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影寺慧远的心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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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影寺慧远的心识思想
廖明活
中国文哲研究所集刊
第三期(1993.03)
页39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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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影寺慧远(523-592)为陈、隋时代的重要佛教思想家,他早年习学地论学宗匠法上(495-580)门下,晚岁又受到摄论学影响。
地论学摄论学乃是根据世亲的《十地经论》和无著的《摄大乘论》的教学而形成的中国佛教学统。无著和世亲为大乘佛教瑜伽行学派的创立人,而《十地经论》和《摄大乘论》于六世纪后译出,要为瑜伽行教学传入中国的开始。随著《十地经论》和《摄大乘论》的流行,出现了这两部论著的专家,称为“地论师”和“摄论师”。从现存资料看,地论师和摄论师在研习《十地经论》和《摄大乘论》的同时,又深受《胜鬘经》、《楞伽经》、《大乘起信论》等如来藏系统经典影响,建立具有自身特色的学说。净影寺慧远的心识思想,清楚反映了这一脉学说的特点,有探讨的价值。(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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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中文系讲师
注1 近代有关净影寺慧远心识观的论著,多出自日本学者。参见日置孝彦:<八识关慧远解释>,《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19卷第1期(1970 年);<《大乘义章》八识义>,《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20卷第1期(1971年);吉津宜英:<大乘义章八识义研究>,《驹泽大学佛教学 研究纪要》第30期(1972年)、<净影寺慧远真识考>,《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22卷第2期(1974年);板本幸男:《华严教学研究 (京都:平乐寺书店,1956年)第2部,第2篇第2章第3项;胜又俊教:《佛教心识说研究》(东京:山喜房佛书林,1961年),第3篇第1章第8节;键主良敬:<大乘义章于虚妄识>,《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14卷第2期(1966年)。中国和西方学者这方面的著作则较少,较可观者包括韩镜清:<净影八识述>,收入张曼涛编:《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26册; Diana Y.Paul,Philosophy of Mind in Sixth-Century China(Stanford:Stanford Uncviversity Press,1984), PP.5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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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远著述宏富,其著作最著名者,首推《大乘义章》。《大乘义章》集合佛门要义,共二百四十九科,详加申释,以阐发大乘教学的深意。(注2)其中<八识义>一科,以“八识”观念为基础,对有情众生的心识作出分类;对不同种类心识的特性、它们之间的关系等,有深入的剖析;为研究慧远心识思想的最重要参考文献。以下讨论,主要以此<科>所言为根据。
一、八识
《大乘义章·八识义》开章说:
八识之义,出《楞伽经》。故彼《经》中,大慧白佛:“世尊,不立八种识耶?”佛言:“建立。”(注3)所言“识”者,乃是神知之别名也。随义分别,识乃无量。今据一门,具论八种。(注4)
引文指出“识”亦即是生命个体所具有的“神知”,可以细分为“无量”种类,现今采取《楞伽经》的说法,界别之为八种。《楞伽经》为如来藏系经典,这里慧远引述其文,为八识分类的证言,可见慧远对如来藏系经典的熟习和重视。
慧远继而列举八识的名字,并解释这些名字的来由:
八名是何?一者眼识、二者耳识、三者鼻识、四者舌识、五者身识、六者意识、七识阿陀那识、八者阿梨耶识。八中前六,随根受名;后之二种,就体立称。根谓眼、耳、舌、身、意,从斯别识,故有六种。体含真伪,故复分二。(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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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 《大乘义章》全书今不存,现存二百二十二科。
注3 参见四卷本《楞伽经》,卷2,《大正藏》,卷16,页496上。
注4 《大正藏》,卷44,页524中。
注5 同上注,页524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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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识分别为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阿陀那识、阿赖耶识。八识中前六种识是根据其所依活动的眼、耳、鼻、舌、身、意六种“根”得名。前六种识背后,有深层的识“体”,而这深层的识体有“伪”妄和“真”实两重,伪妄一重名“阿陀那识”,真实一重名“阿赖耶识”。
慧远对八识的理解,可以从他对八识名字所作的释义看出来:
(一)第八阿赖耶识
慧远列举了“阿赖耶识”的不同译名,并一一解释它们的含义:
“阿梨耶”者,此方正翻名为“无没”,虽在生死,不失没故。随义旁翻,名别有八:
一、名藏识:如来之藏为此识故。是以《(楞伽)经》言:“如来之藏名为藏识”。(注6)以此识中涵含
法界恒沙佛法故,名为“藏”。 又为空义所覆藏故,亦名为“藏”。
二、名圣识:出生大圣之所用故。
三、名第一义识:以殊胜故。故《楞伽经》说之,以为第一义心。
四、名净识:亦名无垢识,体不染故。故《(胜鬘)经》说为自性净心。(注7)
五、名真识:体非妄故。
