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芬独赏我中华——拜读赵朴老咏茶诗九章


2014/9/8    热度:227   


清芬独赏我中华

——拜读赵朴老咏茶诗九章
徐玉成

2000年 5月21日晚上,当地时间8时20分,我正在日本京都佛教大学国际交流会馆看书,国内一个惊人的电话传来:中央电视台刚刚报道,全国佛教界衷心爱戴和信赖的领袖、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朋友、杰出的社会活动家、伟大的爱国主义者赵朴初会长逝世了。我当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出国前曾去医院看望过朴老,当时精神和身体很好。上星期还与秘书通过电话,说朴老正在康复。怎么突然就······为此一夜未曾入眠,总想是不是电话里听错了。直到第二天日本各报也刊登出同样的消息后,我才从侥幸中醒来,电话没有听错,赵朴老已经真的驾鹤西归了。
朴老的圆寂,使我再也不能听取他的谆谆教诲,再也不能读到他那华美的新诗,再也看不到他那慈祥的面容。在这异国他乡抑制不住心中的无限悲痛。赵朴老的往事和他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眼前浮现。许多朋友劝我写些纪念文章,我答应了。我在朴老的领导下工作了十几个年头,朴老渊博的知识,博大的胸怀,超人的智慧和他那无私无畏无我的高风亮节,我耳熟能详,历历在目,但是如果要写成文章,却显得笔不从手,力不从心。朴老的形象像座山,朴老的智慧是个海,朴老的胸怀宽若谷,朴老的阅历是部书。对朴老,要写、要说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千头万绪,思潮奔涌。但沉静下来细细想来,反而又不知从哪里下笔了。而且我学识浅薄,笔功浅陋,思维浅肤,阅历浅显,对朴老深邃的思想和高大的形象无法用文字表达于万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为文之难。由此踌躇斟酌,拖延至今。
前些天偶然翻阅去年的《人民日报》海外版,看到介绍我国茶文化的文章,文章谈到许多名人咏名茶,写茶诗,文章中除罗列了许多历史名人如李白、白居易等人写茶诗,咏名茶外,也罗列了近、现代名人写茶诗,咏名茶的轶事。然而却都没有提到赵朴老咏名茶、写茶诗的事,我想这可能是茶文化中的一大缺憾,不由心中有补遗之想。
今年11月4日,是朴老九十四岁诞辰,虽然我对朴老深邃的思想和高大的形象无法用文字表达于万一,但我还是想不揣浅陋,提笔一试。以表达对朴老的教育之恩和怀念之情。
朴老一生虔诚信佛,擅长诗词、书法,这是举世皆知的。由于茶禅一味的关系,赵朴老对茶情有独钟,在他九十多岁时,还过着“一杯苦茶半床书”的生活。在他辉煌的一生中,也写了许多咏茶的诗作。现仅将我所收集到的朴老与茶的因缘以及朴老写的部分茶诗抄录出来,以朴老九十四岁诞辰。这是我写本文的缘起。

朴老从五十代开始,遵照周恩来总理的嘱咐,长期从事中日佛教界的友好交流事业。1955年他第一次访问日本以来,曾经几十次赴日本进行友好访问和交流活动,与日本佛教界、文化界的著名人士有很深的交往。在交往中迎送往来,必然涉及到茶,日本朋友常用日本茶道招待他。因此,朴老对日本的茶道有很深的了解,并十分欣赏。为了加深中日佛教界的友好交往,在他的倡仪下,中国佛教协会在北京成立了茶禅协会,并在中国佛学院开设茶禅课程,让青年法师们学习茶道。目前中国佛学院的青年法师们已经能够熟练掌握茶道的制作工艺,并以此多次招待过来访的日本友好人士。1995年5月,中韩日三国佛教友好交流会议北京大会期间,在三国佛教徒共同祈祷世界和平的法会上,朴老专门请日本茶道专家李千家进行茶道表演。在这里,赵朴老已经将茶文化作为中韩日三国佛教友好交流的重要载体之一了。
从朴老对日本佛教界写的茶诗中,可以看出,他是以茶为题写诗,以茶为题写字,以诗情和墨缘表达两国佛教界和两国人民的深情厚意。这种佛教文化和茶文化的交流,极大加深了中日两国佛教界的友好感情,契理契机,恰到好处。以佛为缘,以茶为题,以禅为情,以诗为介,以墨为缘,茶、禅、诗、墨四雅一体,以此殊胜因缘,与日本佛教友好人士共同织造二十世纪的黄金纽带,为推动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为维护东亚与世界和平作出了重大贡献。
以茶赋诗。一九八二年三月二十日,朴老访问京都清水寺,时年已经一百零八岁的大西良庆长老出门迎接。并以茶相待,朴老十分感动,饮茶之余写下五首汉俳相赠:

