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寨石窟:成吉思汗的佛教纪念堂
2014/9/8   热度:487
在鄂尔多斯高原上有这样一座石窟,与敦煌莫高窟等位于农耕地区的国内著名石窟相比,它是坐落于草原上仅有的一座大型石窟,是唯一以藏传佛教为主要内容的石窟;并且既有佛经故事,又有现实生活中的人文内容,尤其是其中成吉思汗晚年活动的遗迹和安葬图、崇拜图等,举世仅有。
草原上唯一的大型石窟
阿尔寨石窟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西北部的阿尔巴斯山中。阿尔寨一词,蒙古语意为“隆起的”、“平地突起的”,整个阿尔寨是一座状似平台的红色砂岩小山岗,高约40米,东西长约300米,南北宽约50~80米,山顶海拔高度为1460米。
被称为阿尔寨的山岗其实有3座,即“苏美图阿尔寨”、“伊克阿尔寨”和“巴嘎阿尔寨”。“苏美图”,蒙古语意为“有庙的”,“伊克”是大,“巴嘎”为小,亦即是说,总共有“有庙的阿尔寨”、“大阿尔寨”和“小阿尔寨”3处。这3座山岗以“有庙的阿尔寨”为首居南,“小阿尔寨”居东约1公里处,“大阿尔寨”居北。换句话说,阿尔寨石窟曾是个佛教寺院,是一座集寺庙、石窟、岩刻为一体的佛教建筑群,创建于北魏时期,距今已有1600多年,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草原地区规模最大的石窟建筑群。
石窟群分布在“苏美图阿尔寨”山岗上。洞窟多分布在崖顶以下高约30米左右的范围内,目前得到确认的有65个石窟,保存较为完整的有43个窟,其余多埋没于黄沙之中或倒塌。石窟中的塑像今已荡然无存,但每个窟中都多多少少留有一些塑像的残片。除此之外,石窟中目前仍有近1000余幅留存的壁画,包括多幅密宗法王画像、较完整的男女双修图和元代礼佛图等,堪称存世精品,这是石窟中最有价值的文化艺术遗产。而反映蒙古民族特色的大量世俗壁画更是举世罕见,如成吉思汗晚年活动遗迹和安葬图、崇拜图等,内容包罗万象,是研究近千年蒙古草原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宗教、艺术、地理以及民风民俗弥足珍贵的形象史料。
《蒙古秘史》中的阿尔寨石窟
阿尔寨石窟所在的鄂托克旗和阿尔巴斯山中,流传着许多成吉思汗与阿尔寨石窟相关的传说故事。传说成吉思汗在征服西夏的时候曾经路过阿尔巴斯山,并在山中狩猎。成吉思汗被坐骑摔下受伤之后,曾经在巴音温都尔的温泉处治伤,由此,该温泉至今仍叫做“沙日哈因·阿日善”,意即“愈伤之泉”。后来,成吉思汗又前往阿尔寨石窟,在石窟附近操练兵马。近年来,有学者指出这些传说并非无根无据,可以从语言学角度佐证这些传说反映的是历史事实。
《蒙古秘史》第265节如此叙述:
成吉思汗既住过冬。欲征唐兀惕。从新整点军马。至狗儿年秋,去征唐兀惕以夫人也遂从行。冬间于阿儿不合地面围猎,成吉思汗骑一疋红沙马为野马所惊,成吉思汗坠马跌伤,就于搠斡儿合惕地面下营……
之后,成吉思汗终于征服了唐兀惕即西夏,并将其国王处死。《蒙古秘史》在回顾这次征战时是这样讲的 :
成吉思汗自雪山起程。过兀剌孩城。却来攻打灵州城。时唐兀惕不儿罕将着金佛并金银器皿,及男女马驼等物,皆以九九为数来献,成吉思汗止令门外行礼。行礼间,成吉思汗恶心了。至第三日,将不儿罕改名失都儿惚,命脱仑杀了。对脱仑说,初征唐兀惕时,我因(于阿儿不合之地面)围猎坠马,你曾爱惜我的身体来……
