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哲学的致思趋向及其现代启悟


2014/9/8    热度:257   


  人:心的迷执与觉悟
  一
  佛教哲学所涉及的问题不是人如何认识世界,而是人如何通过自我的内心体验去把握生命存在的至高境界,并通过对这种生命境界的默认与把握,使人的身心达到一种圆满无碍、自在丰盈的状态,使人从心之迷执和生之痛苦中解脱出来,生命得到完全充分的肯认。由此,佛教的方法不是认知,而是体验;不是外散,而是内敛;不是超越,而是返归,从对“心相”的迷执返归到对“心体”的觉悟,这种返归的过程是通过个体的内心体验而完成的,通过个体内心体验过程中的觉悟而实现的。
  二
  我们观察或思考世界的角度不外有:1.从主体的角度观察、思考世界,强调“我”、“自我意识”,2.从客体的角度观察思考世界,强调“物”,3.从主客体之间的关系观察思考世界,强调物我的对待关系。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观察和思考世界,都离不开最初最根本的观察思考者,我们姑且把这种最初最基本的观察思考者称之为元主体,或称生命本体,即未被对象化的主体。它区别于认识中的认识主体:认识主体是已被界定、认识和分析的,因而是分化的,表现为主客体间的差别,而生命本体则是未经分化、圆满自在、无差别的。但是,生命本体和认识主体尽管在具体的表现层次上存在着如此区别,本质上它们又是一体的:人都是既作为生命本体同时又作为认识主体而存在的。我们可以说,没有主体或生命本体,就没有我们所认识到的外部世界,没有主体,谁来认识、思考呢?人作为本体具备了这样的认识能力(能见、能觉),因而才有了认识的内容和结果(所见、所觉)。但是,认识的内容和结果不能等同于认识能力,认识可以随认识对象、认识过程和认识中所采用的思维方式的不同而获得不同的内容,产生不同的结果;但是有一点,认识对象、认识过程、认识的思维方式以及认识的内容和结果无论怎样改变,怎样不同,人所具备的认识能力却始终不变,始终相同。也就是说,能见之所见,能觉与所觉是有区别的。这种能见、能觉就是人内在那个寂然不动的心之自性(“心”是非实体的,但又是实在的,可又是无法用语言来指称和表达的,只有靠个体的内在感受和体验来把握)。
  这个寂然不动、本无差别的“心”所具有的功能,使之能够认识和反映外部世界种种差别的物象,形成种种差别的主观观念和主观意识。比如:看到太阳,有了光明的感觉,进而又有光明与黑暗的区别。但这一点是我们始终不能迷混的,即太阳不是你的心,对光明的感觉(包括看太阳的眼睛)不是你的心,对光明与黑暗的区别也不是你的心。这些都只是由于你的心的功能把物象精神化的结果,只是“心相”(由心体因对象化而流生出来的现象),而不是“心体”。心相是千变万化的,而心体则始终如一,心相是复杂繁多的,而心体则清净纯一,心相是虚妄的(但不是虚假),而心体则是本体真实的,不过要害的是,人们往往迷执于由心体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缤纷多彩的现象,而把本真、本然的心之本体丢失遗忘。这种情形正如佛典所经常比喻的,手指指着月亮给你看你却把指头当成月亮。
  人的这种迷悟——把虚妄当真实,把现象当本体,是人之心的迷执和生之痛苦的根源之一。人要从迷执和痛苦中解脱出来,就是从心相回归到心体,从染心回归到净心,从妄心回归到真心。一句话,就是要回归到对心之本然、本体的把握,这样,你的生命才是完整、统一、凝固的,而不是分散、凌乱、流漏。
  三
  使人产生心之迷执和生之痛苦的另一根源是人的欲望。人的心灵是欲望的发源地,是欲望产生和涌现的源泉,欲望就是人这个主体心灵中产生的“我想”、“我要”。人的存在是必然要产生欲望的,合理的欲望是人的存在和发展所必需的。但应该注意的是,不要把欲望,尤其不要把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幻的欲望误认为就是你的心灵本身。心灵产生了欲望,但欲望不是心灵,心灵也不是欲望,欲海汹涌澎湃,心灵自性却寂然不动。