六、名真如识:《(起信)论》自释言:心之体性无所破故,名之为“真”;无所立故,说以为“如”。
(注8)
七、名家识:亦名宅识,是虚妄法所依处故。
八、名本识:与虚妄心为根本故。(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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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 参见四卷本《楞伽经》,卷4,《大正藏》,卷16,页512中。
注7 参见《胜鬘经·自性清净章》第13,《大正藏》,卷12,页222中。
注8 参见《大乘起信论》,《大正藏》,卷32,页576上。
注9 《大正藏》,卷44,页524下-525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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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引文所出“阿赖耶识”的译名,分别有:
1.正翻(直接翻译):无没识
2.随义傍翻(依随名字涵义引申的翻译):
(1)藏识
(2)圣识
(3)第一义识
(4)净识(无垢识)
(5)真识
(6)真如识
(7)家识
(8)本识
“阿赖耶”为梵语字“alaya”的音译。“alaya”为由语根li加上接头辞a而形成,而li有执住(to cling)、固著(to adhere)的含义。上面所见的诸名字,大部分并没有执住、固著的意思,严格说并不能算是译名。大约是慧远在翻读译典时接触到这些名字,又认为它们跟“阿赖耶”是指谓同一的识,于是便把它们并列,笼统说之为“翻”。又考诸现存译典,所谓“正翻”的“无没识”一辞出处不明,“傍翻”中的“藏识”(慧远理解之为指“如来藏识”)、“圣识”、“第一义识”等辞,则大多是见于《胜鬘经》和《楞伽经》,(注10)反映出慧远的阿赖耶识说,是深受如来藏系经典的心识观所影响。
又从慧远对阿赖耶识各异名的释义看,慧远所理解的阿赖耶识,是在轮回生死中,常“不”失“没”的识体,亦即佛经中所说的如来“藏”。它蕴含著恒河沙般众多的佛法功德,能出生“圣”人的功用,为“第一义”的最殊胜心识。它既是完全清“净”,“无”有“垢”污,“真实”而无虚妄,为无所破亦无所立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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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0 有关慧远所举出的“阿赖耶识”各异名的出处,参阅吉津宜英:<《大乘义章》八识义究>,《泽泽大学佛教学部研纪要》第30期(1972 年),页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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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又是生死虚妄法所依之处所(“它”),为虚妄心识活动的根“本”。其笔下的阿赖耶识,跟如来藏系经典所说示的自性清净如来藏真心没有分别,而跟传统瑜伽行典籍所讲阿赖耶识,为轮回的主体,是修行所对治的对象,则颇有不同。
(二)第七阿陀那识
慧远也列举并解释了“阿陀那识”一名的异译:
“阿陀那”者,此方正翻名为“无解”,体是无明痴闇心故。随义傍翻,差别有八:
一、无明识:体是根本无明故。
二、名业识:依无明心,不觉妄念,忽然动故。
三、名转识:依前业识,心相转粗,转起外相,分别取故。
四、名现识:所起妄境,应现自心,如明镜中现色相故。
五、名智识:于前现识所现境中,分别染净、违顺法故。....
六、名相续识:妄境牵心,心随境界,攀缘不断。复能住持善恶业果,不断绝故。
七、名妄识:总前六种,非真实故。
八、名执识:执取我故,又执一切虚妄相故。(注11)
以上引文所出“阿陀那识”的译名,分别有:
1.正翻:无解识
2,随义傍翻:
(1)无明识
(2)业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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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1 《大正藏》,卷44,页52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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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识
(4)现识
(5)智识
(6)相续识
(7)妄识
(8)执识
“阿陀那”为梵语字“adana”的音译。“adana”为由语根da加上接头辞a而形成,而da有缚著(to bind)、系住(to tie together)的意思,涵义跟作为“阿赖耶”梵语字根的li有相通之处。因此一般瑜伽行论书里,“阿陀那识”和“阿赖耶识”两辞是用来指谓同一的识。慧远大约是受摄论师真谛(499-569)的译书所影响,以“阿陀那识”称呼第七识。(注12)又上列九种名字中除了“执识”外,其他都跟adana的辞义没有明颢关系,严格说不是译名,而是一些异称。考诸现存译典,所谓正翻的“无解识”出典不明。“傍翻”中的第二“业识”至第六“相续识”,均见于《大乘起信论》,在《大乘起信论》是用来名状“意”的“不觉而起”、“能见”、“能现”、“能取境界”、“起念相续”这五方面的特性。可见在慧远心目中,阿陀那识亦即是《大乘起信论》所谈的心、意、识中的意。(注13)
根据慧远对阿陀那识异名的解释,可见慧远所理解的第七阿陀那识,是愚痴闇昧,“无”有“解”悟性,本质上是“无明”。因为无明缘故,阿陀那识忽然有妄念起动(“业”),随著心念日益变得粗浅,“转”起外境界相,作为分别、计取的对象。阿陀那识在变“现”外境的同时,并以其妄“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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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2 真谛翻译的《转识论》和《显识论》,把“阿赖耶识”和“阿陀那识”说为是两种不同的识,并以“执”取为“阿陀那识”的特性。参 见《大正藏》,卷31,页61下、页879中。
