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大佛文化
2014/9/8   热度:502
乐山大佛文化
四川乐山师范学院 张翔龄
从成都沿岷江南行一百多公里,穿过平羌江(岷江的古称)小三峡,就来到青衣江、大渡河(古称沫水)与岷江的汇合处。在这里,岷江自北向南流去;而大渡河则由西向东流人岷江。岷江东岸,群山连绵;其中,凌云山雄峙于三江合流处,壁立千仞,抵挡着奔腾汹涌的大渡河水。闻名中外的乐山大佛,就开凿在它上面。这座与凌云山浑为一体的弥勒大像,1200多年来,面对峨眉,慧眼微开,注视着滔滔大渡,浩浩岷江。
乐山大佛是唐代开凿的,是世界上最大的佛雕。作为文化现象,它是古代印度佛教文化与中国文化碰撞、融合的产物。它的修建与兴衰,反映着佛教在中国的兴衰过程。作为古代佛教文化遗产,它越来越受到人们的珍视。
巴蜀重镇 佛法早传
大佛的对面,岷江西岸,即是乐山,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和军事重镇。两千多年前,秦人已经在这里生息发展了。据《史记》载,秦孝文王(公元前250年左右在位)时,李冰任蜀太守,就在凌云山与其比邻的乌尤山之间,凿渠分洪,减杀水势,以利航行。这是由于乐山处在李冰所修的荚青衣道上,是个水陆要冲。荚青衣道起于成都,沿青衣江至乐山;再从乐山顺岷江南下至夹,即今天的宜宾,岷江在那里汇人长江。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利用“蜀身毒道”,将夹青衣道延伸到云南曲靖,这就是有名的“五尺道”。“五尺道”是后来汉代的“通西夷道”与隋、唐时代“石门道”的前身。从秦代起,由乐山就可以顺畅地直下西南夷区;沿大江,则可以至两湖,而通江海。对于以开拓西南疆土为目的的秦、汉统治者,乐山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从历史上看,“五尺道”位于公元前4世纪就已形成了的“南方丝绸之路”,即“古旄牛道”上。沿着这条路,印度的佛教文化,不可避免地要影响到巴蜀文化。因此有人提出:佛教也可能沿着这条路,由西南向中原传播。如果是这样,位于古道枢纽上的乐山,在佛教的传播史上,就具有重要位置了。
考古发现表明,佛教文化早在东汉时期已经传人乐山。
在凌云山南麓,本世纪30年代,发现了东汉崖墓群,命名为麻浩崖墓。其中有一座深29.9米,最宽处10.9米,最高处2.8米的大型崖墓。墓内外有35幅精美石刻图像,如车辇图、牧马图、宴乐图、荆轲刺秦王图等,造型生动、古朴,具有汉代石雕的雄浑气势。最令人惊奇的是:
在墓道口外门枋上,刻有浮雕佛像一尊,高37厘米,盘膝而坐,头为高肉髻,佩佛
光,右手作大无畏印,左手放膝上,执一襟带状物,身躯突出额枋。
由于在这座墓附近的另一座墓中,发现了东汉顺帝刘保“阳嘉三年”的汉隶阴文石刻,故断定这尊佛像是东汉时期的作品。它是乐山目前发现的最早佛像,也是我国的早期佛雕。
阳嘉三年即公元134年,上距东汉明帝派人往西域抄写佛经,并在洛阳首建佛寺,晚不到一百年。当时佛教只在上层社会中有所扩散。上述的崖墓主人,显然是豪门贵族,有可能受到崇佛的影响,把佛像刻在自己墓门的一隅。但这也表明,墓主人仅仅对佛有兴趣,尚未达到信仰的程度。更有可能的,就是修墓工匠受了佛教艺术的影响,信手把佛像雕在墓门不显眼处,作为装饰之用。无论哪种情况,都表明在东汉初期,甚至更早,佛教文化已经浸润到了乐山。当佛教刚刚引人中原汉地时,而西南边陲的乐山就有了石雕佛像,这不能不使人想到:佛教文化也许沿着南方丝绸之路,早就影响乐山了。从文化传播角度看,佛教艺术对汉地工匠的影响,应该比佛教信仰对汉地统治者的影响,来的更早些,更强烈些。原因是,佛像作为形象的艺术品,容易传播,容易引起人们的注目。其先进的雕刻手法,更能引起汉地工匠的青睐和借鉴。再之,当时的西南夷地,已经受到了印度文化及佛教的影响。汉代乐山的工匠,极可能从那里看到并学会雕刻佛像的。
总之,不论是从北方,还是从南方,对乐山而言,佛文化已在汉代沿岷江传来。
垂像弘佛 开凿凌云
佛教在中国,从两汉之际传人,经魏晋南北朝发展,至隋唐达到了其最繁荣阶段。唐代
称乐山为嘉州。这时的嘉州,佛寺到处可见。凌云有九峰,据《方舆胜览》记载,在唐会昌以
前,峰峰有寺,香烟缭绕,处处弥漫着佛的气息。盛唐著名诗人岑参曾任嘉州刺史,《登嘉州
凌云寺》是他在这时的作品。诗中描绘了被誉为西南山水之冠的凌云山风光:
始知宇宙阔,下看三江流。
天晴见峨眉,如向波上浮。
回旷烟景豁,阴森棕楠稠。
以写边塞生活著称的岑参,在诗中也流露出深厚的佛教影响:
僧夕云蒙漾,夏月寒飕飕。
愿割区,中缘,永绝尘外游。
盛唐诗人,都是在时代思潮中淘荡的,“不入于老,则人于佛”。但岑参写出这样的作品,与嘉州的佛教气氛不无关系。佛教在乐山繁荣的程度,可见一班。
佛教在乐山一带流行过程中,有两桩意义重大的事件,都发生在唐代。
其一是,峨眉山最终由道教圣地变成佛教名山,尊为普贤菩萨的道场。
其二就是乐山大佛的开凿。这是乐山佛教文化史上最重大的事情。
修凿乐山大佛,前前后后90余年,经历了唐代四位皇帝。然而,记述这件非凡工程的史料仅存韦皋撰写的一篇碑文,《嘉州凌云寺大弥勒石像记》(下称《大像记》)。韦皋是当时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大佛是在他主持下,最后完成的。以下为醒目计,根据这篇碑文和有关史料,列出简表,说明修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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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开元初年(713)左右 │ │