  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把“我想”、“我要”当成“我是”,把自己的影子当成自身。比如,固执地追求某种幸福而导致痛苦;固执地追求某种价值、意义,却带来失落和迷惑,因为人往往把他所追求的那种幸福、价值或意义完全当成了他自己,当成他自己的本心自性,芸芸众生,这类现象比比皆是。追根究底,生命与生存本身就是价值与意义,生命之外并无价值和意义可以追求,但是人类往往是不可救药地舍本求末,用各种理由和借口辉煌地堆积起自己,最终却把如此单纯质朴、当下即是的本心自性忘记,并把它看成是玄之又玄、不可捉摸的东西。这就会造成人之心的迷执与虚妄和生的痛苦,解救的办法也就是从这种迷执中解脱出来,觉悟并返回到本心自性中来。
  四
  佛教哲学从心识和心性两方面揭示了人之心的本然和觉悟本然的途径,那就是,要把心之本然区别于实然和应然,心之本然是圆满没有任何差别的,而心之实然和应然则是流漏产生了差别。但是,它们又是一体、流动的,心只有一心,而没有二心。心之本体必然流动表现为心之现象,佛教并没有完全否认“心相”存在的合理性,它只是提醒人们:不要把心相当心体,从而产生颠倒,衍生虚妄。人的本心自性犹如水之泉源,从泉源流出的水流可能受到外界的种种污染,但泉源本身永远是清净明澈的,人的生命与心灵也是如此。
  现代社会的发展越来越是一种“声”、“色”并俱的社会,这也就意味着人类对其自身存在的心灵迷执的可能越来越大,烦恼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因此,佛教哲学对于功利心越来越强烈的当今人类心灵的自我解救也许是一副灵丹妙药,这当然也意味着对传统佛教要进行必要的和切实的现代改造和现代诠释。
  现代人对佛教的信仰或欣赏,并不意味着要削发为尼,皈依佛门,过起隐遁避世的苦修生活,入世或出世是人自己选择的一种生活态度,与是否信仰佛教似乎不是直接地关联。你依然可以彳亍在灯红酒绿、琳琅满目的嚣闹街市;你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现代化社会提供给你的各种生命的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但关键的一点是:你千万不要迷失了自身的生命存在,不要迷失了自己的本心自性。这似乎才是佛教留给现代人和现代社会的真精神。
  如果我们能够切实感悟到:我们的生命才是我们一切努力和创造的最高目的,我们的生命存在就不会迷失,人类的幸福与快乐才能与社会的文明发展同步增长。
  人:心的阻碍与自由
  一
  作为现实的、感性的每一代人、每一个人,他们作为生命体的存在、存在的方式、存在的时空,都毫无例外是有限、短暂、缺憾的。
  在宇宙世界中存在的每一个体事物,都是有限、短暂、缺陷的;但只有人的存在能感受到和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有限、短暂与缺憾,因为人有心智。
  因为人有心智,所以人能成为宇宙世界中伟大的存在,物的主宰(至少至今尚是如此);也因为人有心智,它给人的存在带来种种阻障:迷妄、困惑、烦恼和痛苦。人,就是徜徉、徘徊、摇摆于痛苦的阻障和伟大的超越之间,人类世代的生存和发展总是在阻障和超越之间保持着某种复杂的张力。
  二
  无论是人超越的喜悦还是阻障的痛苦,又都是直接地与人的心灵对其存在的有限,短暂和缺憾的感觉和把握相关联。
  人所存在于其中的宇宙世界是无限、永恒、全息、圆满的,而人,从空间上,只不过是无限宇宙世界中的一颗沙尘,在时间上,是永恒宇宙世界中极其短暂的一瞬,人一生下来就开始面对死亡,于是人在心灵中企盼永恒、追求无限。但永恒和无限归根到底只能企盼而无法求得,于是人感到自身生命的短憾与局限,人为此感到痛苦。
  人类世代的发展似乎都想要填补缺憾、超越局限,消弥痛苦,其结果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局限,人想要超越局限,却越来越发现自己坠落于局限之中,这是人类存在无法消弥的痛苦悖论之一。