注13 《大乘起信论》分<心>、<意>、<意识>三门,分述众生心的生灭和变化。又《大乘起信论》没有“八识”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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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外境那些是染、那些是净、那些是违、那些是顺,“相续”不断地对外境攀取缘求,并叫善业、恶业所产生的能力,得以维持不散失,“相续”至于未来,分别引现乐报和苦报。以上所述各种阿陀那识的性能,都是迷“妄”性的,而阿陀那识的迷妄性,亦表现于它“执”取内识为我、和“执”取外境的虚妄相这些事上。
(三)前六识
慧远申释前六识的名字的意义甚为简略:
就前六中,对色名“眼”,乃至第六对法名“意”。依此生心,能有了别故,名“眼识”乃至“意识”。(注14)依于“眼”根,对“色”境有所了别,这了别名为“眼识”。如是类推,依于耳根、鼻根、舌根、身根和意根,对声境、香境、沬境、触境和法境有所了别,这些了别分别名为“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二、真、妄、事三种识
慧远的心识思想,是以八识系统为总纲,同时兼及其他心识分类。《大乘义章·八识义》在解释八识名字后,进而对八识的体相作出广略不同的分析,从而得出一门以至六十门等各种心识分类系统。当中以真识、妄识、事识这三门分类,在慧远的著述里最常出现。慧远所谓真识、妄识、事识,分别即是第八识、第七识、前六识,由是慧远对这三种识的说明,其实即是对八识的说明。
《大乘义章·八识义》分述真、妄、事三种识的意义,立“用相”、“我相”等四门;又在结章处批评了各种有关这三种识的错误见解;其讨论涉及慧远心识思想的一些要点,以下试作简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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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4 《大正藏》,卷44,页52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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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真识
真识(即阿赖耶识)的四种相,分别为:
1.用相:
慧远以前六识为真识的用相:
一是用相:谓六识心。真心变异为根、尘、识....。所作六识,依于六识,依于真心所作六根,了别真心所作六尘,故名为“用”。(注15)
说真识的用相是前六识,是因为真识变起前六识;这六识依于眼等六根,对色六尘(即六境),作出了别。引文提及“真心变异为根、尘、识”,当提到六根、六尘时,又都说它们是“真心所作”;可见慧远不但认为六识是真识所变起,更认为六根、六尘也是真识所变起,其心目中的真识,为生死界一切精神性和物质性存在的根本。这种“唯识”、“唯心”思想,为瑜伽行系学说和如来藏系教学的共通特色
。(注16)
2.我相
慧远分“法实我”和“假名集用我”两方面,分述真识的我相:
二者我相:于此分中,我有二种,相状如何?一法实我:如来藏性是真是实,性不变异,称之为“我”。又此真心为妄所依,与妄为体,故说为“我”。....二者假名集用之我:佛性缘起,集成我人。....此即《涅槃》六法中我,五阴及我,是其六也。(注17)五阴离分,即为五法;五阴和合,集成假人,为第六法。(注18)
“法实我”一项显示真识作为如来藏识,本性上是真实恒常,为生死界妄法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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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5 同上注,页526下。
注16 当然,两系教学所讲的阿赖耶本识体性有别,由是其“唯识”、“唯心”主张的意义,也并非完全相同。限于篇幅这里不作分述。
注17 参见北本《涅槃经》,卷32,<师子吼菩萨品>第11,《大正藏》,卷12,页556中。
注18 《大正藏》,卷44,页526下-527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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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存在的究竟本体。“假名集用我”一项显示具足佛性功德的真识,随缘而变起现象生命。分析现象生命,有所谓“六法”,亦即五阴和合而有的现象个体。所谓“假名集用我”,即是指这现象个体。
3.无分别相
“无分别相”是有关真识的觉知性:
三无分别相:真心虽是神知之性,而非攀缘取拾之法,故无分别。又为痴覆,未同佛智照明显了,故无分别。(注19)
说真识的知为“无分别”,有两种不同意义:首先真识的觉知原来是没有攀取缘求,并无取舍的意念,故说是“无分别”。其次,当真识受到愚痴覆蔽,它的觉知便变得不同佛的智慧,不能照明显了真理,故说是“无分别”。
4.理相
“理相”显示真识有“非有”和“非无”两方面:
四者理相:即前三重体非有无:如实空义,离一切相,离一切性,名为“非有”;如实不空,其过恒沙清净法门,故曰“非无”。又能缘起生一切法,名为“非无”;而体常寂,称曰“非有”。(注20)
说真识是“非有”,是因为它如其实是“空”,超越一切现象层面的“相”和“性”,自身为恒常冥寂;说真识是“非无”,是因为它如其实是“不空”,具足恒河沙数的清净特性,并且随缘生起一切法。
慧远除了陈述他对真识的理解,也对有关真识的错误见解,作出了批评,其批评显示了其真识观的一些特点。当中大部分批评,以至对所批评错见所作的分类,都是本于《大乘起信论》。(注21)慧远把有关真识的错见分为凡夫的“人著我执”和二乘(小乘人)的“法著我执”两类,以下集中述说慧远对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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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9 《大正藏》,卷44,页527上。
注20 同上注。
注21 批评参见同上注,页539-540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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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著我执”的破斥。又“人著我执”有“执有”和“执无”两方面,“执有”方面包括四种执见,是必须加以对治:
1.有人闻说真识“有我”相,便执言真识亦即外道所讲的灵魂。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真识跟常途所谓灵魂,即如“众生”、“命”、“人”一类东西,是完全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2.有人闻说真识变起生死法,便执言真识具有生死法。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真识为自性清净,无有染污,自体上非有生死。
3.有人闻说真识具有一切功德,便执言真识有各种功德相,有些是物质性的,有些是精神性的,各各王同。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真识依真实说是没有彼此、自他等一切分别相。所有对真识的形容,都是对比其他的识而说(例如对比其他的识为无常,乃说真识常住,对比其他的识为不完美,乃说真识圆满等)。又真识的众多功德是一体共起,原来没有差别。
4.有人闻说生死是依于真识而有,便执言生死是后来“始起”;又进而听闻涅槃是依于真识而证得,遂推论证得涅槃的圣者的真识变现生死法时,其所证得涅槃便不再存在,由是便执言涅槃是有“终”尽之期。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真识是无始无终,因此依于真识而生起的生死法,应当亦是无始;依于真识而成就的涅槃,应当亦是无终。
至于“执无”方面,慧远有以下一段话:
言执无者,有人宣说诸法空义,以为真识。对治此执,说真不空。于此识中,且过恒沙一切佛法,云何名空?....而《楞伽》中言“依无我说如来藏”者,(注22)于此藏中无妄所计,故名为空,非无真法。 (注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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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2 参见四卷本《楞伽经》,卷2,《大正藏》,卷16,页489页。
注23 《大正藏》,卷44,页540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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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真识为无的人主张佛典所谓“真识”,无非是“诸法空”的道理,藉此以化解“真识”观念的实体意味。对这说法慧远提出了反驳,指出真识既然被形容为具足超越恒河沙数量的佛法功德,怎能说是“空”?无疑,《楞伽经》曾经用“无我”一类否定式辞语名状“如来藏”(真识的异称)。不过《楞伽经》这样做,无非是要指出真识并非常人所妄计的“我”,并没有否定实有真识存在的意思。慧远所说的真识,乃是真实存在的本体,也可以从其另一部著作《大乘起信论义疏》的一段话看出来:
有人释言:真识非识,唯是空理,与识作体,义名为“识”。此言谬限,不应受持。斯乃真实觉知之心,名之为“识”,何得说言一向是空?乃可真识体有不空之义,不说空义,以之为识。故《唯识论》言:“对此外道,凡夫之著我、我所,故色等一切法空,非离言境一切皆空。离言境者,谓如来所行之处,唯有真识,更无余识。”(注24)以斯淮验,明知不以空为真识也。(注25)
这段话强调真识为“真实觉知之心”,有“不空”的意义,并引用般若流支所译世亲《唯识论》的文字,力言佛典讲“一切法空”的目的要在纠正外道、凡找之人执著世间法为我、我所的过失;其荡除的对象并不包括名言所不能诠述、具足佛的德性的“真识”在内。至于有些人为“真识”无非是指“空”的道理,由于心识的本性是空,于是遂称“空”为“识”,慧远责斥这看法为荒“谬”的极“限”,告诫读者“不应受持”。
(二)妄 识
妄识(即阿陀那识)的四种相为:
1.用 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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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4 参见《大正藏》,卷31,页67上。
注25 卷下,《大正藏》,卷44,页194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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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真识一样,妄识是以前六识为其用相:
一是用相:谓六识心。妄心变异为根、尘、识....。于此分中,妄起六识,于自心所作六根,了别自心所作六尘,故名为用。(注26)
这里对妄识的用相的形容,跟前面引述状述真识用相的一段文字,几乎完全相同。对此慧远有如下解释:
六识真(识)妄(识)共起。摄六从妄,皆妄心为....;摄六从真,皆真心作。(注27)这里指出前六识为“真妄共起”,是真识和妄识“共”同生起的东西。(注28)如是“摄六从妄”,则说六识为妄识的用相;“摄六从真”,则说六识为真识的用相;两说可以并存。
2.我 相
“我相”是有关妄识的执取作用,包括“法著我”和“人著我”两方面:
二者我相:我有二种:一法著我:无明变起阿陀那识,执彼妄心所作之法,以之为有。二人著我:于彼妄心所起法中,计我、我所,如人梦中见身为我,外为我所。(注29)“法著我”一项显示妄执取它自身所变起的诸法为实有。“人著我”一项显示妄识于其所变化的诸法,计著那些是“我”,那些是“我所”有。
3.闇 相
“闇相”是有关妄识愚闇性:
三者闇相:谓无明地。不觉知心,不了真如,又不能知妄心所起,虚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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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6 同上注,页526下。
注27 同上注。
注28 慧远认为真识无明结合,乃有本识,而六识为“亲从本识而起”。慧远又认为本识所以变起六识,是由于受到阿陀那妄识熏习的缘故。 参见同上注,页533中。有关“本识”、“无明”、“熏习”等观念的意义,详见后。
注29 同上注,页526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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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注30)说妄识是“闇”,因为它是无明,没有觉悟性,既不了知有清净的“真如”识,为一切存在的根本,亦不明白它所变起的诸法,为虚假无实体。
4.理 相
“理相”是指从以上三种相的解说所见得的“非有非无”道理:
四者理相:即前三重,曰“非有非无”。妄相无体,说为“非有”;妄情集起,称曰“非无”。....又心外无法,名为“非有”;妄心虚现,故曰“非无”。(注31)
从妄识所变现的诸法为没有实体,并外六境和内六识均为妄识所变现,离开妄识便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可以见得“非有”的道理。从妄识迷妄情动,集起诸法;并从妄识所集起的诸法有虚假的呈现相,可以见得“非无”的道理。慧远曾批评六种有关妄识的见解,其批评涉及分立第七识的义理根据、第七识跟其他诸识的关系等重要问题,值得留意:(注32)
1.有人闻说“但有六识,无第七情”,(注33)便执言没有第七妄识。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要是没有第七妄识,则当声闻、缘觉这些小
乘圣人证入涅槃时,其前六识归于无有,那便是成佛。但大乘经论都宣言小乘圣人不能成佛。由是可见于前六识外,另有一迷妄的心识。
当声闻、缘觉证悟涅槃时,虽然其前六识消灭,但其妄识仍然存留,因而不能成佛。
2.有人闻说有第七妄识,便执言第七妄识为实有自体。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第七妄识是依于第八真识而有,并不能独立存在。
3.有人闻说“真识名‘心’,妄识名‘意’,事名‘意识’(注34)便执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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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0 同下注。
注31 同上注。
注32 批评参见同上注,页538下-539下。
注33 《维摩诘所说经》,卷中,<观众生品>第七,指出没有第七情,《大正藏》,卷14,页547中。
注34 参见前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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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妄识无非是“七心界”(即前六识加上六根中的意根)中的意根界。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意根”为前时六识的统称,(注35)于六识外并非另有一名为“意根”的东西。怎可以把具有众多功能的第七妄识,等同于“意根”?
4.有人宣说当眼见色境时,或了知色境是空,或不了知色境是空,这了知和不了知,分别为第七妄识的迷惑心和第七妄识的明解心。其他如耳闻声境、鼻嗅香境等,情形也是一样。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了知、不了知个别境相的空性,是前六识的事,并不属于第七妄识的范围。
5.有人宣说在未证道时,第七妄识为生灭无常;在证道后,第七妄识为常住不灭。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第七妄识本性唯是愚痴和分别。在证道时,愚闇消灭,分别念去除,那里还有妄识存留?
6.有人闻说第七妄识终于会消灭,便执言这定然消灭的识,没有熏习的事。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大乘起信论》分明说妄识熏习真识,怎可以说妄识无熏习的功能?
(三)事 识
事识(即前六识)的四相为:
1.用 相:
“用相”一门显示事识有了别六境、识别事相分齐的作用:
一是用相:谓六识心。了别六尘事相境界,于事分齐。(注36)
2.我 相:
事识的“我相”跟妄识的“我相”一样,可以分为“法著我”和“人著我”两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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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5 慧远曾说:“六识生后,名为意根”(《大正藏》,卷44,页530下),可见他以为“意根”无非是前时的六识的统称。
注36 《大正藏》,卷44,页526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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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我相:我有二种:一法著我:谓取性心,于根、尘、识妄立定性,此之性我。....二人著我:于阴、界、入计我、我所。(注37)
“法著我”一项显示事识执取其所依的六根、其所了别的六境、和六识自身,妄见它们为有“定性”的实体。“人著我”一项显示事识对五阴、十八界(即六境、六根和六识)、十二入(即六根和六境),妄作分别,计著那些是“我”,那些是“我所”有。
3.闇 相:
“闇相”一门显示事识不认识其所执取的诸法为不真实、没有自性,亦不认识五阴、十八界、十二入并非应当被视为“我”、“我所”有的东西:
三者闇相:不知诸法虚假无性,又不能知阴、界、入等非我、我所。(注38)
4.理 相:
“理相”是指以上三种相的解说所见得的“非有非无”道理:
四者理相:明前三重非有非无。因缘假有,称曰“非无”;假法无性,故曰“非有”。又前三重,非我、我所,名曰“非有”;而有识等,故曰“非无”。(注39)
从前三种相的解说所提及的六根、六境和六识,为因缘而有,并从六识实有识取的作用,可以见得“非无”的道理。从亡根、六境、六识为虚假的存在、没有自性,以及它们非是“我”和“我所”有,可以见得“非有”的道理。
慧远对事识的讲说,正如他对妄识和真识的讲说,包括了对错误意见的批评,其批评透灵了他对前六事识某些方面的理解:(注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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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7 同上注。
注38 同上注,页526下。
注39 同上注。
注40 批评参见同上注,页538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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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人宣说六种事识定然是同一体性。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六识所依之根、所知之境,各有不同,怎能说它们定然是同体?