以上文章中的关键词是“阿儿不合”和“搠斡儿合惕”,二者均为地名。尽管后者在汉译文中省略了“阿儿不合”一词,蒙古文正文中则清清楚楚地写着“阿儿不合”。即原译文当为“我因于阿儿不合之地面围猎坠马”。从成吉思汗在临终之际还提起“阿儿不合”一地来看,“阿儿不合”给大汗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众所周知,《蒙古秘史》一书以汉字标写蒙古文,因此,在分析这本书中的词汇时,必须要考虑到十三世纪时期蒙古语的特征。语言学家那·巴图吉日嘎拉博士(非本文作者)通过仔细分析十三世纪蒙古语的语音特征并结合鄂尔多斯蒙古语的特征之后提出结论,《蒙古秘史》中的“阿儿不合”和“搠斡儿合惕”意为“北方的公牛”、“众多石窟”,分别指今天的阿尔巴斯山和阿尔寨石窟。
保护石窟的喇嘛们
阿旺巴拉当今年72岁,他过去是曾存在于阿尔巴斯山中的门巴热仓(藏医学院)的最后一批毕业生,毕业以后便到离阿尔寨石窟往东约40公里的布日葛斯台苏美庙当喇嘛。由于布日葛斯台苏美庙毁于“文革”期间,所以阿旺巴拉当长期居住在阿尔巴斯山中的迪延庙。
从1991年开始,阿旺巴拉当决定在阿尔寨石窟23号窟进行合法的宗教活动,拯救这一处遗址并使其香火重燃。阿旺巴拉当曾告诉笔者,达拉特旗内的班沁召(寺院名)以前就设在阿尔寨石窟。班沁召从阿尔寨石窟迁走时,窟内的经文和佛像等宝物亦悉数搬走。他还说:“严密地讲,班沁召是阿尔寨石窟的继承寺。”
1991年,在鄂托克旗各地行医的阿旺巴拉当仔细探查了阿尔寨石窟。他为了使自己的计划得到其他更多的有学有识之士的支持和赞助,决定向高僧沙日布陶依森(已故)请教。依沙日布陶依森所见,阿尔寨石窟寺约建于700百年前蒙古帝国时代,岩崖上有一处极像椅子的地方,相传即是成吉思汗来到此地时坐过的地方。之后,阿尔寨石窟经久不衰,并于1645年左右的时候又重建过一次。
阿旺巴拉当又到黄河北岸访问了班沁召,并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名叫巴拉藏的喇嘛。阿旺巴拉当要求说:“班沁召以前曾在阿尔寨石窟,如今,我们决定重建阿尔寨石窟寺,希望班沁召方面给予支持”。巴拉藏喇嘛听了之后,便将一个白法螺作为纪念送给了阿旺巴拉当。据说,这个白法螺就是很早以前从阿尔寨石窟寺带往班沁召的法物之一,现在,重返阿尔寨石窟的白法螺被喇嘛们视做至宝而保存于窟内。
1992年5月24日,迪延庙的沙日布陶依森来到了阿尔寨石窟。当年农历7月25日,以沙日布陶依森、阿旺巴拉当等为首的众多喇嘛和当地群众汇聚于阿尔寨石窟,吹响了从班沁召招请回来的白法螺并举行了盛大法会。就这样,阿尔寨石窟寺院正式宣告复兴。时至今日,喇嘛们以23号窟为寺庙,每月25日皆召开法会,附近迪延庙、多伦喜日克庙的喇嘛们都来参加。应该承认,喇嘛们常驻在阿尔寨石窟,对保护石窟起到很大的积极作用。
对于鄂尔多斯佛教界的人们来说,阿尔寨石窟并不是一处荒废的寺庙,也并不是一座孤寺。阿尔寨石窟寺庙曾经繁华一时,尽管后来走向了衰落,但并没有由此而中断,其继承寺班沁召一直延续至今。
石窟中的成吉思汗遗迹
阿尔寨石窟最晚从北朝时期成为礼佛之地以后,经隋唐及西夏,一直繁华不衰。在蒙古人登上世界历史舞台以前,阿尔寨石窟只不过是不同时期不同民族王朝的众多寺院之一。当蒙古人成为世界征服者之后,阿尔寨石窟寺的政治地位已登峰造极,蒙古人在这里长期祭奠成吉思汗,在整个蒙古帝国时期,阿尔寨石窟寺一直是祭奠成吉思汗的几个不同性质的纪念堂之一。
蒙古人入主中原以后,大汗即位等国家重大礼仪活动均依萨满教方式进行。后来,忽必烈汗迎藏传佛教萨迦派高僧八思巴为帝师,获得了国教地位的藏传佛教很快开始渗入国俗领域。到1276年时,“荐佛事于太庙,命即佛事处便大祭”。可见,“佛事”与国俗已经紧密相接共处大祭。
蒙元汗室曾绘制历代祖先画像以供祭奉,祖先画像当时被称为“御容”。《元史》详细记述了大都城内各个寺庙所奉大汗御容。大汗活着的时候是政教合一的最高统治者;长逝后是社稷守护神,大汗所建寺庙必须供奉其御容并祈求冥福。总之,蒙元祖先祭祀已由国俗和佛事双方参与,香火不断。
