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思想研究:记终生敬奉弘一大师的高文显先生(王尔康)


2014/9/4    热度:2369   

弘一法师思想研究:记终生敬奉弘一大师的高文显先生(王尔康)

   记终生敬奉弘一大师的高文显先生

  作者:王尔康

  弘一大师与闽南结胜缘十又四年,肇始于和厦门大学二校主陈敬贤居士(一校主陈嘉庚先生之胞弟)的关系。一九三六年(丙子)

  三月间,大师撰《记陈敬贤居上轶事》一文,记载民国“十六年丁卯二月,余在杭州云居山常寂光寺,敬贤居士过谈,所言皆禅理。

  余勖以净土法门,未能契也。戊辰以后,余数至闽南,时敬贤方习止观,时时询除嗔习。因检贤首《梵纲疏》示之,颇为首肯。”(1)

  一九二八年(戊辰)十一月底,弘一大师的朋友谢国梁(号仁斋,出家后法名寂云,号瑞幢),尤秉彝(字雪行,号惜阴,出家后法名演本,号弘如)二居士相约赴暹罗(今泰国)弘法,在沪候船,适大师为编辑《护生画集》事赴沪,晤于客寓,知其事,大师亦欣然动远游之念,翌日遂下轮与结伴南行,但中途被陈敬贤居士挽留停居厦门。大师自述:“从上海到暹罗,是要经过厦门的,料不到这就成了我来厦门的因缘。十二月初,到了厦门,承陈敬贤居士的招待,也在他们的楼上吃过午饭,后来陈居士就介绍我到南普陀寺来。”“时常来谈天的,有性愿法师、芝峰法师等”。(2)

  从驻锡厦门南普陀寺时起,弘一大师凭其深遂的睿智、敏锐的洞察力注意到一位也住在该寺里的小孩——未来的佛学宣传家、英国生物学博士高文显先生。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间,新加坡《新明日报》发表专访,该文作者写道:“午后,龙山(新加坡龙山寺一笔者)香客渐渐稀落,我穿过烟气袅漫的正殿,迳自上了二楼。此行并非礼佛,是专诚找一位弘一法师的‘忘年交’——高文显博士,聆听他讲一段法师的晚年旧事。高文显博士与弘一法师结缘,始于一九二八年法师从上海南下菲律宾(当为暹罗一笔者).半路被陈敬贤居士(陈嘉庚胞弟)留下,住在厦门南普陀寺的时候。

  那年,高文显还是个初二学生,寄宿在南普陀寺(他原籍福建南安,从小随父到菲律宾,后来被送回福建求学。),因缘际会,十五岁的他和一代大师(四十九岁)不期而遇,法师对这名一脸敬诚、一脸腼腆,碰面不敢说半句话的小孩,留下印象。一九二九年,法师再到厦门南普陀,为闽南佛学院撰‘悲智’训语,两人又曾见面,但止于打招呼”。(3)

  专访的作者接着写道:“一九三二年,他(指弘一大师)第三次被请到南普陀,突然问起:‘以前那个小孩可好?’

  寺中人答,那小孩已是个高中生了。法师有感于时序更迭,小孩进步之速,所以传见了高文显,为他命名‘胜进’。并赠以对联:‘语言无所著,智慧不可量!’此后高文显一直亲近绝俗,但处处近人情的弘一法师”。(4)

  关于弘一大师留意到少年高文显的事,后来高先生在多篇的回忆文章中屡屡深情的讲起,刊于《南洋佛教》127期的《弘一大师与闽南》(5)说得更仔细。

  为什么弘一大师对“常在那里乱跑,或“学高甲戏的舞枪”,能画些“水彩画”的“跑跑跳跳的孩子”感兴趣,抿嘴“微笑”呢?

  为什么结成“忘年交”?寅亮先生在《黄永玉与弘一大师》一文中说:“黄永玉是他出家后所收的仅有三名学艺弟子,另二人是李芳远和高文显”。(6)这三位确是与弘一大师关系甚是笃厚的“学艺弟子”。然而实际上向大师求道学艺,关系较密切的何止此“三名”呢?

  高文显先生亲近弘一大师,终生敬奉大师,关系密切,是有一定的特殊因缘的。据我了解,主要有下述几个方面。

  一、因佛化家庭和居住南普陀的关系而得以亲近大师

  高文显先生生长的环境,具有特殊的佛教氛围。高先生的出生地福建省南安市水头镇埕边村,是个滨海的村落,通过安平桥(俗称五里桥)与安海相接邻。高氏祖先随三王从河南入闽,居于安海,十四世祖高士泽迁埕边定居,衍为北角、顶份下份二支。下份派衍远珍、土楼、姑娘祧三支。高文显先主属于远珍这支派;而姑娘祧这支派因十九世高邦立的三女榜娘,四女瓜娘两组妹修练成佛而驰名,故称姑娘祧。据埕边《高氏族谱》记载:

  “三女讳榜娘,持斋二十一年,少为后山乡朱家所聘。十月朱家欲行婚礼。榜娘辞婚绝粒,至四十六日,端坐龛中十二昼夜,而成正果也。佛号真人。姑娘迁入宫中,本省外江每日近悦远来祈祝者,万有余人。其资之余,修理师姑港桥二坎,灵圣极矣。乡绅士夫文武官员赠诗词联匾者,何可胜数。生于乾隆辛丑(公元1781年)

  年六月十四日卯时;成佛于嘉庆辛酉(公元18101)年十一月廿六日子时。仅二十一岁,弃凡成果,宫在本乡新围内坐辛向乙。

  四女瓜娘,持斋亦是。山前王家所聘,行礼期近,学三姐辞婚绝粒,两月有余,亦成正果。开龛门,现真容,男女环视者至三日皆见其颜不变焉。迁入与三姐同龛并坐,佛号四姑娘。远近祈祷者无忝前人。乡绅士者赠诗联匾有云:‘持斋成佛称双美,绝粒登仙见二难’。有云双菩萨两慈悲显灵应,有求必应等者,难以枚举也。

  是故宫遂以‘双灵寺’号焉。生于乾隆癸卯(公元1783年)年十二月廿七日丑时;成佛于嘉庆甲子(公元1804年)年三月初八日子时。”

  其族人高振德搜集《高氏族谱》所载及二百多年来关于择万年香烟地吉葬上辈遗骸、观音堂两姑娘习教,学医济世、劝善度人、跨海救船、脱俗辞婚、悟道成佛、真身遭浩劫等等的传说,于一九九零年七月写成《双灵寺传略》(征求意见稿),打字油印为小册子,供瞻仰者阅读。

  滨海的埕边村是个侨区,往南洋菲律宾、新加坡等地谋生者众;加上姑娘祧的事迹影响,在家妇女茹素习佛,以祈求夫君子侄平安特多,便是高先生生长环境的特殊氛围。

  高先生的父亲高铭监生于清同治六年丁卯(公元1867年),早年就在外营生,原为菲律宾林氏酒厂的总管。母亲王趁(或写为“叹”,闽南话同音字),生于清光绪三年丁丑(公元1877年)。高先生出生前,她已茹素持斋十数年,“乐善好施,笃信佛教,和诸法师广结善缘”。(7)泉州承天寺观严法师回忆道:“趁姑同情穷苦人,曾经于严冬时节从厦门乘船来安海,见穷苦人衣衫单薄抖飕,她把披在身上的毯子剪裂,一半送给他们御寒。”高芬陀说:“父亲本有二兄二姐,因解放前瘟疫流行,二兄一姐不幸死于瘟疫。姑母春姑也是绝处逢生。姑母的死里复生,父亲的出世,均有二个有趣、不可思议的真实的故事”。(8)“从此祖母更加笃信佛教,后来有一机缘就入住双灵寺做住持,带同姑母”。(9)