2.有人宣说六种事识定然是“异”体。要对治这种执见,必须指出异体的东西是互不相涉。今观五识是依随意识而生现,意识是依随五识而生现,可见它们并非是异体。
3.有人闻说众生于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不继承受造业所得的果报,便宣说心识定然是恒“常”,在生死往来中保持不变,充当受报的主体。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有情的心识(当指事识)有苦乐的转变,有善恶的转变,并非恒常。
4.有人闻说心识并非恒常,便宣说心识定然是断“灭”。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有情有不断灭(当指事识),由是他们现世造业,后世必得果报。
5.有人宣说六种事识具有自性,定然是“有”。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识的特性是觉知,而每一念识可以细分为生(诞生)、住(停留)、异(变化)、灭(消灭)四个阶段。这四个阶段或单独看、或并樖看,都不能说是有知。如是,又怎能说定然有六识,以觉知为自性?
6.有人宣说六种事识定然是“无”。要对治这执见,必须指出见闻觉知六境的事,为确实可见,怎可以说是没有?(注41)
三、阿摩罗识、本识、九识
在《大乘义章·八识义》所提及的各种心识中,除了上述的“阿赖耶识”、“阿陀那识”、“真识”、“妄识”、“事识”外,还有“阿摩罗识”和“本识”,是当加注意。《大乘义章·八识义》在阐述心识的三门分类后,继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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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1 除了以上六种批评外,慧远还批评了种有关六识跟心所法关系的,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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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心识的四门分类,在指出如何把真识和妄识各划分为二类,从而得到四种心识时,便提到“阿摩罗识”:
三、真妄俱开,以说四种:真中分二:一阿摩罗识,此云“无垢”,亦曰“本净”。就真论真,真体常净,故曰“无垢”。此犹是“前心真如门”。二阿梨耶识,此云“无没”。即前真心,随妄流转,体无失坏,故曰“无没”。故《起信论》言:“如来之藏,不生灭法,与生灭合,名为‘阿梨耶’。(注42)从前面对慧远真识观念的解说,可见慧远所讲的真识,是自体恒常清净,无生无灭,但又随缘变现出六根、六境和诸现象层面的识,有生灭的作用。引文称呼识的清净自体为“阿摩罗识”,说这即是《大乘起信论》所讲述的众生心的“心真如门”,并依《大乘起信论》的先例,把在发用中、跟生灭相结合的真识,名为“阿赖耶识”。如是三识中“真识”一分成二,合同三识中具迷妄性的妄、事二识,便共有四种识。“阿摩罗”为梵语字“amala”的音译。“amala”为由mala加上否定式接头辞a组合而成,而mala的意思为污垢(dirt)、不净(impurity)。引文提到的“无垢”、“本净”译名,符合amala的梵语本义。慧远除了把“真妄俱开”为二,而说四种识;又就心识的体相层面上的不同,界别心识为四重,当中包括了“本识”一重:
四、体相不同,离分四种。相状如何?如上所说,心真如门是其心体,即以为一。心生灭门是其心相,于中分三:一是本识:真与痴合;二依本识,起阿陀那执我之识:三依本识,起于六种生起之识。以此通前,合说为四。(注43)这里所述的种识,分别为心真如门、本识、阿陀那识、前六识。心真如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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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2 《大正藏》,卷44,页530中。《大乘起信论》原文见《大正藏》,卷32,页576中。
注43 《大正藏》,卷44,页530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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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的本体,同于前引文所说的“阿摩罗识”。心真如门与愚“痴”结合,而有本识;如是所谓“本识”,无非是前引文所讲的“阿赖耶识”。依于本识,变起有执我作用的阿陀那识;又依于本识,变起六种事识。
在真、妄、事三种识中,真识可以分为阿摩罗识和阿赖耶识两种,事识有六种,再加上妄识,便形成九识的体系。这九识体系亦见于《大乘义章·八识义》:
一、真妄分别,以说为种:妄中分七,谓六事识及与妄识;真中分二,谓阿摩罗及阿梨耶,义如上辨。以此通前,故合有九。(注44)
讲说阿摩罗识、阿赖耶识等九种识,非始自慧远。在慧远的时代,“九识”是流行于摄论师之间的心识分类。慧远对这分类颇为重视:慧远的教学多取法《大乘起信论》之方,而其《大乘起信论义疏》,发端出示本论的来意,说:
虽文略少,义无不尽。八识常住为体,修行趣入为宗。习六、七识妄,故修尽拔众人等执究根原;释八、九识真,故湛然示迷方类趣入处也。造意如是。(注45)
这里说《大乘起信论》是以“八识常住”的观念(八识背后有常住心体、为八识所依观念)为其教学的“体”要,并且提到“习六、七识妄”,“释八、九识真”,显然是认为《大乘起信论》是讲九识的。
