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期刊文章选读:林则徐学佛的渊源探微(曾霆)


2014/9/4    热度:289   

佛教期刊文章选读:林则徐学佛的渊源探微(曾霆)

 

  林则徐(1785-1850),出生于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家庭。他于嘉庆十六年即27岁在京参加会试,赐进士出身,并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开始进入官场。从此在宦海中沉浮近40年,曾担任江苏按察使、陕西布政使、湖北布政使、江苏巡抚、署理两江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署理陕甘总督、云贵总督等要职,功勋卓著,彪炳千古。同时,他又是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禁烟运动的杰出先驱,鸦片战争时的著名抵抗派领袖。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这位“历官十四省,统兵四十万”(林则徐晚年自刻印章语)的封疆大吏,还是一位虔诚的佛门弟子。

  对于林则徐的学佛因缘,以及他信佛的源泉,本文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系统的阐述。

  一、贤淑学佛之妻的耳濡目染

  郑淑卿(1789-1847)出身官宦家庭,其父为福建侯官朱紫坊名儒、前河南永城知县郑大谟,郑淑卿是家里的长女。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深得家人疼爱。同时,这位名门闺秀也是虔诚的佛门弟子,其持斋诵经、笃信佛法的行为,对林则徐的影响非常大。

  林则徐20岁迎娶郑淑卿为妻,她嫁到林家后换上布衣,躬亲操作,侍候公婆,相夫教子,与林则徐感情和睦,互为知己。林则徐庙堂政事有什么措施作为,在家书上常会给郑夫人娓娓道来。例如怎样和鸦片贩子周旋,英商缴了多少箱鸦片,两万多箱的鸦片用什么方法进行销毁等等,均巨细靡遗地告知郑夫人,仿佛是和一位知己朋友谈事情。当林则徐被遣戍伊犁时,郑夫人为了便于与夫时常通讯,率同女儿、媳妇暂时在西安居住。并且时常作诗寄到伊犁,同夫唱和,使他安心居于关外,继续为国家和百姓效力。

  道光二十一年(1841)三月,适逢郑夫人生日,而这时也正是中英两国为鸦片而交战的紧要关头,林则徐被调往浙江整修海防,他有感而发,遂作《辛丑三月十七日室人生日有感》,其中有云:

  莲子房深空见薏,桃花浪急易飘萍;

  遥知手握牟尼串,犹念金刚般若经。[1]

  在这首诗中,林则徐遥想适逢生日的夫人,一定是手持佛珠专心诵念《金刚经》。每天学佛念佛的习惯,让两人心灵相通,夫妇俩虽两地相隔,却为着共同的愿望而努力。林则徐遂以念诵佛经来为其夫人祈福。

  林则徐64岁那年,郑夫人逝世,林公在心情极度悲痛之下,写了一幅《挽室人》的联对:

  同甘苦四十四年,何期万里偕来,不待归耕先撒手。

  共生成三男三女,偏值诸儿在远,单看弱息倍伤神。[2]

  林则徐伉俪情深,44年的同甘共苦,培育了三男三女,郑夫人一直期待林则徐早日致仕回乡,躬耕于野,共度晚年,但如今都已落空。学佛日课不断的林则徐,也以学佛念佛的心得和郑夫人分享,导引夫人以念佛求生净土为目标。

  二、早年受张师诚的影响

  张师诚(1762-1830),字心友,号兰渚,晚号一西居士,浙江归安(今湖州)人。乾隆五十五年进士,授编修,历任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等职。1807年调任福建巡抚,成功镇压了蔡牵、朱濆等东南沿海的海上反清势力。因其在江苏巡抚任上,没有经过申请批准,擅自离职,回家探望病父,从而被清廷严议褫职。此后,又经历几任官职后,以病乞归,于1830年卒于家中。

  林则徐早年进入仕途,有缘得闻佛法,即深信不疑。20余岁时,经人推荐在福建巡抚衙门幕府工作(相似秘书工作)。时任福建巡抚的张师诚,是一位提倡净土法门、解行俱佳的佛教居士,他著有《径中径又径》一书,其中选录了不少净宗精辟论述,劝策人们专修净业,多切至之语。[3]