最令人惊奇的是,阿尔寨28号窟内南壁入口右方画有成吉思汗御容图,大小为120厘米×50厘米。在这幅图上,成吉思汗等人以阿尔寨石窟为背景端坐中央,其周围绘有近百数各色人等。其构图与鄂尔多斯部祭奉的八白宫内自古相传之画非常相似;人物姿势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所藏元代曼荼罗中的大汗和哈屯一模一样。
此画由以下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中央白色台座上绘有8人,左起第三为圣主成吉思汗,环绕在其周围的3女子自右首依次为孛儿贴哈屯、忽兰夫人和也速干夫人。成吉思汗左方的4男子当为皇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此8人皆着蒙元时期只孙服,众人前摆有供桌,上有献牲。
第二部分:台座右下方画有一女子率约20多人向中央8人行礼。此女子当为随成吉思汗征西夏之也遂夫人,他们亦着只孙服并携驼马和羊拜谒。
第三部分:中央台座右方偏下处有20多人向正中8人行礼。
第四部分:位于中央台座左下方有20多个着只孙服者由一官员率领分两排就坐。
此画为阿尔寨石窟中人物最多的壁画,场面生动而壮阔,所含内容丰富无比。
应该注意的是,28号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场地。除南壁画有成吉思汗及其家族以外,左右二壁皆画有藏传佛教之胜乐尊和愤怒尊。诸尊或手持盛血的骷髅杯或怀抱明妃,藏传佛教密宗认为他们象征永恒的世界。此类佛画一般遮在绢布之下,绝不向非灌顶者开放,唯供深造修密。那么,为什么要将圣主与藏传佛教诸尊绘在一窟之内呢?
我们知道,大凡宗教多慎重对待血与性,而藏传佛教之密宗则通过修行将血与性从不净的地位提高到了纯净至上的高度,并以此表现世界。正因为其克服了不净而使之圣化才达到了密宗的顶峰。可以说,28号窟同时又是密宗神圣之地。有权进入28号窟的人将不仅体会到世俗界天之骄子的神圣,而且将临界于佛教界的神圣。蒙古人非常巧妙地将自己和佛教结合起来并占据了阿尔寨石窟寺中的至高地位。
成吉思汗上升为多闻天王
阿尔寨石窟31号窟南壁左侧还有一幅图,我们称其为“成吉思汗镇守蒙元汗室图”。在这里,成吉思汗以四天王之一多闻天王的形象出现,他右手拿宝伞,左手执宝鼠,上下左右为众夜叉和罗刹所围,带有典型的藏传佛教佛画传统。
多闻天王原本为印度神话传说中的财宝之神库贝拉,在佛教神话中镇守北方并掌财富,故亦称“施财天”。蒙古人称多闻天王为那木萨莱,也认同其为财富之神。但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认为多闻天王是成吉思汗长逝升天后而变成的。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信仰呢?问题似乎与忽必烈汗的帝师八思巴有关。
八思巴在其名著《彰所知论》中说:
自佛灭寂后三千二百五十年,北方蒙古国先积福德,果熟生王,名曰成吉思。成吉思先统一北方,后又征服了许多不同语言的疆域,犹如轮王。
这种说法与多闻天王在须弥山执掌北方的信仰不谋而合。作为帝师的八思巴将成吉思汗推到如此神境高度,蒙古人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可以确定,阿尔巴斯山和阿尔寨石窟寺附近是成吉思汗晚年行军之地。当天之骄子长逝于此地之后,其子孙便将其御容描绘在佛教石窟寺院内的墙壁上以行祭奠祖先之礼,随着萨满教国俗与佛教的统合,升天后的大汗也就演变成了四天王之一的多闻天王,也就是说,阿尔寨石窟是成吉思汗的佛教纪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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