  高文显先生生于民国二年(癸丑)二月十二日寅时(公元一九一三年三月十九日)。其母已三十七岁,遂受“五戒”,为优婆夷,拜会泉法师为师,法号“宏贤”,常往来安海水心亭,厦门南普陀寺等寺院。高先生从小就和姐姐春姑(长先生十四岁,终身未出嫁,亦为优姿夷),随母住在双灵寺,衣衲食素持斋,拜宏亮法师为师,法号“开平”。“文显”是进学堂的命名,族谱按行辈写为“泉显”。高先生九岁时(一九二二年)曾随其父在菲律宾读小学,一九二五年其父不幸病逝,回国在家乡埕边村渤海小学继续读书。

  初中直至高中一年级就读于厦门同文中学。高芬陀说:“俗语道:‘种善因,得善果。”父亲的一生读书,及生病时,均得佛陀及诸大师的庇护。父亲能在祖父逝世后求学,全赖当时膳宿均在南普陀,也因此和弘一大师有这段因缘”。(10)

  弘一大师以其深度预知力观察着蹦蹦跳跳,学着高甲戏武生耍棍舞枪能画水彩画,同一膳堂共餐的少年佛弟子。少年佛弟子虽然知晓鼎鼎大名的弘一大师,“偶然在山门外和他相逢,也只有合掌致敬而已”。(11)还不敢接近他。

  一九三二年高先生转学厦门大学附属高中部二年级,学校距南普陀更近了。

  弘一大师说:“到了民国二十年九月的时候,广洽法师写信来,他说很盼望我到厦门。…于转年(即民国廿一年)十月,我才又到厦门来,那是我第三回来闽南的时候了”。(12)有一天,弘一大师忽然向广洽上人问起:“那个跑跑跳跳的孩子还在南普陀吗?”

  广洽上人口答:“已经在念高级中学了。”高先生后来记载:大师遂要写一副对联给我,“所以第一次得到的墨宝是:‘语言无所著,智慧不可量’的《华严》联句,他又特别交代说是最用功写的。仍由上人交给我,题名‘胜进’,真是喜出望外,后来在妙释寺演讲,便由我译厦门话,接近的机会渐渐多了”。(13)

  高文显先生说,那时他自己固然认识弘一大师是个“有学问的人”,因他生活在南普陀寺见到太虚、性愿、芝峰、大醒、谈玄、广洽、广义等诸高僧大德,“他们都尊敬弘一大师”,耳濡耳染,更加“引起我的景仰和崇拜”。而弘一大师的主动关怀与接触又使得他能直接聆受指导,不论学业或心身修养上,都日益进步。

  中学阶段的高文显学业上全面发展,而文艺才能初露锋芒,尤擅散文与新诗创作。一九三三年高中三年级时,同窗叶肇栋(帆风)

  组织“海啸文艺社”,徐君藩(现福建师范大学教授,原教育系系主任)、陈启肃(戏曲作家)、高文显等十几位参加,经常为厦门等地报纸副刊写稿。该年四月十五日曾摄影纪念。这一批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鉴于国是日非、时局垂危,发抒心声,以小说、诗歌、散文和剧本等文艺形式揭露黑暗统治,抨击社会制度,自费出版《厦门青年作品选集》,“请作家谢冰莹(当时在厦门十三中学执教)

  作序。这册子虽不能称为厦门青年的代表佳作,政治观点和写作技巧均不很成熟,但可以看出当时厦门青年追求进步、渴望民主、自由、爱国的强烈时代感”。(14)该选集收入高文显诗作《病》《清醒的梦》两篇转录于下,从中可以看出他少年时代的思想。

  病憔悴的心拚出鲜红的血,枯瘠的脸儿无语,泪珠凝咽。窗外的寒星似鬼火的闪耀, 树的阴影如死神狩狰地笑。啊,屑层的悲苦笼罩着我,孱弱的心房发出微细的呼声;“啊,何时种下了恶因,如今带来着病的苦辛!

  烦恼的波浪重重的袭来,弱小的我啊,怎能摆脱得开,在那汹涌的苦海中啊,只好让它将我活泼的心灵活埋!”将我活泼的心灵活埋,虚空中飞进了扰人的‘悲哀’!啊,弱小而无力的我啊,又教我怎能摆脱得开!

  一九三三,冬,病中作于南普陀寺。

  清醒的梦天空中的银幕徐徐的卷着,把正在欢笑里的脸儿遮了;两三小丑还嬉皮地露着角,斜睨着舞台下的人生:头阴黑沉寂。

  啊,好一出演不完的幽剧啊,多少的演员都入了睡乡,沈醉在黄土色的被窝中,作着永远不清醒的迷梦!

  不,有时候他们也清醒了,穿着白色的衣裳,在绿杨飘舞中微笑;芳草在他们的颊上亲吻,新鲜的雨点为他们洗涤;那小鸟更唱着迷人的歌调,祝他们永远地在微风里,伴着翠蝶儿欢笑!

  还有一首新诗,题为《春宵听雨》,署笔名“梦蝶”,用普通稿纸,左上角印上三号铅字“海啸文艺社稿纸”七个字,右上角印有“No”是否在报刊上发表过,待查。现据手稿录下:春宵听雨梦蝶寂寂院中,正炉香初烬。

  窗外疏雨横斜,瘦雀飘坠!孤寂地坐听着:风声,雨声,点点滴滴,似向亡了的山河流泪,啊,好凄凉的景像啊,怎么不教我心儿碎!远处悠扬的啸声,声声送到我的耳边来,无主的心,更添了无限的悲哀!那雨丝儿多也,愁思更多;那山河破碎了,也怎不教我心苦!心苦也,泪更多,可奈何!

  一九三三,四,十八于南普陀寺

  高先生对写文章、画图画、照相、唱歌,乃至生物实验的多方的爱好,在中学阶段奠下很好的学业基础,而与弘一大师结缘,得到谆谆指引,具体教诲,更使其日后有很好的成就。

  高先生《弘一大师在万石岩》中说:“他(弘一大师)在南普陀这一段时间,常常到厦门大学前面的海边散步,他检到很多洁白的贝壳及漂洗的海石,积了一大包送给我。还有细小的东西,如折断了的蝴蝶翅膀,他都觉得很珍重,告诉我说天然图案的美丽”。(17)

  一九三三年夏高先生在厦门大学附属高中部结业。当年福建省教育厅推行统考,该届高中生认为会考不合理,联合了集美中学等校罢考,因此不能取得高中毕业文凭,影响考大学。薛永黍教授(厦门大学历史系主任兼附属高中部主任)、杜佐周教授出面斡旋,“为学生前途计,向厦大当局说项,乃准许虽无文凭的毕业生仍可应试考入大学”(18)翌年补考。高先生于一九三三年夏,考人厦门大学教育学院心理学系,同窗有徐君藩、高时良(现福建师范大学教育系教授)等。虽时隔六十多年,徐、高二人对高先生印像还深,徐教授兴奋地说起,高文显同学是位慈眉善目的人,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绕着走,深怕踩着蚂蚁等小动物。进教育学院,主修心理学系,副修生物。同学间拜访弘一大师求赐墨宝,都是通过他的。他曾为我求大师题写对联两副,给我的也是写《华严》联句:“语言无所著,智慧不可量”,另一副是给我父亲的,可惜毁于“文革”浩劫。

  当笔者询及:为何高先生的大学毕业文凭授予教育学学士学位是一九三八年七月?徐老说:“就是因为第一届会考罢考,第二年才补高中毕业证书。这样一来,一九三七年大学毕业了,一九三八年才能拿到证书,其时教育学院归入文学院为教育学系。