  林则徐随张师诚工作4年,深受张的器重,在学佛方面也深受张的教导和影响。二人在忙于政事之余,时常畅谈国家大计,而学佛修净土也是二人经常触及的话题。当林则徐进入张师诚幕府的那一年,就时常为张师诚的太夫人书写佛经。张师诚“平昔双修儒佛”[4],林则徐便虔诚地为她抄写《佛说阿弥陀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大悲咒》、《往生咒》5种经咒,共贮一函,上题“行舆日课”、“净土资粮”[5]八个字,作为每日必诵的功课。

  这些经本只有四寸多长、三寸多宽,每面六行,每行十二个字,便于随身携带。他书写的经本字迹清晰,而且一丝不苟,足见其对佛教的虔诚和恭敬。正所谓“至诚心念,从心持、口出声、耳听明、摄还归心,这样便念念是佛……心净澄寂”[6]。这里可以看出林则徐虽公务繁忙,然对其所书经书必坚持课诵,行持诚笃,从不怠慢,真正达到了“净土资粮,为信、愿、行三者,如鼎之三足,缺一不可”[7]的修佛境界。

  1998年2月,上海佛学书局再版的《林则徐手书经咒日课》一书,附录林则徐的曾孙林大任于1933年6月所书跋语,讲述了林则徐学佛的渊源,其中有云:“先公早岁以文字受知于张兰渚中丞,遂佐其幕府。尝以急促之时,治繁重之务,振笔累千言,精神贯注,略无疏懈,张公叹为奇才。按张公平生奉佛甚谨,曾辑《径中径又径》一书,劝策行人,专修净业,多切至之语。文公忠写经之岁,即张公秉节吾闽之时。”[8]由此可见,林则徐青年时期便受佛法熏陶,并深信力行,从而奠定了他终生坚持以“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为做人作事准则的深厚思想基础。

  道光十年(1830)张师诚因病离世,林则徐捶胸顿足,伤心不已,遂作《挽张兰渚侍郎师诚》,其中有云:“感恩知己两兼之,拟今春重谒门庭,谁知一纸音书,竟成绝笔。尽忠补过今已矣,忆平昔双修儒佛,但计卅年宦绩,也合升天”[9]。张师诚外儒内佛的处世为官,以及学佛的恭敬诚笃,与林则徐是薪火相传,前后辉映,也成就了近代现宰官身修净土的一段佳话。

  三、与佛教界人士的直接交往

  林则徐为官期间,勤政爱民,与人友善,佛教界人士也不例外。在与林则徐交往的佛教界人士中既有在寺出家的诗僧,也有在家修行的民间居士。林则徐能够在戎马倥偬中修持佛法,佛教界人士对他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

  (一)与佛教高僧的交往

  在佛门诗僧中,根据林则徐日记和诗词可以肯定的有两位高僧,一位是道光二年林则徐初识并赞誉其“诗亦清隽”的镇江焦山定慧寺方丈巨超,还有一位是林则徐任职云贵期间的昆明西山华亭寺方丈岩栖。

  1.两次会见高僧巨超

  巨超,镇江焦山定慧寺方丈,写得一手好诗,是佛教界著名的诗僧。道光三年(1823)十月,林则徐在江苏按察使任上回京述职。途经镇江,偕友同游焦山期间,会见了巨超法师。两人一见如故,巨超曾示杨忠愍手迹与林则徐共赏之。[10]

  道光十五年(1835)四月,时任江苏巡抚的林则徐因公赴镇(镇江)办理漕运总督朱为弼提船一事。到镇后,登船游玩了自然庵、海西庵、水晶庵等景,同时又与退院高僧巨超相遇,惊喜之余,两人吟诗作对,林则徐因此而赞其“诗亦清隽”。[11]

  2. 以诗会岩栖

  岩栖,时任云南省昆明华亭寺方丈,是著名的得道高僧。林则徐与岩栖趣味相投,过从甚密,林则徐曾为其题诗四首,皆为七言绝句,见《岩栖上人以诗求题,率成与之》,其中有云:

