老友夏丐尊来拜访他,吃饭时,他只配一道咸菜。夏丐尊不忍地问他,“难道这咸菜不会太咸吗?”“咸有咸的味道。”弘一大师回答道。吃完饭后,弘一大师倒了一杯白开水喝,夏丐尊又问:“没有茶叶吗?你平时都是喝这平淡的开水?”弘一大师笑着说:“开水虽淡,淡也有淡的味道。” 博大精深的佛法,必须依赖“悟性”才能品尝到其中之味。弘一大师对此深有体会。他在《晚晴集》一书中,收录了他精心挑选的佛家格言101条,是100+1之意,隐藏深意:一百为圆满,圆满之外,别有一道。这“一道”究竟是什么,道家的回答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佛家的答案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六祖惠能则说,“道由心悟”。由此可见,以儒、释、道三家为主体的中华文化都不约而同地以“悟性”引导人们突破语言文字的局限性,超越习惯性思维和逻辑思维,直指人心,才能体悟人生究竟之真理。1942年,在弘一大师圆寂前三天,他手书“悲欣交集”四字,到底有何深意,为后人留下了无限的参悟空间。 李叔同因佛法而成为光耀千古的一轮明月,而佛法因弘一律师而大放光彩。若能品出其中之味,便不难理解弘一律师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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