  赋藏于人身心中的欲望和需求是无限、没有穷尽的,人企盼着自己的欲望与需求能得到满足,但因人自身的局限,人生存的时空局限,人能满足欲望和需求的程度和可能性也是有限的,这就构成欲望、需求与其满足在生命体中的矛盾冲突。人的欲望需要满足,但人永远无法完全满足其欲望,欲望和欲望满足之间的悬殊导致人的缺憾、压抑,乃至生命与生存的痛苦。
  人的生存需要产生了人的欲望,但欲望的产生和存在却又构成人之生存的阻障与痛苦,这是人类普遍存在的无可消弥的另一种痛苦悖论。
  这些悖论构成为人之心灵的阻障,也是人之生存和发展的生命内驱力,人类的文化发展就是人类执着地寻求超越和解脱的可能、方式和途径。
  三
  佛教,就是提供给人类的一种消除现世苦痛、烦恼、缺憾的精神解脱方式。与世界上其它的宗教相比,佛教似乎更具现实性,佛教给人的指示是要学会在现世中追求一种心灵的解脱与自由,而不是超越。人总是现实中的人,人的存在是实际可感的存在,所以,人实际上是没有超越的指望的,超越之于痛苦犹如雪上加霜。
  在人身上,可塑性最大最强的是人的心灵,无论是超越的学说还是解脱的想法,都把它们全部的可能性押注在人的心灵上。人的心灵犹如一面精致镜子,它能摄入和映现宇宙万物的种种表象,对于人类来说至关重要的还在于,心灵能够主动和能动地体现与把握人及其存在的宇宙世界。
  ——心灵的可塑性是无限的,心灵可以成为人的地狱或泥潭,也可以成为人的天堂或净土。
  当人们沉溺于现实世界的声色享乐,满足欲望而不能自拔,或当人们受到生、老、病、死等种局限和不圆满的痛苦纠缠而难以自觉,那么,人在自己的心灵中为自己构造了一个虚妄的世界,一个两极、分别、迷乱的世界。当人们无法消除心灵中的种种阻障,当人无法从这样虚幻的世界中解脱出来,人的一切超越的努力、一切解释和一切劳作都将是徒劳无功,这只能使人越陷越深、永劫难返。
  心灵感受的人世生活的种种痛苦、烦恼与缺憾,既然是由人的心灵自身设置的二极分化的世界造成的,人类虚构起来的两极冲突的世界构成了人通往和谐、宁静、圆满生活的阻障,人要获得宁静和谐的生活,就得摒除这些由心灵虚构起来的阻障,而能够摒弃这些阻障的也只有依靠心灵本身。心是痛苦的缘起,也是消弥痛苦的“根据地”。
  四
  人与宇宙世界从本体上说是全息统一的,人是无限宇宙世界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与无限宇宙世界本无疏离、隔阂(人与宇宙世界的疏离隔阂事实上是人自己主观造成的);因此人可以通过内心的沉思、省察、自启和觉悟,通过他自身的修持、修练,剥离去生命中重重虚妄的阻障,回溯到生命本初的纯真状态。这是一个无差别、无分离的境界;身心的区别消失了,人与宇宙的隔阂打破了;人的身心融为一体,人与世界融为一体,有限与无限融为一体。我即宇宙,宇宙即我;我即无限,无限即我;我就是佛,佛就是我。我是完全自由的,无阻无障,通透光明;我无忧无虑无烦恼,无善无恶无忌恨;我是完全自在的,我的内心无限喜悦、和谐,一切都是圆满的,我获得了宇宙间无以伦比的大智慧,我的内心无比充盈,我知道自己的高贵与尊严,我无需外求,无需内求,也无须用言辞来表白或证明自己。我就是我自己,一个无限的和谐的圆满圆通的世界。
  这是一种内心的体验,一种纯个体性的内心体验,获得这种体验的途径如此简单明捷又极其深奥难行,有缘者只在于瞬间的觉悟,无缘者终其一生而不得要领。
  佛教的智慧也许能给现代人过多烦忧和经常失衡的心灵注入一股清风,在人类不断追求利润刺激和欲望满足的荆棘途中,不妨回头关注一下人之存在的本体、本然,不致于迷途或迷途后能够知返。就人类的个体发展而言,或许需要一种身心、我物能够合一融通的境界,这是寻求人生幸福和感受生命价值和意义的心理基础。没有一颗能够体验生之欢乐的心灵,人生就不会有欢乐可言。生命的圆满丰盈,其实是心灵的圆满丰盈,两者是一体的。
  原载《现代哲学》1997年2期作者系福州大学人文社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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