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翱学佛


2014/9/5    热度:237   

李翱学佛

李哲良

  选得幽居惬野情,

  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笑一声。

  “选得幽居惬野情”,今多为不少老教授所看中,而亲书悬于客厅或书房。
  “月下披云笑一声”,则多为中年学子所仰慕,而作为题目作文发于报刊。
  足见这首禅诗,颇得今人垂青。而此诗的作者不是别人,恰是从“儒”阵中“逃”到禅窟而来的唐人李翱,即作《复性书》的那个人。
  李翱原本是个儒生,进入官场之后,与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人,以文会友,有深交。韩愈既是李翱的朋友,也是他的老师。李翱又是韩愈恢复儒家道统、排斥佛教的得力助手。
  据说这伙人曾有过盟约,即所谓“同致君复尧舜之道,不可放清言而废儒,纵梵书而猾夏,敢有邪心归释氏者,有渝此盟,无享人爵,“无永天年”云云(《宋高僧传)上,第424页)。
  看来他们是动真格的了,因此赌咒发誓,非把佛家打下去,儒家抬起来不可。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李翱却破围而出,不在儒家营垒中了。不久,李翱抛出了他写的《复性书)(后为宋儒理学所接纳)。
  韩愈读后,不无叹息他说:“吾道萎迟,翱且逃矣!”(《宋高僧传》上,第424页)
  李翱“逃”到何处去了呢?

  当时,还在朗州(今湖南常德一带)作刺史的李翱,有一次,到药山参拜惟严禅师(751-834)。
  李翱曾多次邀请惟严禅师下山,都被惟严拒绝了,今天太守亲自躬谒,禅师仍旧回避他。恃者对惟严说,太守已等候多时了,惟严禅师还是不理不睬,只顾闭目养神。
  李翱偏又是一个急性人,沉不住气了。他说,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说罢正欲拂袖而去,惟严禅师这才强展星眸,徐徐说道,太守为何看中远的耳朵,而轻视近的眼睛呢?这是针对李翱眼之所见不如耳之所闻而说的。
  李翱听了,忙转身拱手相谢,问什么是“戒定慧”(佛家修行的三个程序,又叫三学)。此是北宗神秀倡导的渐修形式,即先戒而后定,再由定生慧;但惟严禅师是石头希迁禅师的法嗣,属于惠能的南宗,讲究的不是渐修,而是顿悟法门。
  因此惟严禅师回答说,贫道(唐时禅师也常称贫道)。这里没有这种闲着无用的家具。
  李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问:“大师贵姓?”惟严禅师说:“正是这个时候。”
  李翱更弄不明白了,他只好悄俏地问站在一旁的院主(寺院的总管),刚才我问大师姓什么,他说正是这个时候,不知这是什么意思。院主说,师父姓韩。韩者,寒也。时下正是冬天,可不是“韩”么?
  惟严禅师听后说:“多嘴!若是他夏天来也如此问答,岂不是姓‘热’么?”
  李翱也觉得好笑,气氛轻松多了。他又问什么是道。惟严禅师用手指指天,又指指地,然后问他:“理会了吗?”
  李翱说:“不理会。”
  惟严禅师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大约有两层意思,一是说,云在天空,水在瓶中,正如眼横鼻直一样,都是事物的本来面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只要领会事物的本质、悟见自己本来面目,也就明白什么是道了。二是说,瓶中之水,犹如人的心一样,只要保持清净不染,心就像水一样清澈,不论装在什么瓶中,都能随方就圆,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能刚能柔,能大能小,就像青天的白云一样,自由自在。
  这时,突然一道阳光射了进来, 正巧照见瓶中的净水,顿时“疑冰泮”。李翱似有所悟,不禁随口念了一偈:
  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不知他是领会了惟严说的禅机呢,还是在赞美老禅师说得好,抑或是说老禅师道行高。
  不过惟严禅师毕竟是慈悲的出家之人,他开始故意不理睬他,是想挫挫他的傲气和火气,以便投入参禅问道的心境。因此,最后见他气和,心平之后,这才对他说了人道的真谛:
  太守欲得保任此事,直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漏。(《五灯会元)第279页)
  “此事”,即指入道之正途、奥妙,若舍不得割爱,放不下小家,便会失迷于歧途。只有像佛陀那样,舍江山、舍父爱、舍妻爱、舍子爱,舍人不舍之舍,方可达到“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的境界。
  “ 高高山顶立”,这是一个多么宽广而高远的境界,宛如上界清廓。
  “深深海底行”,这是一个多么深邃而幽微的冥府,宛如西方净土。
  穿行海底如履平地,行走高山似鸟腾飞。具有这种心境的人,就是超越三世、贯通十方、勘破生死、了却荣辱的得道之人。
  这便是老禅师给李翱指出的一条通向禅境的正道。

  李翱毕竟是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当他看到“吾道萎迟”,实在空洞、僵化时,便不打算再去勉强的恢复儒家的道统,而毅然由“道统”转向了佛家的“法统”了。
  应该说,这是明智的选择。当然,在正统儒家韩愈看来,不免是“逃”跑主义者。
  李翱终归是有悟性的人。经老禅师的点化后,他到底明白过来了。所以,《五灯会元)将他列为“居士”,看作是惟严禅师的法嗣。
  他也因此而写出开头引的那首连今人也喜欢的禅诗。
  “选得幽居”,指适宜禅者居住的具幽静、恬淡、闲适气氛环境之地。意思是说,人一旦认识了“我是谁”,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寻到了最能发挥自己潜能的突破口和最佳的生存方式,那么,他就会感到快乐无忧,十分惬意,豪情自发。
  “无送无迎”,身处幽居,心连广字,超然物外,摆脱纷争,自然也就无牵无挂、无送无迎、无烦无恼。纵有苦忧,也能化解。至于赏罚毁誉,升降沉浮,当什么与不当什么,更能一一淡化、消除。
  “直上孤峰”,是指精神境界。人要敢于孤独,善于孤独。因为孤独也是一种美的形态,孤独有利于独创、独思、独立;有助于人格素质的提高;有利于成熟中的单纯……
  早行者、远行者、圣贤者、独创者,大多是寂寞的孤独之人。爱因斯但就是这样的人。
  大画家齐白石说:“画者,寂寞之道也。”
  禅道更是如此。
  “月下披云笑一声”,当孤独和幽闲之舟将人送到人格层次最高的“自我实现”的境界时,他自会感到明珠在怀,山河自在,不禁仰天一笑,快意平生。当惟严禅师月夜登山、仰天一啸时,方圆90里的人都听到了他的笑声。
  正所谓我有明珠一颗,照破山河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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