山茶特地红,三年不见见犹龙,华藏喜重逢。

茶话又欣同,深感多情百八翁,一席坐春风。

笑语爱神情,念念关心天下平,世世兄弟情。

惠我以汤盘,历历孤明一字禅,将心与汝安。

发心清水台,讲堂户牖待翁开,听德我当来。

这几首汉俳,朴老将茶与禅完美地结合起来,是难得的茶禅一味的诗篇。同时借茶禅诗句表达了中日两国佛教界的友好感情,“笑语爱神情,念念关心天下平,世世兄弟情”,体现了在茶与禅为媒介的朋友相聚中,笑语充满了友爱,友爱关心着和平,中日两国的佛教徒表示“中日两国永不再战,要象亲兄弟一样世世代代友好相处。可以说,茶与禅,是中日两国佛教界共同铸造黄金纽带亲缘关系的主要媒介。
茶禅联墨。1997年我们去日本东京枣寺访问时,日本友人、寺院主持菅原君长老一边沏上好的香茶招待我们,一边将赵朴初会长为他题写的临济禅师的“不如吃茶去”的墨宝条幅展示给我们看,满面笑容透露出自豪与欣喜。在这里,我们喝着主人的茶,欣赏着朴老用墨写的茶字,回思“不如吃茶去”这一中国禅宗历史公案,茶、禅、墨浑然一体,我们好象置身于一个空灵美妙的境界,我被主人的真诚感动了,被朴老的精神感动了,被主人的茶香感化了,虽然身在异国他邦,然而却感到其乐融融,其情依依,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茶、禅、墨成了朴老进行中日佛教友好交流的重要纽带了,以茶论禅,以禅论道(信仰),以道论情(中日友好)。在朴老看来,茶和禅不仅是个人修身养性的文化,而且也是加强国际友好交往的重要纽带。
茶诗言情。赵朴老用“茶诗言情”开展对日本佛教界的友好交流,对其他国家的佛教界也是如此。
1987年5月11日,朴老访问泰国时再次访问僧王寺,僧王首座书记师利拉特长老并设茶果招待,会见时,长老赠给朴老日前谒见僧王时的摄影集。身在僧王寺,细品着僧王寺的新茶,手捧着谒见僧王时的合影集,朴老感慨万千,即席赋诗一首:

殷勤妙上座,临别惠多珍。尝新留味永,摄影结缘深。

朴老一行来到僧王寺成了僧王的坐上宾,明日就要远隔山岳,世事渺茫,临分别时宾主互道珍重,两情依依跃然纸上。“尝新留味永,摄影结缘深”,显然是说今天品尝了僧王寺的新茶,味道清新,沁人肺腑,使人永不忘怀。看到同僧王会见的珍贵照片,我们之间的因缘是多么的深厚无比。从诗中可以看出,朴老固然对僧王寺的茶新留有极其深刻的印象,然而,以茶赋诗,以诗言情,以情为纽带开展对世界各国佛教徒的友好交流,才是朴老咏茶的本旨与匠心。