  弘一大师于一九三三年重阳后二日从泉州开元寺致高胜进居士函言:“惠书具悉。仁者入心理系甚善。余迟月余,当返厦门也”。

  高先生在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的照片背面自署:“民国廿二年废历十一月六日,冬至,于南普陀寺,时年廿一在厦门大学教育学院一年级”。也即高三结业当年厦门大学附属高中部全体高三学生虽未参加毕业会考,厦大最终允许入学考试进人本科。从高二到大学本科六年间高先生都在紧挨着南普陀的厦门大学,只要弘一大师在厦门,他就有了奉侍左右、晨昏求教的机会。

  就弘一大师来说,出家十多年来,潜心律学,成为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誓尽心力,宣扬七百余年淹没不传之南山律教,流布世间,冀正法再兴,佛日重耀”。马一浮居上在《华严集联三百跋》中说:“盖大师深究律学,于南山、灵芝撰述,皆有阐明。内熏之力自然流露,非具眼者,未足以知之也。”弘一大师自己也善于审视,选择和培养佛弟子中“具眼者”。大师在闽宏法,听众受方言限制,没有一个有相应的文化程度和佛学根底的人,要进行闽南话口译是困难重重的,”而高先生恰是一个能胜任的适当的人选。

  一九三二年十月初,弘一大师第三次抵厦门,“那时由性愿老法师的介绍,住到山边岩(即万寿岩)去,但同是亦时常到妙释寺小住。”“虽然没有到南普陀来住,但佛学院的学僧及教职员仍是常常到妙释寺来谈谈的。”在妙释寺的讲演,有《净土法门大意》(1932.11)《人生之最后》(1932.12)《改过实验谈》(1933.1)《南山律苑弘律讲演》(1933.2)等,在万寿岩的有《地藏菩萨之灵应》(1933.5)《授三归依大意》(1933.5)《万寿岩念佛堂开堂演词》(1934.9)《净宗问辨》(1935.3)高文显先生或作通译,或作记录;在泉州开元寺讲演有《放生与杀生之果报》(1933.6)《敬三宝》(1933.6);泉州承天寺的有《常随佛学》(1933.8)《改习惯》(1933年秋)《律学要略》(1933.12万泉记录)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一大师在妙释寺念佛会讲《改过实验谈》的当晚,“梦身为少年,偕儒师行。闻后有人朗诵华严偈句,审知其为贤首品文。音节激楚,感人甚深。未能舍去。与懦师返,见十数人席地聚坐,中有一人操理丝弦,一长髯老人即是歌者。座前置纸,大字一行,若写华严经名。余乃知彼以歌而说法者,深敬仰之,遂欲入座。因问听众:可有隙地容余等否?彼谓两端悉是虚席。余即脱履,方欲参座,而梦醒矣”。“醒已尚忆。乃簿灯写出赠洽师以留念。大师是朝谓余云:‘余于夜阑是奇梦,系居闽弘律之预兆’”。洽师即广洽(普润)法师,是向弘一大师介绍高文显先生的人。弘律,方言区障碍是很大的。高先生多次替大师口译,作用自然也是很大的。如他在《弘一大师在万石岩》一文所记述:“在万石岩时,母亲也常常可以和他(弘一大师)见面,只是简短的几句话而已,因为母亲并不懂得国语,而大师却会用几句闽南话和她谈话”。这就从侧面表现当时语言交流情况的一斑。

  一九三六年弘一大师到鼓浪屿日光岩闭关,原订三年,但环境不合,厨房工友深夜高声聊天,早上做饭菜声音大,烟窗冒浓烟薰人,影响很大。但他还是意志力顽强地住了几个月。“将近冬天,便写了一封信,要我(高文显)把南普陀前面功德楼的住室及大厅用牛皮纸把窗间的裂缝补上。同时他还记得那一处的窗户破裂,画了不同样子的窗格,按图糊起来,或用图画钉钉住,钉住时,还要用几层的小纸片衬住牛皮纸才不会因风力过猛,脱钉而出。后来一班朋友们看到这封遗墨,除了欣赏他图案的美妙,同时还赞叹他处理细小事件的精细,当然我告诉南普陀的常住,把破碎的玻璃换上新的;其余的细缝,才由我修补,并不觉得费什么力”。照顾大师的生活,并为他出门引路,传递、通报、检索资料,使得大师集中精力于律学的研究与弘扬上;高文显先生则从大师处理日常生活事务汲取精神教养。比如快过年了,“告诉我预先通知闽南的长老们,对他不必奉行拜年的礼节”,多么地脱俗;“闽南长老要会见大师,都预先告诉我,由我通知大师,安排接见,每回他都很尊重地先布置一下,我每对人形容说像演话剧一样,由我帮忙布景”。“有一次厦门大学的文学院长要我请他去厦大演讲,我和广洽上人到楼上去请,他很客气他说,近来常常‘自敛’,所有世事都尽量避开,……目前只是研究古版律书,不要见客。所有客人要先通报才得安排接见,但他要见我,却常常递下条子给侍者通知我上楼去。有一回仅写‘乞考周尺’一个小字条给我,于是我忙了几个下午到厦大图书馆去。结果我送上有关珍贵的古书,让他自己解决周尺的长短”。

  弘一大师研究后,写了《周尺考记》、《古今尺略图记》、《周尺别形记》三篇文字。

  “再说有一天将近黄昏的时候,我刚从厦门大学下课回来,他请侍者叫我上楼去。他吩咐我明天早上五时,就要动身到万石岩去,告诉会泉和尚,两三天内,他就要搬去了。同时又叮嘱我可以早一点回来,还来得及上课。那天刚巧碰到《生物技术学》的月考,我索性不参加考试,到万石岩玩了一天,因为听说我的母亲刚从家里来厦门,我想也许可以在万石岩会著她呢!果然不出所料,逃了一天学,看到母亲,十分写意,还完成了一件大任务,后来大师知道了,又写了一封信,说起大学课业多忙,不可缺课太多,那是很不好的,只有星期日才可以玩”。(29)重身教,从细节处看大师的伟大精神。高文显先生说:“使我觉得奇怪的就是当大师要离开万石岩时,亲自把卧室打扫得很干净,我要替他拿行李时,他手里还拿着扫帚,看有什么不洁的地方,然后再扫出去。我以为居住时才要打扫房间,既然要走了,还打扫干嘛呢?后来我每对人谈起,也常常学著他的样子,觉得走了后,使人家不必花了时间,收拾废物,留下好的印象才对”。(30)二、真实地笔录犬师的心迹

  弘一大师百年纪念,新加坡佛教协会《南洋佛教》杂志127期上高文显先生写了《弘一大师出家学律因缘》,他说:“大师之出家,国人皆认为一大谜。忆丁丑(一九三七年)年居嘉禾南陀别院时,适《越风》杂志将出《西湖专号》,向大师徵稿,请叙在虎跑出家因缘。遂命余到其静室笔录,山窗明净,遥望可见风帆沙鸟,摒绝万虑,聆其法音,娓娓动听,至今犹萦回脑际也。后由其删改交《越风》发表,惜东鲸滋扰,编者避地,刊行未果。稿件存亡,至今无闻。后仅于《永怀录》传记中为追叙一二而已”。

  这里所说的“《永怀录》传记”,指的是高先生所撰《弘一大师的生平》一文。该文发表于《每周导报》(泉州)第一卷第五期上,有引题“一代艺人与高僧”,文末署“中华廿七年暮春,胜进居士高文显,于刺桐城。”当写于一九三八年三四月间;此文收入《弘一大师永怀录》(1943)有所删改;一九七九年——《南洋佛教》一百二十七期重刊,与《每周导报》同;《弘一大师全集?十?附录卷》(1993.2)收入此文系据《觉音》第二十,二一1期合刊(1941);文字与《永怀录》编入同,看来为《觉音》杂志编辑所删改,因其时高先生已遵母命“背着”弘一大师远游菲律宾了。