四、真妄熏习《大乘义章·八识义》在释说八识的名义和分辨不同体相的心识门类后,继而环绕“根尘有无”、“大(乘)小(乘)有无”、“真妄依持“、“真妄熏习”、“迷悟转舍”等不同主题,对真、妄、事三重识的异同和它们之间的关系,自不同角度,作出详尽释述。当中的“真妄熏习”一项,阐明三重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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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4 《大正藏》,卷44,页530下。
注45 卷上,《大正藏》,卷44,页176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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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的互熏关系,从而为流转还灭这佛教中心课题,提供存有论的说明,为最富理趣。
《大乘义章·八识义》论“真妄熏习”一节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以<就真妄别相识中以辨熏习>为标题。这部分从真识的清净自体受无明熏习说起,自本至末,述说妄心、妄境如何次第生起,并各有其熏习作用。第二部分以<就真妄共相识中以论熏习>为标题。这部分撇开真识清净自体受熏这最初一重不论,而集中于观察由真识受熏所产生的各种心识(包括本识、阿陀那识和前六识),说明它们怎样互相熏习合观两部分,前部分所述为总纲,后部分所述为细目。限于篇幅,以下的讨论,将集中于第一部分。
慧远在第一部分讲述“真妄”心识熏习,大量援用《大乘起信论》的章节,可见慧远的熏习理论,是本于《大乘起信论》。例如慧远引用《大乘起信论》的话,综述“熏习”一辞的大意:
总显熏习:如《(大乘起信)论》中说:熏习义者,如衣无香,熏之令有。心亦如是,真中无染,妄熏令有;妄中无净,真熏使有。(注46)
衣服原来没有香气,受到香气“熏习”,便有了香气。同样,真识原来没有染衣服原来没有香气,受到香气“熏习”,便有了香气。同样,真识原来没有染污相,受到染污法“熏习”,便起染污相;妄识原来没有清净相,受到清净法“熏习”,便起清净相。如是看,“熏习”有熏陶的意思,而心识熏习有“起染”和“起净”两方面,前者是从真识受熏说起,后者是从妄识受熏说起。
慧远述说心识熏习的“起染”方面时,再次引述《大乘起信论》的话:如《(大乘起信)论》中说:
以依第一“真如法”故,便起第二无明染因。以有“无明”染法因故,熏习真如,便起妄心。....以有“妄心”,熏习无明,不了真如寂灭平等,不觉念起,便生妄境。....以有“妄境”,熏动妄心,便起念著,造种种业,受种种苦。“念”犹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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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6 同上注,页533下。《大乘起信论》原文见《大正藏》,卷32,页57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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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犹见也。此事识中见、爱烦恼造业受苦,皆依妄生。(注47)
引文所述“起染”的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牵涉及“真如”、“无明”、“妄心”、“妄境”四种熏习:(注48)
1.真识(“真如法”)生起“无明”这最基本的迷“染因”。此为“真如熏习”阶段。
2.无明这最基本的迷染因既生起,转过来熏习真识,由是生起诸妄心(当为指阿陀那识和前六识)。此为“无明熏习”阶段。
3.以有诸妄心,这些妄心转过来熏习无明,加添无明的力量,以至“不觉心”念动起,生起诸妄境(即六境)。此为“妄心熏习”阶段。
4.以有诸妄境,这些妄境转过来熏习妄心,吸引妄心,生起爱念和见著,此为“妄境熏习”。由于妄心多有爱念和见著,乃有造恶业、受苦报的事,此亦为“妄心熏习”。又这里所谓“受苦报”,主要是指轮回流转,这可以从慧远解说“妄心熏习”一段话看出来:
妄心熏习所起亦二:一者熏习起变易果,谓受声闻、缘觉、菩萨变易细苦;(注49)二者分段果,谓受凡夫段粗苦。由妄识中相续之力,住持诸业,得彼果故。(注50)
引文提到由妄心熏习所起的“变异果”和“分段果”,前者为声闻、缘觉、菩萨所受微细“变易”的苦,后者为一般有情所受的粗显“分段”生死的苦,都是由于未能脱离轮回,从而得承受的苦。(注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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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7 《大正藏》,卷44,页533下。《大乘起信论》原文见《大正藏》,卷32,页578上。
注48 这四种熏习的名称均见于《大乘起信论》,而慧远对它们的释说,亦跟《大乘起信论》所述的大致相同。
注49 《大正藏》本原文作“谓受声闻、缘觉变易、菩萨细苦”,文义欠通,今更正。
注50 《大正藏》,卷44,页533下。
注51 凡夫所受的生死果报,在形貌、寿数等方面有限度和差异,故称为“分段”。声闻、缘觉、菩萨所受的生死果报,没有形色、寿命等方面的定限,妙用难测,故称为“变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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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2 慧远在《大乘义章·十使义》里论及“无明”,说:“‘言无明’者,依如《毗昙》,痴闇之心,体无慧明,故曰无明。若依《成实》 ,邪心分别,无正慧明,故曰无明。....大乘法中,痴闇取执,并是过患,两义兼取。”(见《大正藏》,卷44,页582下-583上)。可见慧远认为“无明”兼具痴闇和执取的意思。慧远又把无明分为两种:“无明有二:一性结无明,迷覆实性。对除彼故,觉穷自实如来藏性,故名为觉’。”二事中无明,不了世谛。对除彼故,觉佑一切善、恶、无记三聚之法,故名为‘觉’。”(见《大般涅槃经讲记》,卷1,《大正藏》,卷37,页617中)。第一种“性结无明”是根本的无明,这无明覆盖真识的清净实性。第二种“事中无明”指对一般事理不了解。