1988年5月30日,朴老去青岛视察工作,当地领导同志陪同游览青岛名胜,这一天朴老一口气写下了如下几首诗:
(一)
披帷喜,净几对明窗。迷雾愁云开万里,
繁花新叶迓朝阳。到眼海天长。(初晴)
(二)
经行处,处处绿阴深。山上层层罗栋宇,
眼前幅幅展丹青。身是画中人。(游览市容)
( 三)
小青岛,玉立海中心。良港千舟天下集,
高标万里眼中明。名实共多情。(小青岛灯塔题词改作。“小青”二字合成“情”字)
(四)
回澜阁,跨海有长桥。桥上海风吹梦远,
胸中灵气共天遥。余兴察秋毫。(过栈桥登回澜阁阁上有微雕展览)
(五)
象形字,面壁小鱼山。满壁是鱼鱼不见,
迎门天桥有龙盘。碧落待飞翰。

真是字如珍珠弥可贵,诗如清泉句句新,诗人诗兴行行出,描出青岛画如金。朴老的诗兴从何而来?
诗的后面朴老有小注曰:“小鱼山有石壁满刻篆各体鱼字。门口有琉璃巨龙,以汽水瓶数百聚成,殊为巧制。茶小坐时,主人出纸笔索书,题云:鱼山不见鱼,喜见鱼化龙,且待龙飞起,霞彩耀青空。”看,“茶小坐时”,为主人题了字,又写了这么多首好诗。对朴老来说,真可谓“茶涌诗情滚滚来”。

1990年,赵朴老赴云南视察上座部佛教工作,我有幸随同前往。到了西双板纳时,朴老听说刀述仁副会长的家乡孟海县有一棵茶王树,高几十米,树冠如华,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树龄,被誉称为茶王树。为此,省政府在孟海县专门成立了云南省茶叶研究所。朴老听到很有兴致,表示一定要去看一看茶王树。可是到了茶叶研究所后,天公不作美,无法上山。于是研究所的同志只得向朴老口头介绍了茶王树的基本情况。朴老一边品尝着芬香的茶水,一边详细听取了他们的介绍。研究所的同志说,西双版纳产茶的历史很悠久,这棵茶王树就是证明。由于交通不便,这里的茶叶要运到普洱地区交易。所以历史上国内外只知道有普洱茶,而不知道西双版纳茶。实际上普洱茶就是从西双版纳的运去的。看来,中国三大佛教文化圈中,对茶文化都有很大的贡献。临别时,主人请朴老为茶王树题字,留下墨宝。由于当时交通不便,他们没有买到宣纸,只得临时取出有光纸和毛笔请朴老留言。朴老满口答应。只见朴老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握笔沉思片刻,奋力挥毫,欣然写下了七个大字:
“南行万里拜茶王”。
中国是茶文化的发源地,是茶的故乡,这里1500余年高龄的茶树,自然就是中国的茶王了。“南行万里拜茶王”,一个“拜”字,道出朴老一贯对茶的偏爱、对茶的喜欢之情,同时也表达出他一贯坚持的佛教信仰中众生平等的思想,表现对自然界万事万物的尊重与敬畏。在这里,一个“拜”字,体现了朴老关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和合与融汇的思想。朴老题字中,不用“看茶王”,不用“访茶王”字,也不用“参观茶王”之类的字眼,而是出人意外的用“拜茶王”,是朴老博大胸怀和自己融化于自然的精神境界。“拜茶王”三个字,令我一生一世反复读诵,回味无穷。现在,我想起这幅字就激动不已。字虽然不是用宣纸写成的,可能也没有盖朴老的名章,但是它现在却已经成了该茶叶研究所不可多得的一份珍贵墨宝了。

据史书记载,南北朝隋唐统一之后,在禅宗率先倡导之下,茶文化有了很大发展。“茶圣”陆羽就曾当过和尚,在他所著的堪称世界第一部茶叶科学经典著作《茶经》中,将南北朝时敦煌人单道开坐禅“不畏寒暑”,归之于饮茶的功力。
中国是茶的发源地,是最早茶叶的输出地,因此,说中国是茶的故乡是很恰当的。朴老家乡安徽省是佛教文化底蕴很深的地区,自然,茶文化也托庇佛教的兴旺而历史悠久。安徽不但是产茶的大省,也是名茶萃集之地,曾为我国茶的输出作出了伟大的贡献。
1986年,有人请赵朴老为《中国──茶的故乡》画册题词,朴老欣然挥笔写了如下一首咏茶诗:

东瀛玉露甘清香,楞伽紫茸南方良。
茶经昔读今茶史,欲唤天涯认故乡。

从多年的品尝中使他体会到:日本的茶象甘露一样清香,南亚的紫茸堪称茶的上品,非常清新可口。“茶经昔读今茶史,欲唤天涯认故乡”,但是,这些茶都感到是客家茶的味道,在他老人家看来,我们中华民族有世界上唯一的茶经,有悠久的茶叶栽培历史,品遍了世界各国的茶,老人家感到,唯有我们故乡的茶,只有我们中华的茶才是最上乘的。朴老对故乡的茶情有独钟,是因为故乡的茶,故乡的文化造就了他热爱家乡的思想性格,为了报答故乡的恩情,他几次为家乡捐款救灾、办希望工程,1990年他回家乡时写了如下一首词,表达了他老人家对家乡的情怀:

中秋感怀 调寄卜算子
月是故乡明,情是乡人重。少小离家老大回,此句循环颂。
喜见乱云开,意兴洪波动。改造山河战万难,愿献兴邦颂。

就在他“少小离老大回”,准备再次离开家乡时,书赠太湖县人民政府的词中写道:“问还余几多光热,报我乡邦”之句,表达了他向家乡人民报恩的情怀。
由爱故乡升华为爱我中华,是朴老在咏茶诗中又一体现。1986年,当赵朴老的家乡安徽太湖恢复“天华谷尖”的名茶时,赵朴老闻迅喜不自胜,欣然写诗祝贺道:

深情细味故乡茶,莫道云踪不忆家。
品遍锡兰和宇治,清芬独赏我中华。

朴老以深深的情思仔细品味着家乡的茶,不要认为与家乡远隔万山千水就不会想念家乡了。一生中虽然足迹走遍亚欧美各国,曾经品尝过无数的茶,但是,无论是斯里兰卡的名茶,还是泰国、日本的名茶,都比不上我们中国的茶。“清芬独赏我中华”,爱国主义情怀跃然纸上。名茶就是名牌,名茶就是声誉,名茶就是文化,名茶就是财富。家乡出名茶,中华出名茶,这是中国的文化,中国的财富。在朴老看来,名茶虽能富我乡邦,但名茶更能扬我国誉,壮我国威。朴老的咏茶诗,体现他老人家热爱家乡,热爱祖国的爱国精神。

名山出名茶,名山多庙寺。如著名的蒙顶茶、武夷岩茶、黄山毛峰、华顶云雾、雁荡毛峰等名茶,无不出自名山寺院。山中寺院种茶,与僧人爱惜生灵不无关系,况且,茶与僧相伴成趣,每每构成一种妙不可言的诗画意境。
茶与禅一体,茶与禅一味。有好茶,要有禅意才真正有味,有禅意就必有好诗,历来有禅意的诗便流传千古。朴老的茶禅诗当属此例。
1989年,有关部门举办中国茶文化周,朴老欣然题诗:

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虽然说中国的道家和儒家对茶文化的形成有重大的贡献,然而,佛教的禅宗在茶的种植、饮茶习俗的推广、饮茶形式传播及美学境界的提升诸方面,贡献巨大。没有禅宗,很难说中国能够出现真正意义的“茶文化”。历史上许多名茶出自佛教禅林寺院,而禅宗之于一系列茶礼、茶宴等茶文化形式的建立,具有高超的审美趣味,它对中国茶文化的持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佛教直接推动了我国茶文化的兴盛,尤其值得大书一笔的是,佛教对茶文化流传国外,特别是日本等国家,具有不可磨灭的功绩。可以说,品茗的重要性对于禅佛,而“吃茶去”这一禅林法语所暗藏的丰富禅机,“茶禅一味”的哲理概括所浓缩的深刻涵义,都成为茶文化发展史上的思想精蕴。(参见《人民日报海外版》2000年6月2日)
在这里,朴老将佛教中禅宗赵州禅师关于“吃茶去”的典故写进去了,寓有深意,即佛教在历史上对祖国的茶文化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此,当我们谈到我国茶文化的时候,希望人们不要数典忘祖,而应当饮茶思源,不要忘记佛教曾经为我国的茶文化做出过重大贡献。