  现据《每周导报》上所刊的第三部分“飘然动出世想”,援引于下:

  “李叔同先生的出家因缘,大家都是莫明其妙的,他的教师蔡元培(曾提倡美术代替宗教之说)及国内名人如吴稚晖、叶楚仓……以及他的朋友,学生,如夏丐尊,丰子恺等,都是莫明其妙的。去年(1937)春间,因为《越风》杂志社的编辑黄萍荪先生要出版杭州的专号,写信来请弘一法师将他在杭州出家的因缘写出来,但是法师因为精治梵典未得空闲,且不便再入世谛文字因缘,那时适我因为厦门大学的学程尚未结束,也寄居在南普陀寺内,而法师则在寺前的功德楼上,于是法师便命我于星期日的时候,到他的楼上去,由他亲口述当时在杭州出家的经过,由我笔记,再经过一番整理,以应《越凤》之请。于是约当在春假的某星期日,我便到他的楼上去。两个人对坐着,我集中注意力,听他的叙述,而一方面笔头忙着在动,于一小时余,将他的出家因缘叙述完毕了。可是不幸因杭州沦陷,越风社虽然出了预告的篇目,可是至今连那篇经过法师删改的旧稿,也不知流落何处。”

  弘一大师1937.4.10致函高文显:“《越风》稿,定于五日截止。今天已是十日,宜速寄去”。(33)同年覆黄萍荪函:“惠书诵悉。老病颓唐,未能执笔撰文。惟回忆昔年琐事,为高君言之,请彼笔记。呈奉左右,聊以塞责耳”。(34)

  “聊以塞责”是弘一大师自谦之词。他却是认真地口述,认真地修改,并且催促“宜速寄去”。不论是高文显先生,或他人所记录的讲词,弘一大师都认真地删改润色过,一丝不苟,连标点符号也不轻易放过。出于对大师的景仰,也都经大师本人认可后才正式印行,《弘一大师全集?八书信卷》就有许多关于刊印讲演订正的信函。刊本衍文漏字误植的现象是存在的,应尽可能地据在大师删改的记录稿本加以订正,而不宜归咎笔记者;更不宜以“行文也不合现行阅读习惯”为由,加以指责。须知语言是发展的变化着的。

  六十多年前的语言习惯(甚至标点符号的用法),行文怎能要它合乎“现行阅读习惯”呢?

  弘一大师的出家,夏丐尊先生《弘一法师之出家》(1939)(35)可以印证。不论远因或近因,都与老友、挚友有关,大师说:“我的出家,大半由于这位夏居士的助缘,此恩永不能忘!”(36)

  夏居士因说了“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后悔负疚,而大师却“笑颜对我,毫不介意”身体力行,付诸实施。“这在佛教中称为‘增上缘’”。(37)“增上缘”还是外因。内因,大师“当民国二年夏天”到西湖广化寺“也曾到出家人所住的地方去看看,心里却感觉得很有意思呢!”当夏丐尊与他为避“名人来演讲”,去湖心亭吃茶,夏说:“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大师说:“那时候我听到这句话,就觉得很有意思,这可以说是后来我出家的一个远因了。…“我之到虎跑寺去断食,可以说是我出家的近因了。”弘一大师留下的《断食日志》(38),是出家前两年首尾二十天的断食记录,是极为珍贵的人体生理极限自我实验报告。实践与认识,不断升华。断食实验后,茹素、诵经、礼佛、拜师、受三皈依、着僧衲、剃度、受戒,终生“以戒为师”,严守戒行。慧明法师的忠厚笃实、平等待人、感化“马溜子”,弘一法师说:“令我佩服不已的。”

  出家,对大师的一生来说,是个“突变”。读了高文显先生笔记的《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可以感受到他是无数的量变中,合理合情地“突变”的。弘一大师口述此文时(1937),已经做了二十年和尚。十年在江浙,来闽南也十年了。认真回顾在闽南十年的生活,加以总结,解剖自己。《南闽十年之梦影》便是结晶。

  此文最初发表于《佛教公论》第一卷第九号(1937.4。15.出版)第17一21页。文末标明讲演及重记时间为:“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廿八日(旧二月十六日)上午九时在养正院讲。计九日晨于楼上重记。”题目下署:“弘一老法师讲胜进居士笔记”全文分为七个大段。《弘一大师全集?八。杂著卷》收入,依弘一大师纪念会编《晚睛老人讲演录》(1943.上海大雄书店印行),不分七个大段,文字有所改动,仅于题目下署“丁丑二月十六日在南普陀寺佛教养正院讲”。未署笔记者。此文确为高先生所笔记。林子青先生《弘一大师新谱》于1937年有此记载,并说:“此文详述师与闽南十年之法缘,为研究大师晚年之重要史料”。(39)

  弘一大师对于闽南的气候,是逐步适应的,先是怕热,后来致蔡冠洛函云:“闽南冬暖夏凉,颇适老病之躯也”。(40)对于佛学教育,也是视因缘成熟与否而为之的。他说:“做一个佛教徒必须十分深信善恶因果报应及诸佛菩萨灵应的道理,才有做佛教徒的资格!”初级的学僧应该如此,就是升到佛教大学也要如此。要重视品行道德,所谓僧宝,出家人要在俗家之上。他还举了有趣的细节——“草庵钟”,我看到这个钟,就想到我在草庵生大病的情形。……‘惭愧我德薄业重!”“所以我故意地把钟改慢两刻,仍照草庵的钟那个老样子”。十年的闽南生活,“所做事情,成功的却是很少很少,残缺破碎的居大半。”他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二一老人”。

  “这‘二一老人’的名字,也可以算是我在闽南居住了十年的一个最好的纪念!”

  高文显先生说:“他(指大师)讲《南闽十年之梦影》,由我译厦语并笔记,整理后再送上去给他修饰,也许他认为不要进文章病院”。(41)一九三七年六月五日弘一大师致书蔡冠洛:“旬日后邮奉联幅等时,附讲稿二种(《青年佛徒应注意的四项》及《南闽十年之梦影》),皆在养正院所讲者(去年正月及今年二月)。

  养正院创办于三年前,朽人所发起者(教育青年僧众)。今夏或将与他院合并。养正之名,难可复存。此二讲稿可为养正院纪念之作品,为朽人居闽南十年纪念之作也。唯笔记未甚完美,拟请仁者暇时为之润色。(多多删改无妨,固所记录者亦不尽与演词同也)并改正其讹字、文法及标点。题目亦乞再为斟酌。(“青年佛徒”等)

  更乞仁者为立一总名。即以此二篇讲稿合为一部书。虽非深文奥义,为大雅所不取,或亦可令青年学子浏览,不无微益也”。(42)

  既表明弘一大师对此二篇之重视,又希望蔡冠洛居士“多多删改”.再“为之润色”。信中接着说:“此讲稿拟别刊行。世界书局或欲受刊者,广洽法师处存有数十元,愿以付印也。又拟请仁者撰序及题签,以为居南闽十年之纪念耳。”

  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日弘一大师《拟定佛教养正院教科用书表》“以奉胜进居士”,聘他为教员,商定于秋季招生开学。一九三七年初大师函请高先生代授养正院训育课。