  为助营斋诵法华,潮音散作曼陀花。

  (近为先室讽经,始识上人)

  何期合十参禅后,更擅吟坛手八叉。

  半偈修持静掩关,六时钟磐彩云间。

  (上人居彩云阁)

  个中悟彻诗三昧,砚洗平泉绮语删。

  闻道吴刚缔旧缘,曾修月斧广寒天。

  (诗中多吴和甫学使评语)

  吾衰退尽生花笔,惭负退敲贾浪仙。

  前宵吟侣集衙斋,四韵分题各写怀。

  最是寒斋清梵梦,枕边诗味得来佳。

  (昨课五华诸生,以《寒钟》等题分咏,上人见而有作,余赏其“诗味枕边回”之句)[12]

  林则徐亲笔题书的这四首诗被后人刻于一块大理石屏上,显示了岩栖法师与林则徐这对诗友的一见如故,岩栖圆寂后即嵌于其舍利塔内,以当塔铭。今塔已毁,诗屏犹存。近年华亭寺已将该屏嵌于新建藏经楼左侧墙壁上, 以供观赏。[13]

  林则徐与僧人的频繁交往,“尤其强化了他以佛理补益其经世之学的意识”[14],从而成为经世致用思潮的践行者,并将佛家慈悲利人的精神落实于爱国爱民的具体施政中,更好地为现实社会服务。

  (二)与在家居士的交往

  林则徐日课“三经二咒”,以净土为依归,除了张师诚的启发,另有同行善友为依。龚自珍、魏源二人正是林则徐在菩提道上的挚友。

  龚自珍(1792-1841),清代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及改良主义的先驱者。他38岁中进士,曾任内阁中书、宗人府主事和礼部主事等官职。主张革除弊政,抵制外国侵略,曾全力支持林则徐禁除鸦片。龚自珍也是一位著名的佛门居士,他推崇天台宗,批判禅宗。魏源(1794-1857),名远达,字默深,是清代启蒙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道光二十五年中进士,官高邮知州,晚年弃官归隐,潜心佛学,提倡净土。

  龚自珍小林则徐7岁,魏源小林则徐9岁,三人曾一度齐集北京,与“宣南诗社”成员过往甚密。诗社成员多是有志之士,在“消寒、赏菊、忆梅、试茶、观摩古董……”等休闲活动之余,也对时局有所评议。三人怀抱共同的理想,并互相砥砺。在禁烟立场、学佛修佛的态度上,三人更是如出一辙。

  四、结 语

  一生为国为民谋福祉的林则徐,是值得我们后人永远纪念的。但他高尚的思想品质和卓越政绩的背后,却有着坚定的佛家信仰在支撑。林公能够在菩提路上觅得真理,并日夜诵课,与其妻郑夫人、张师诚以及佛教界人士有着莫大的渊源。正是因为他们的指引和诱导,才使得林公在佛法的熏陶下,成就了一代不世之功。

  (作者为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中国近现代史2011级硕士研究生)

  【注 释】

  [1]林则徐全集编辑委员会编:《林则徐全集(第六册)·诗词》,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第200页。

  [2]同上,第342页。

  [3][5]慧禅主编 :《上海云翔寺文化书系·名人与佛教》(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10月第1版,第259页。

  [4]同[1],第319页。

  [6]弘学编著:《净土探微》,巴蜀书社,1999年9月第一版,第156页。

  [7]同上,第142页。

  [8]张一鸣:《林则徐与佛教》,《法音》1995年第5期。

  [9]同[1],第319页。

  [10]林则徐全集编辑委员会编:《林则徐全集(第九册)·日记》,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第131页。

  [11]同上,第215页。

  [12]林则徐全集编辑委员会编:《林则徐全集(第六册)·诗词》,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第252页。

  [13]张一鸣:《林则徐与佛教》,《法音》1995年第5期。

  [14]麻天祥:《中国禅宗思想发展史》,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第4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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