1990年赵朴初会长视察安徽时,10月5日在省市领导同志的陪同下游览合肥市环城公园。来到环城公园城隍庙小座时,朴老看到昔日的茶馆,使他老家回想起40多年前的往事:解放初期,皖北发生严重水灾,将救灾视为一生的神圣事业、时任华东局民政部负责人的赵朴老,亲赴安徽察看灾情后,就在这间茶馆里,同当时安徽省的曾希胜政委、黄岩主任会谈救济灾民之事。面对今日之变化,朴老思绪万千,诗兴大发,挥笔写下《西江月》词一首:

四十年前茶馆,会谈记与曾黄。花生瓜子两篮装,破桌昏灯共尝。
今日雕花楼上,窗明几净茶香。城隍庙外看商场,一片兴隆景象。

在四十年前,这里的茶馆不但是供人们饮茶、消遣、聊天的地方,同时也是供领导者会面,商谈工作,研究救人民于水火而作出重大决策的去处。当时条件艰苦,没有高级宾馆,没有高级轿车,更没有满汉全席的盛宴款待,仅有一壶茶、一蓝花生、一蓝瓜子,破的桌椅和昏暗的油灯。如此艰苦的条件,领导者照样办成救济难民于水火的惊天动地的事业。茶馆是历史的见证,四十年后的今天,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茶馆也变成繁华的商业区,展现一片兴旺景象。此情此景,诗人的心情会更有一翻不同寻常的感情波澜。

中国是茶的故乡,茶圣陆羽拍成电影时,赵朴老为其题写了片名。茶发明在中国,茶经的著述也出在中国,中国对世界的饮茶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近些年来,我们中国在茶的工艺方面却落在日本和其他国家后面,无论在加工方面,包装方面,还是烹茶方面,都有些滞后日本和其他欧洲国家。这种现状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为此朴老很为着急。1990年秋,朴老听说成立了中华茶人联谊会,他高兴之余为祝贺其成立赋七律诗一首,表达了他希望该联谊会担当研究发掘祖国茶文化重任的愿望:

不羡荆卿游酒人,饮中何物比茶清?
相酬七碗风生腋,共吸千江月照心。
梦断赵州禅丈举,诗留坡老乳花新,
茶经广涉无人学,端赖君贤仔细论。

诗中,朴老歌颂了茶是最好的饮口,在历史上留下了赵州禅师的公案和苏东坡居士的名诗。但是很可惜,对我国的茶圣陆羽写的茶经,没有多少人去研究,由此,他对中华茶人联谊会的同人寄予了热切的希望,发出了“茶经广涉无人学,端赖君贤仔细论”的感叹与呼吁。充满了朴老对祖国茶文化在开发、研究与制作方面赶上和超越世界先进水平的殷殷之情。

近几年,朴老因病住在医院里,但是,他并不因自己身体有病而闲着,而是每日读书、写字、批文件,喝茶,过着“一壶苦茶半床书”简朴生活。
1997年春天,当时医院正在建设楼房,近处天主教堂有双塔,昔日显得很高,现在被高楼一比,也变成侏儒一般。这时住院生活虽然枯燥,但朴老诗兴很高,病室偶占一首诗,描绘了他当时病中住院的生活情景:

病室回旋地有余,一壶苦茶半床书,窗前万绿炫明珠。
周匝群楼连碧落,昔时高塔变侏儒,信知来者胜今吾。

在一般人看来,苦茶和书,生活十分苦枯燥和单调,但是,朴老从苦茶和书中获得极大的乐趣,表达了他豁达的思想和一贯简朴的生活情趣。
同年夏天,朴老以九十岁高龄开始练习草书,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经是位九十岁老人而放弃学习和工作,而总是感到自己还年轻有为,事事处处怀有从新开始的想法。年过九十练习草书,这是多么动人心的举动!听友人说,朴老的草书只练了很短时间他就不练了,原因是别人对草书往往看不懂,于是仍然写他的行书。练草书时,偶尔抄录前人苍虬老人诗一首,也涉及到茶,他自谦是“真乃涂鸦之作耳”,诗如下:

至味惟蔬食,相亲只苦茶,温经略上口,习字偶涂鸦。
有梦依萧寺,无情到菊花,未能佛弟子,且近僧生涯。

实际上,这时的赵朴老仍然领导着全国佛教界的工作,仍然是一位从事社会活动的社会活动家,仍然为佛教事业、为国家而操劳。但是,终日住在医院里的漫长岁月,使他老人家对茶更有了进一步的体验,茶虽然苦,但是,在医院里,除了家人与医护人员之外,唯有茶和素食成了他至亲至近的好朋友了。

1997年12月23日早晨,朴老在吃干奶酪时,用苦茶下咽,此时的茶与干奶酪合在一起的味道,很象西藏佛教人士喝的酥油茶,使他想到昔日曾经在喜饶嘉措大师、法尊法师、能海法师和清定法师那里饮酥油茶的情景,于是吟诗一首:

酪干细嚼苦茗送,不殊西藏酥油茶。
妙味得来添法喜,昔年曾饮上人家。

朴老做为一位居士,他对僧人极为尊重,都称僧人们为上人。笔者曾经有幸几次陪同法师们相主老家去着望朴老,他每次见到法师们来访极为高兴,合掌行礼,都将客厅的中间沙发让给法师们坐,他却坐在偏座上与之交谈。法师们辞别时,无论多么忙,他都要亲自送到大门口合掌告别。当然,对喜饶嘉措大师、法尊法师、能海法师和清定法师朴老更为尊重。将奶酪细细嚼一百次后,用苦茶送下,好象饮着西藏的酥油茶一样。“妙味得来添法喜,昔年曾饮上人家”,细品着酥油茶的上好味道,自然想起过去与藏传佛教的高僧大德们相处的日子,曾经在他们家里喝过。“上人”,在就是指的是在喜饶嘉措大师、法尊法师、能海法师和清定法师他们那里。通过对饮酥油茶的回忆,表达了朴老对藏传佛教有很深的感情和理解,诗中对酥油茶的赞美,表达了朴老对藏传佛教的大师们充满了深深的怀念和祟敬之情。

1998年夏,朴老在吃早餐时又得诗一首,也是与茶和干奶酪有关,1998年全国发生水灾时,朴老倡仪中国佛教协会率先发起书画义买活动,以此筹款救灾。8月8日,他自己写了六幅墨宝捐出参加义卖,其中就有这首诗在内,诗曰:

酪干熟嚼即醍醐,禅味欣欣茶味具。
想见雪山初下日,一瓯功胜造浮图。

朴老当年在一次春节团拜会上,介绍这首诗时曾经说,近年他在吃干奶酪的时侯,每吃一块要在口里反复细嚼一百次,然后再用茶水送下,他说,这样经过一百次的细嚼,奶酪就变成了醍醐一样的物质,即佛经上说的醍醐。释迦尊者就是因为喝了牧羊女供养的牛奶后,才恢复了从雪山苦修时虚弱的体力,然后开悟的。在这里,朴老将茶、佛教、禅、奶酪、醍醐、开悟等等事情联贯起来,溶为一体。茶不但是汉族人的文化,同时,也是藏传佛教和藏民族的文化,如酥油茶;也是南传上座部佛教的文化,如普洱茶,西双版纳的茶王树。茶文化也是中华民族各民族的共同财富,是民族交流、融合、团结的象征。在这两首诗里,朴老作为一位杰出的佛教领袖,作为社会活动家、诗人、书法家,对藏族的茶文化,对藏传佛教,都有他自己独到的理解与体察。茶文化,在赵朴老的理解上,还蕴藏着更深层次的函义。我们这些晚辈们是不可能体会到的。现在朴老离我们而去,回味他老人家写的这些咏茶不朽诗篇,就好象朴老仍在我们面前如数家似的谈话一样亲切。
朴老的咏茶诗,是朴老诗词宝库中的组成部分,它将象朴老所有的诗词一样,受到人们的喜爱与传颂,并且伴随着中国茶文化的不断发展,放出更加灿烂绚丽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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