  一九三五年影印弘一大师为李汝晋居士手写《大悲咒》,高先生作《序),盛赞“弘一法师来闽数载,居常运用其艺术手腕,书写经文佛号,赠诸缁素,以广结胜缘。”当弘一大师赴惠安净峰寺之前,书赠叶青眼居士华严经句联文“持戒到彼岸,说法度众生”等,叶说:“余谓此次州人士多来求公字,少来求法,不无可惜。

  公笑谓余曰:‘余字即是法’居士不必过为分别”。(43)弘一大师认为书艺也是“说法度众主”的方式,更具魅力的方式。厦门大学的师生通过高文显向大师求字者不少。

  广义(昙昕)法师在《一公本师见闻琐记》中说:“是年(廿五年)在佛教养正院讲《十善业道德经概要》。又教写字方法,须由篆字下手,……写字最要紧的是章法,章法七分,书法三分,合成十分,然后可名学书。吴昌硕的字并不好,不过有几分章法而已。

  经云:“是法非思量卜度之所能解’。书法亦尔”。(44)伍稼青先生《特立独行的弘一法师》一文于第四节”书法精妙冠绝一时”

  亦有同样的记载。(45)此事林子青《弘一大师新谱》亦收在1936年。然高先生笔记的《最后一言》,刊于《南洋佛教》127期、文末时间标明“(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讲于佛教养正院)”此文是否首次刊发,待查。《弘一大师全集》(福建人民出版社)未收入。《南洋佛教》127期所刊,无“吴昌硕的字并不好”等语,笔者觉得弘一大师的德行绝不会在学僧面前评论他人是非。及至读了高芬陀小姐提供的其父的笔记原稿影印件,恍然大悟。笔记原稿有这样一段语:“在一幅字的中间顶重要的,就是章法。所以章法是第一,其次才论到字。我的朋友丰子恺居士也曾说过的。当他批评上海书法家吴昌硕的字时,他说吴昌硕的书法,单就一个字,一个字看起来,倒不大好看,但是合并起来,全部观之,那就很好看了。”

  广义法师说得过略,走了样,把引述丰子恺的话当作弘一大师说的,而且也曲解了原意。丰子恺的话还是赞扬吴昌硕的字整体性章法好。标题《最后一言》,是用毛笔写下的。《全集》将来编辑《补遗卷》,建议用《最后一言》,勿改拟新题。此文主旨:“今天我来讲写字的方法,其实是要来劝诸位来学佛法的”。(46)

  口述与讲演,都是心迹的坦露,弘法活动的记录。高先生真诚密契地笔录,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从现在保存下来的记录原稿看,1938.8赴菲前,弘一大师的讲演较多是由他通译或笔记的。即使不是由他笔录的,一九八零年回国,高先生也着重加以搜集。

  三、在大师指导下撰写《韩偓》,旨在“励节操,祛卑污”

  一九三三年弘一大师与广洽法师等借住净觉寺,坐车出泉州西门外,在潘山路旁,发现“唐学士韩偓墓道”石碑。“惊喜欲狂,对着这位忠烈的爱国诗人,便十分注意起来”。(47)“他与韩偓很有缘,而且很佩服诗人的忠烈。因为韩偓于唐末避地来闽,依王审知,被于招贤院中,而终其身,那种遭着亡国的惨痛,而不愿甘心附逆,耿耿孤忠,可与日月争光,所以后史称他为“唐代完人”。

  我们的法师更想替他立传,以旌其忠烈了”。(48)弘一大师指导高文显撰写韩偓传,其时高方入厦大心理系。指导何其具体入微。检阅《泉州府志》等有关史料,托蔡冠洛寄《韩翰林集评注》;请黄寄慈、刘质平录抄《新唐书》偓传。怎么查资料,怎样作研究,甚至如何向厦大老师提问请教,一一指点开示。

  《弘一大师全集?八?书信卷》收入大师给高先生的信35封,另有三封与性愿老法师同鉴者,计38封,其中指导撰写《韩偓》,就有十一封,用心良苦。

  为什么大师一见到韩偓墓道,“惊喜欲狂”,触电似地,他所写的第一次序文说得如此真率:

  “因忆几时居南燕,尝诵偓诗,喜彼名字,乃五十年后,七千里外,遂获展其潘墓,因缘会遇,岂偶然耶?余于晚岁,遁居南闽,偓以避地亦依闽王而终其身,俯仰古今,能无感怆”。(49)

  对孤忠的敬仰,对他的文艺的爱好,以及人生道路的感触,使大师慨叹:“唐季变乱,中原士族徒闽者众。偓以孤忠奇节,抗忤权奸。既遭贬谪,因隐南闽。蔬食修禅,冥心至道。求诸季世,亦希有矣”。(50)所不同者,大师已经不止于“蔬食修禅,冥心至道”,交游方外,且“誓作地藏真子,愿为南山孤臣”,(51)真正地“堪为世间完人”。

  一九三三年发现韩偓墓道碑后,大师就嘱托高先生撰传,自己搜集资料给他;乙亥旧历二月(1935)去寻觅墓地,没找着;因大师倡导,泉州老进士吴增向华侨黄仲训募化八百金修复墓地;同年十一月九日大师请艺轩照像馆在墓道碑旁照相,“以奉胜进居士”;同月十三日致高先生信说:“但居南安久,墓亦在此,是为尊邑最胜之古迹,想仁者必乐为提倡也”。(52)“所主要者,即是辩正《香奁集》,与偓在南安时诸遗事耳”。(53)信中详示编辑之法及参考诸书。又说“余久荒文事,不能详举参考诸书,乞向厦大教师询问。及自于图书馆中目录内寻求,当尚有甚多可资参考者”。(54)高先生遵循大师指导,虚心求教,其家中保存当年厦大教授兼高中部国文教师叶谷罄(国庆)提供资料的复信。有关遗迹的拍照,大师还教他如何“布局”,以后摄影稍有成绩,就予鼓励。“前送来摄影八叶甚善。持伞背身停电柱者最佳,《大藏经》及船中者第二。以上三叶,若值摄影展览会时,可以陈列也。美的等诸照相馆殊草率不工,仁者所作实较彼等为胜也”。(55)

  高先生在《韩偓?跋)中道:“(大师)依旧笑容可掬,慈爱地向我轻轻地笑说,韩偓和我们两个人真是有缘,这本书可以当作我们两个人的纪念”。(56)大师在日光岩闭关,环境极差的条件下,逐章逐节逐字逐句地给他修改。1937年释迦成道日完稿后,这一天大师还隆重地举行超荐仪式,供“唐学士韩偓”牌位,将稿本也摆上,嘱库房预备香花斋果,请养正院全体学僧上楼念经,替韩偓回向。要高先生像孝眷一样拈香跪拜,大师也穿袈裟,排在学僧的前首,参加念诵经咒。“念经毕,他笑着向我说,唐朝的人到现在还有人替他立牌位念经回向,恐怕从来没有吧!”(57)这一天,大师将制作精巧的“瑞穗国古苍蝇”标本送给高先生,“因从日本的古藏经中检出,心肺俱全,是一件值得保藏的好标本!”。

  (58)

  《韩偓》书稿排校中毁于日寇“八一三”炮火,夏丐尊安慰弘一老友,开明书店若得复兴,便一定再出版。幸好大师亲手删改的底稿还在,便让高先生有空再整理,而大师本人继续搜集韩偓遗事。

  到永春后,会晤“博闻强记,尤长于史学,当代之名儒”郑翘松,知其所撰新编《永春县志)之《流寓传补遗》有偓传,托人录出,嘱童子李芳远去陈山严寻觅偓撰对联,一一函告在菲之高先生,要他返国后去永春拜会郑先生,连住哪里,由谁引荐等细节都作了安排。(59)先前书稿完成后,大师就为出版事忙碌。寄开明书局夏丐尊老友,并致函云:“为余请高君编者”。“是事甚有趣味。想仁者必甚欢赞,乐为出版流布也。(此书乍观之,似为文学书。但其中提倡气节,屏斥YIN靡,亦且倡导佛法,实为盖世佳作。)其原稿,曾由余删改”。(60)极力向老友宣传该书稿之主旨,壮其出书之信心;又乞请仁者及叶(圣陶)居士撰序冠之,尤善。高君自幼蔬食,其母及姊亦尔。全家信仰佛法,高君与姊不婚不嫁。(61)

  故其家庭与寺院无异。近编此书甚费心力,余亦为之校改数次。(62)

  高先生说:“因为偓稿的被炸,他(大师)竟怀疑《香奁集》恐怕是韩偓所作的了。他笑着向我说香奁的诗格很高,韩诗也很清丽,非韩偓不能有此手笔,想是表彰韩偓太过,被毁是应该的吧?!”