注53 十二支缘生活以“无明”一支开始,以“老死”一支结束,解释了痛苦和烦恼的起源。
注54 《大正藏》,卷44,页533下。
注55 这解释说明了真识可以生起无明,却没有说明真识何以起无明,因此其实并没有解决上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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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熏习
真熏妄又有“真体熏习”和“真用熏习”两方面。慧远解说这两方面的熏习,一是以《大乘起信论》所言为根据。有关真体熏习,慧远说:
如《(大乘起信)论》中说:从无始来,具无漏法乃不思议作业之性,熏习妄心,能令众生厌生死苦,乐求涅槃,自信己身有真法,发心修行。(注56)
众生的真识从“无始”世来,具备无量无边的“无漏”功德“法”,能“作”各种“不”可“思议”的功德事“业”;虽然今时由于“起染”而有妄动,其清净性和和大能并没有丧失。当真识的清净性和大
能力发用时,便会熏习诸妄识,使众生“厌生死苦,乐求涅槃”,确实识到“自”“身”原来具足“真如”清净法,从而“发心修行”。
不过众生的真识,目前倾向于“起染”,要它们转而向于“起净”,需要有佛、菩萨的教导,作为外缘,方能成事;而佛、菩萨的摄化,即是所谓“真用熏习”。用熏习者,《(大乘起信)论》自释言:“即是众生外缘之力”。(注58)
2.妄熏习
“妄熏真”是继“真熏妄”而起:
《(大乘起信)论》自释言:以有妄心厌离生死、求涅槃故,熏习真心,自信己性唯是真如,如外无法,但是心颠倒所见。以知外境无所有故,种种方便,修习离染趣真之行。....久修力故,无明则灭;无明灭故,妄心不生;妄心不生故,妄境随已,心相俱尽,名得涅槃。(注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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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6 《大正藏》,卷44,页534上。《大乘起信论》原文见《大正藏》,卷32,页578中。
注57 参见《大正藏》,卷32,页578下。
注58 《大正藏》,卷44,页534上。
注59 同上注,页534中。《大乘起信论》原文见《大正藏》,卷32,页578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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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真体”内因和“真用”为外缘,熏习妄识,叫妄识有“厌离生死、乐求涅槃”的意愿;这意愿对真识又有一种熏习力,叫修行者“自信”自己原求具有清净的“真如”性,并认识到所有“外境”皆是妄识“颠倒”活动所变现,本来是“无所有”;由是修习种种行门,以“离”开杂“染”,“趣”向“真”道。如是长时期修习,其所产生的熏习力,叫无明消灭。随著无明熏习终止,妄心熏习和妄境熏习亦终止,妄“心”妄“相”皆悉“灭”“尽”无余。到达这样的境界,“名”为“得”证悟“涅槃”,亦即是还灭的完成。
从慧远讲“起染”和“起净”,分别是由“真如熏习”和“真体熏习”说起,而“真如”和“真体”都是指真识,可见慧远认为流转和还灭的原动力,都是来自真识。又上引有关“起净”的章节,出现了“自信己身有真如法”、“自信己性唯是真如”的话,反映了在慧远这以真识为本的心识思想架构里,“起净”的关键要在确认一己本然自有的清净性。又观《大乘义章·发菩提心义》一科谈到何谓真正发菩提心时,说:
菩提真性由来己体,妄想覆心,在而不觉,谓之在外,向外推求。后息妄想,契穷自实,知菩提性由来已体,无异趣求。(注60)
引文指出众生本来具有觉悟性,不假外求。《大乘义章·三佛义》又说:“真心之体,本隐今显,名为法佛”(注61)以为当真识本体由隐至显时,便是成佛。凡此,都可见慧远把“起净”理解为一件向本回归的事情。
五、结 论
瑜伽行学派的著作于六世纪传入中国,导至地论学和摄论学潮流的形成。这潮流的最大特色,是融合瑜伽行和如来两系典籍的教义,创立以清净心体观念为骨干的存有论学说。净影慧远为这潮流的代表人物,其心识思想正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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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0 《大正藏》,卷44,页636上- 中。
注61 同上注,页83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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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特色。从以上的简单分析看,慧远注重条别不同种类的心识,以阿赖识为最深层的识;通过熏习的观念,解说流转还灭的现象;并主张一切存在为心识所变现,提出唯心的主张;其思想住路跟瑜伽行教学颇为相似。不过他把阿赖耶识说为是自性净,讲熏习注重谈真、妄互熏,并把还灭理解为本然清净性的彰显,则与传统瑜伽行立场颇有分别,而是以《楞伽经》、《大乘起信论》等如来藏系经论的教义为立说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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