  况且替他辨正说是和凝所假托,那不是开罪了和凝吗?所以当我把旧稿整理后,从菲岛托人带给他删改校正时,他就把以前我辨正《香奁集》坚定的态度,删改为暂时的假定,不像以前那种肯定的口吻了,那时他居石狮擅林乡办的菲林寺,他又写了一个条子给妙莲法师,请他念《心经》一卷为和凝回向呢!”(63)

  弘一大师一九四一年旧历八月二日在晋江菲林寺给高文显信说:“偓传稿,披诵数四,欢慰无已。考据精详,论断正确。虽曰表彰忠节,实亦阐扬佛法。功在万世,利及群生,岂唯偓一人受其赐耶?”(64)大师重新撰序,“胜进居上为撰偓传,以示青年学子,俾闻其风者,励节操,祛卑污,堪为世间完人,渐次熏修佛法。则是书流布,循循善诱,非无益矣。夫岂世俗文学典籍,所可同日语耶”?(65)此序的立意,已从辨伪,转向“励节操,祛卑污”。

  关于《香奁》,“实当时诗坛风气使然。宋人亦有以《香奁集》为和凝作而托名韩偓者,近人严简弼曾撰文深辨其非”。(66)

  高文显先生要往菲岛,大师曾劝告他,不要离开年事已高的母亲而“远游”。高先生说:“后来日寇南进,占领菲岛。我在山野间避难,吃了不少的苦头,我常常想起,悔不听大师的劝告”。(67)

  大师对高先生的母亲非常敬重,赠其法书多幅,曾书“无量寿佛”

  四个大字的黄绢立轴为“宏贤女居士六旬寿”。福建师范大学教授、著名书法家陈祥耀先生谓,这幅字写得神韵高远而笔力劲敛,在大师书法作品中也是很有代表性的,应该好好保存。高先生又说:“母亲告诉我,大师曾来安海讲经,又特地来吾家探望。他对同行的侍者说,虽然我不在家,也应来探访一下。那天他穿着母亲替他做的罗汉鞋,母亲问他还要做新的吗?他指脚上的鞋说,不久就要往生,用不著啦!安海距水头很远,要过五里的长桥,吾家距长桥还有一里路,往返十余里”(68)这真是其情不一般。

  在菲律宾,高文显抱持大师的信函、手稿、书法、删改过的稿本躲避战火,东迁西逃,视同自己的生命,和刘质平先生一个模样。

  他在颠沛流离中间陆续完成《韩偓》二次稿,由性愿老法师代递呈大师删改。“回想起来,自从出国,以至于今(1947年),落柘归来,已经是悠悠十年的梦中身了。最悲痛的是看不到老人的音容,入温陵,到开元、承天寺时,只有向两昙残余的骨灰顶礼凭吊。

  悲从中来,不禁两股热泪涔涔而下,幸而曾经老人精校并作第二次删改的旧稿尚存于茀林老人的遗箧中,于是检出托叶绍钧先生商诸开明同人,付印流布,以完老人未竟之愿。哲人远矣,脑际尚萦遐想,追思往事,如梦如烟;只有老人对本书种种关怀依旧如影历历,略摭一二,可为晚晴老人,晚年珍贵的逸闻”。(69)

  高先生家中收藏着叶绍钧、李芳远、刘质平先生等商诸出版大师遗稿及《韩偓》一书信件。抗战胜利后,通货膨胀、民不聊生、时局动荡、百业萎缩。叶老覆信:“值此出版困难之际,开明于收受外稿力从节约,惟台从此稿以弘公及丐翁之关系,共议勉力接受。”

  云云;李芳远复信主要提供韩偓资料;刘质平信商量创办叔同艺术师范学院筹建大师墨宝碑事,敬请于南洋募款等等。一九四九年以后,出版部门调整,人事变动。《韩偓》出书又暂搁浅。可以告慰大师的,这书终于一九八四年在宝岛台湾台北市新文丰出版公司面世了。

  四、秉承教诲,持续宏法

  弘一大师曾三次欲赴域外宏法,均未果行。第一次,一九二八年要去暹罗,老友谢国梁、尤秉彝去了,他留厦门结缘了;第二次,一九三七年致高文显信:“余需用《英语分类会话》(宜简单,初步)一册,仁者如有,乞以惠施;否则乞为购之,以小册者为宜也。五十八岁复温习英语,亦一趣闻也”。(70)大师是懂得英语的,为什么要再温习呢?贴身的高先生最为了解。“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他志在四方,无时不想努力弘扬南山律教,使久住神州。……他今年四月间还想念着要到南洋群岛一带,由新加坡再转进暹罗去教化那些不闻正法的岛民呢!于是他发心再温习英语”。

  (71)“以从者多,遂未果行”。(72)第三次,一九四一年,大师以“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华晚节香”题赠“静渊法师清鉴”,下署“辛己岁寒,一音时将游菲岛”。一九四二年旧历四月十三日致性愿老法师函:“去秋方拟启程,变乱忽起,致负旅菲缁素诸公厚望,至用歉然”。(73)

  弘一大师的挚友(尤、谢二君)、前辈(性公),学律之弟子,在家的(高文显等),出家的(广洽、广义、传贯、瑞今等)相继去宏扬南山律教。“大师初入闽就与驻锡厦门南普陀寺大德性愿法师(出家较弘一早——笔者)结下殊胜因缘,后来性愿法师赴菲律宾宏扬佛法,在菲兴建寺院,创办能仁学校、普贤学校等佛化教育,让华侨子弟接受祖国文化。继而大师又与广洽法师最相契,洽法师侨居新加坡,曾集资出版大师等题辞”。(74)

  高先生一九三八年八月赴菲,从事教育工作,先在曙光学校,后在培青学校担任教师。日寇入侵,逃难于宿务,还是当教员。一九四七年回国,受石井教育界前辈任远资先生赏识,与其女伍琼梨小姐(时为仙游师范毕业生)结婚。一九四八年回菲,在普贤中学任教一年。一九四九年与友人创办慈恩学校,对穷苦学生不收费,利用假期演剧筹备经费维持,办了三年,当局惧其进步倾向,勒令关闭。

  一九五一年至五四年,进菲律宾大学生物系攻读,获生物学学士学位。在厦门大学已获教育学学士,是为双学士。毕业后到三宝颜中华中学任教,前后十二年。高才博学,任课多门。一九六三年三月,他撰《三宝颜中华中学毕业歌》歌词,署名”高文”。歌词写道:

  数载寒窗共知心,学海渊深。

  囊萤映雪,把古今学术探寻。

  谁知今朝从此分袂话河梁,前尘影事历历眼底分明记;树底捉迷藏,小川游鱼闲情堪寄。

  今日各奔前程,阳关三唱青云直上,好将心力贡献国家,为学堪致用。

  天涯神交,鹏程万里各珍重。

  他既懂音乐,又善绘画,能木刻。高芬陀小姐收藏其父的木刻——花卉与蜻蜓,上署:“高文刻于三宝,一九五七年六月”。故乡南安市水头镇埕边村双灵寺大门内的壁画及题诗,便是他的创作。学术论文的科学绘图,也是亲自完成的。

  厦门大学时期的副修,养成了科学实验的习惯(有照片为证),陪着弘一大师海边散步聆受的启迪,“瑞穗国古苍蝇”的馈赠,提高了科学研究的兴趣;菲律宾学校教学的需求;自身双学士的内在潜力;南部港市三宝颜海岛的自然环境,盛产海兔——一种软体动物。于是高先生便以“海兔”作为研究对象,继续攻读菲大文理研究院生物学硕士生,一九六九年完成硕士学位。一九六七年离开三宝颜来马尼拉能仁中学任教,此间也曾到新加坡小住。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外,便专务佛学。宏扬南山律宗,广洽印经,宣传弘一大师业绩。写了很多佛学宣传品,如一九五一年四月初八圣诞日大乘信愿寺印赠的《释尊略传》,署“胜进撰”。协助整理寺院文字,如《会泉老和尚行述》,由栖莲(性愿法师号)口述,开平(高之法名)笔记。会泉是其母宏贤姑的师父,也与弘一大师契交颇深,《行述》为徵集纪念文字专册而分发。高先生经常作佛学演讲,生动有趣,吸引僧众。为马尼拉华文报纸《大中华日报》的副刊撰写散文。如一九五一年八月五日署名“梦觉”的《谈对联文学》(分上下篇刊发),一九五二年三月二十二日署名“一梦”的《青年期的憧憬》;马尼拉《新闽日报》一九五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署名“胜进”的副刊特稿《花鸟虫鱼》;佛教报刊《公理报》上署名“高文”的作品等,不胜枚举。为马尼拉慈航杂志社编辑自立法师所辟专栏——“灵芝窗随笔”写稿,高先生赴英国,自立法师还希望他续“灵芝窗随笔”,“发扬弘公的盛德”“发心继续写下去”,还拜托他”惠撰一篇有关英国佛教动态之类的报道,千祈勿却是幸!”(75)

  高先生硕士论文《海兔(DOLANELLAGIGAS)的研究》。一九六一年六月五日《大中华日报》副刊“笔谈”专栏、刊登《客居一夕谈》副题为《观高胜进居士“海兔”标本有感》详述“海兔”是何物?它是滨海软体动物,“产卵连属成条如山东粉,故国人亦名曰‘海粉’。“惟以海兔作专题研究的,他是第一人。”

  高氏费煞苦心,“想出注射海兔内脏的妙窍来,就是用不容易硬化的染色塑胶注射海兔的各经络,几经试验,终底于成。他把这,报告菲大研究院的导师,不禁惊叹为动物实验的奇迹。……可见高氏对于格物的苦干精神了,菲大研究院导师谓以此方法而实验生物,为科学界之创举;且告以此已超过得硕士学位的工夫了。……高胜进居士胸怀坦白,和易近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与论学,可与谈道。他虽半生学佛持齐而能大方无隅,圆通无碍,佛门有此一士,可谓海外存知己了。我曾私叩以:‘学佛而研求生物;讵能无伤乎杀生之戒?’他夷然地说:‘虽知其不可而为,然此固为格物穷理之不二法门,所谓害中取小,利中取大者也。如若劝人食海粉,斯于吾心有戚戚焉’。”这种苦干精神,见微致知的态度,诚受弘一大师“勇猛精进”之感召。得硕士后,深知行有余力,乘胜前进。一九七零年十一月赴英国瑞丁大学(UniversityofReadingEng1and)修读博士学位,一九七一年去瑞士日内瓦演讲海兔内脏的注射方法,一九七六年完成博士论文。(76)泰国的公主和日本天皇裕仁,也是研究同一种动物的,但不是同学关系。泰国公主访问过菲大,高文显先生也去过泰国,公主以贵宾招待,家中藏有与公主一行之合影。一九七六年高给裕仁写过信,想去日本研究,天皇裕仁也回了信。到英国读博士生时,高先生已经五十八岁了,仍是朝气勃勃。寄给女儿芬陀的照片背面,常有豪迈而有趣的话语,摘几帧于下:“毕业典礼穿起博士衣帽,先于树下照一相,霜已厚,尚在下雪,近来则冰天雪地,但室内暖和,比在我国家里还暖和。尚年青有力,有朝气!年青的爸爸在英国:高文显一九七七年一月廿四日芬陀状元小姐纪念”。一九七七年高先生已经六十四岁,像个老顽童。

  “毕业后出来,有人替我照像,与教育学院院长留影。科学院长在台上,还不见。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廿一日上午摄芬陀及家人留念。高文显”。

  “芬陀:新的生物楼在湖边(白侠湖WhiteKnightLake)周围密林,有狐狸,野兔,松鼠……等,英人爱护动物,不许打猎,散步时常可看到也。英人爱狗,最讨厌狗常咬死孩子,非常可怕,法律还要判狗无罪,不能杀死!这张是冬天的黑侠!”高先生在湖边,穿着黑夹克,戴着黑风帽,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树杆,以“冬天的黑侠”自喻。得博士学位后回香港与子女团聚。一九七八年广洽法师请他去新加坡,在佛教协会工作,主要在青年部,协助广洽法师搞佛教活动,撰写发言稿,作文字工作,宏扬佛法。

  正如弘一大师对夏丐尊说的,高君“全家信仰佛法”,“其家庭与寺院无异”。从小读书,就住在寺院,中学大学亦然。赴菲后,也都在佛教系统的学校工作,取得硕士学位后,去英国留学是广洽法师要他去读的,经济上支持他。七年居英学费生活费,好大的一笔开支,全赖法师(宏船广洽及其他大德)、菲新朋友的支持与李光前先生的“基金”赞助。高先生的岳父伍远资先生是李先生的知交。可以说,靠了佛陀与寺院,高文显先生得到顺利完成学位的高峰;全心身的佛化,与弘一大师的殊胜因缘,使思想的纯化、人格的净化贯穿于毕生。

  五、鼎力支持《弘一大师全集》编纂

  留英前一度在新加坡协助广洽法师、宏船法师、写文章、演讲、助编刊物、开展活动;一九八零年回到阔别三十三年的祖国,欣逢改革开放盛世,携女儿遍游大陆“四大佛教名山”,扩大视野,增长实感。访泉州开元寺弘一大师纪念馆、与圆拙、梦参、正果三法师、林子青居士同辈“五老”于清源山奠祭弘一大师舍利塔。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搜集大师照片、手迹、书信、论著、资料,发心编纂大师全集。

  先前,漳州刘绵松居士辑《弘一大师全集》.徵集姜丹书、范古农、丰子恺、陆丹林、蒋维乔、丁福保、姚雏诸君为《序》,留下一批很有价值的文字;永春李芳远居士出版《弘一大师文抄》(1946)有蒋维乔、丁福保、陆丹林、朱剑芒、蔡丐因等《序》.皆研究弘一大师心迹的指灯。高文显先生自感学历不济,发奋攻读,立志取得博士学位后着力于此,博采广徵,收集丰富资料,以报答大师培育之恩。一九八五年由新加坡经菲律宾欲返香港,不幸罹病(中风),高僧大德抢救,家属赶去照料。一九八七年扶病返回故里,历五寒暑,一九九一年旧历三月初十逝世于南安市水头镇埕边村高宅,享年七十有九。

  一九八六年泉州《弘一大师全集》编委会成立。当听到请他担任编委的消息,“高先生细润的面庞涨得通红,老泪横流。“尊师重道的情怀,从内心深处发出,“看得出他对弘一大师的敬仰是一往情深的”。(77)

  我拜访圆拙老法师三回,每回老法师都说高生先得博士学位后本要全力来编辑大师遗著,因病未能进行,见面时谈及这事都号啕大哭,痛不欲生。此情此景,也反映在《弘一大师全集?十?编后记》里,“早年亲近过大师的南安高文显(留英博士)先生,以七十九岁高龄,卧病在床,欣闻大师全集行将出版,不禁热泪盈眶。

  特嘱其爱女芬陀小姐将久藏在香港家里文书保险柜中的藏品,悉数影印寄来”。(78)大大充实了《全集》的编集。尽管身罹重病,中风后出现语言障碍,只要他想得起的,皆鼎力奉告,并不断无偿地贡献出再记起来和找得出的珍贵的大师历史照片、手迹,亲自修改的笔记等,订正了许多重要史宝。

  一九三八年春天,弘一大师到泉州梅石书院(已改办昭昧国学讲习所)讲演《佛教的源流和宗派》,由在院念书的陈祥耀先生(那时陈先生虚龄十七岁)做记录(79),抄呈弘一法师审阅。高先生把原稿抄起来,又感所记较简单,曾略加修改。后来此稿由弘一大师用朱笔正式修改,送还陈祥耀先生保存。一直没有发表,毁于“文革”中。陈先生以为天地间己无此稿,想不到文显先生所抄存并略加修改的稿件,竟在高家保存下来。《全集》编辑时不知情况,原缺此篇,只标“存目”;(80)将来如有机会再整理发表,也是高先生的一大功德。

  弘一大师与高文显先生年纪相差三十三龄。高先生直接受教十年。在道德、文章、学业、处事乃至生活细节;都沐浴于大师的春风化雨之中,其关系如同刘质平先生所说,名为师生,实同父子。

  他终生敬佩大师,遵照大师的教导行事,修身立业,弘扬佛法,其志行不止如他为双灵寺大殿所撰对联联文说的:双林泥洹光遗教,灵心不昧悟禅机。

  注释:

  ①弘一《记陈敬贤居士轶事》。见《弘一大师全集?七》第394页,福建人民出版社。下文引用此书,均简称《全集》

  ②弘一《南闽十年之梦影》。见《全集。八》第19页

  ③见《香港佛教》三零七期转载。引自陈慧剑编《弘一大师永怀录新篇》第299一300页,台北龙树菩萨赠经会一九九二年九月印行。下文引用此书,均简称《新篇》

  ④同上注

  ⑤高文显《弘一大师与闽南》。见《新篇》第227一230页

  (6)同上书,第70页

  (7)高芬陀(高文显先生女儿)致笔者函语同上注。高文显《弘一大师与闽南》。见《新篇》第228页

  (8)(9)(10)同上注。

  (11)(13)高文显《弘一大师与闽南》。见《新篇》第228页

  (12)弘一:《南闽十年之梦影》。载《佛教公论》第一卷第九号,民国甘六年四月十五日出版

  (14)叶帆风著《风雨萍踪十五载》之“序言”,新加坡胜友书局1996年十二月初版

  (15)《厦门青年作品选集》(编辑人:叶帆风。出版者:厦门青年文艺社。印刷所:厦门明明艺术社。1933.11.25,付排.1933。12.25初版),书存厦门市图书馆

  (16)高夫人伍琼梨女士提供手稿复印件

  (17)转引自《新篇》,第232页

  (18)叶帆风《风雨萍踪十五载》,第228页,胜友书局(新加坡)1996年十二月初版

  (19)《全集?八》,第224页

  (20)性常《亲近弘一大师之回?忆》。见《弘一大师永怀录》第105页,大*轮书局印行

  (21)弘一《梦后书华严经偈赠普润法师自跋》。见《全集?七》,第433页

  (22)性常《亲近弘一大师之回忆》。见《弘一大师永怀录》第104页,大*轮书局印行

  (23)高文显《弘一大师在万石岩》。见《新篇》第234页

  (24)(25)(26)同上注,第232一233页

  (27)同上注,第229页

  (28)《金集?八?杂著卷》

  (29)高文显《弘一大师在万石岩》。见《新篇》第233页

  (30)同上注,第235一236页

  (31)高文显《弘一大师出家学律国缘》。见《新篇》第192页

  (32)《韩偓?跋》,高文显编著,第144页,台北市新文丰出版公司1984年初版。下文引此书,仅标页码

  (33)《全集?八》第229页

  (34)同上书,第243页

  (35)见《弘一大师永怀录》第25一30页,大*轮书局印行。《弘一大师全集?十?附录卷》第38一40页,据1941年《觉音》第20、21期合刊收入

  (36)见《弘一大师永怀录》第25一30页,大*轮书局印行。《弘一大师全集?十?附录卷》第38一40页,据1941年《觉音》第20、21期合刊收入

  (37)陈珍珍《一代艺术大师李叔同》(弘一大师),刊1982年第三期《社会科学战线》。见《全集?十》,第149页

  (38)《金集?八》第13一16页

  (39)林子青著《弘一大师新谱》,第369页,台湾东大图书1993年4月初版。下文引用此书,均简称《新谱》

  (40)《全集?八》,第165页

  (41)高文显《弘一大师与闽南》。见《新篇》第229页

  (42)《全集?八》,第171页

  (43)转引自《新谱》,第344页

  (44)见《全集?十》,第51页

  (45)见《新篇》,第308页

  (46)《新篇》,第99一106页

  (47)高文显《弘一大师的生平》。见《全集》第43页

  (48)高文显《弘一大师的生平》。见《全集》第43页

  (49)弘一《韩偓全传序》。见《全集?七》,第438页

  (50)弘一《唐学士韩偓墓道摄影题记》。见《全集》第438页

  (51)弘一大师五十六岁诞日于惠安净峰寺所书对联

  (52)(53)(54)《全集?八》,第224一225页

  (55)《全集?八》第226页

  (56)(57)(58)《韩偓》,第146一147页

  (59)《全集?八》,第231页

  (60)《金集?八》,第134页

  (61)高文显先生一九四七年回国与伍琼梨小姐结婚,可谓晚婚模范。翌年赴菲律宾,直至一九八零年才回国。以后又去新加坡、菲律宾

  (62)《全集?八》),第134页

  (63)《韩偓》,第147页

  (64)《全集?八》,第233页

  (65)弘一《唐学士韩偓墓道摄影题记》。见《全集?七》第438页;《韩偓》,第1页

  (66)《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唐五代卷),周祖议教授主编,第 746页,中华书局1992年版

  (67)(68)高文显:《弘一大师在万石岩》,见《新篇》第234页

  (69)《韩偓》,第144一145页

  (70)《全集?八》,第229页

  (71)高文显《送别弘一法师》(原稿)。送别,指1937年5月16日乘“太原”轮往上海,去青岛湛山寺弘律,高等前去送行

  (72)见《新谱》,第370页

  (73)《全集?八》,第282页

  (74)见《新篇》,第189页

  (75)见1971.2.10.自立法师致高胜进居士函(影印件)

  (76)高文显哲学博士论文《截尾海兔dolabellascapula(maytyn,1786)和佩里无壳侧鳃(vayssiere,1896)的功能解剖研究》(瑞丁大学动物系1976、9)

  (77)沈继生《七访高文显居士》。见《泉州文史资料》新九、十辑合刊(1922、7),第70页,泉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78)《全集、十》第302页

  (79)《弘一大师永怀录、弘一法在闽南》第52——54页;林子青《新谱》,第391页

  (80)见《全集、七第3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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