│ │ │ 海通开始筹建大佛。 │ │
│ │ │开元六年(719)左右 │ │
│ │ │ 大佛正式动工。 │ │
│ │ │开元十年(723) │ │
│ │开 │ 李白游峨眉、嘉州 │ │
│ │元 │开元十五年(728)左右 │ │
│ │七 │ │大 │
│ │一 │ 海通去世,工程停顿。 │佛 │
│ │三 │ │头 │
│ │- │ 在地方军事长官章仇兼琼支持下, │凿 │
│ │七 │ │出 │
│ │四 │继续修建。 │ │
│唐 │二 │ │ │
│ │ │开元中(730)左右 │ │
│ │ │ 唐玄宗“赐麻盐税,实资修营。” │ │
│玄 │ │ │ │
│ │ │开元二十五年(738) │ │
│ │ │ 封南诏王。 │ │
│宗 │ │ │ │
│ │ │开元二十七年(740) │ │
│ │ │ 章仇兼琼任剑南西川节度使。 │ │
│ ├─────┼──────────────────┼──┤
│ │天 │天宝五年(747) │ 膝│
│ │宝 │ 章仇兼琼调离四川,不久工程停顿。│ 以│
│ │七 │ │ 上│
│ │四 │天宝十年(752) │ 凿│
│ │二 │ │ 出│
│ │- │ 征南诏,大败。 │,未│
│ │七 │ │ 成│
│ │五 │天宝十四年(755) │ │
│ │六 │ │ 形│
│ │ │ 安史之乱(755—76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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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永 │ │ │
│ │ 泰 │ │ │
│ │ 七 │ │ │
│ │ 六 │ 永泰元年(765) │ │
│ │ 五 │ │ │
│ │ - │ │ │
│ │ 七 │ 杜甫经嘉州、渝州去云安(今云阳)。 │ │
│ │ 六 │ │ │
│ │ 六 │ │ │
│ │ │ │ │
│唐 │ │ │ │
│ │ │ │ 大│
│ │ │ │ 佛│
│代 │ │ │ 开│
│ ├─────┼───────────────────┤ 凿│
│ │ │ │ 停│
│ │ │ │ 顿│
│宗 │ 大 │ │ │
│ │ 历 │ 大历初年(766) │ │
│ │ 七 │ 岑参任嘉州刺史。 │ │
│ │ 六 │ │ │
│ │ 六、 │ │ │
│ │ - │大历二年(767) │ │
│ │ 七 │ │ │
│ │ 六 │ │ │
│ │ 八 │ 代宗佞佛,下僚承风,公私皆废,翕然│ │
│ │ │ │ │
│ │ │ │ │
│ │ │事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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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贞 │ 贞元初年(785) │ │
│ │ 元 │ 韦皋任剑南节度使。筹划续建大佛。 │ │
│ │ 七 │贞元五年(790) │ 大│
│唐 │ 八 │ │ │
│德 │ 五 │ 德宗诏“郡国伽蓝,修旧起废”。 │ 佛│
│宗 │ - │ │ 凿│
│ │ 八 │ │ 成│
│ │ 〇 │贞元十九年(803) │ │
│ │ 四 │ │ │
│ │ │ 大佛建成 │ │
│ │ │ 韦皋作《嘉州凌云寺大像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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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大佛修建过程是不连续的,中间有两次停顿,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开元初年(713)至开元十五年(728)左右,由黔僧海通主持。海通的身世,除了知道他来自贵州,其他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大像记》说:
当时三江之水,奔腾咆哮,雷霆百里;回水激流,拍击山崖,甚至冲刷出许多崖腔。行船常常被恶浪冲走,人或为鱼鳖。海通见此,悲叹地说,难道这是天降的灾难么!他要尽自己慈悲之心,改变大自然在这里造成的险境。认为开凿凌云山的万仞峭壁,使山石坠入奔腾的激流中,积石则可以减杀江水的肆虐。
他还坚信,
只要佛广开慈容,大转法轮,激发人们的善心,结集众人的力量,开山建造石佛大像,就能实现这万古长存的功德。韦皋在《大像记》中还写到,
惟圣立教,惟贤启圣。用大而利博,功成而化神。即于空,开尘刹之迷;垂其象,济天下之险。嘉州凌云寺弥勒石像,可以观其旨也。
意思是说,
圣人创立了佛教,贤人继承发展了圣人的事业。对佛的信仰,一旦功德成就,便能化成神奇力量,产生巨大的作用,带来无尽的福社。信仰佛教,能开启尘世的迷惑;垂立佛的法相,就能克服天下险阻。嘉州凌云寺弥勒石像,弘扬了佛的精神,体现了佛的法力。这大概正是沙门海通的初衷;当然,也是后继者——剑南节度使韦皋的目的。
从开元初年起,海通就着手进行修凿大佛的筹划工作。一是募化集资;二是工程的规划与勘测。有人推测,这时海通法师开始云游各地,化缘集资,过着艰苦的生活。从大佛工程初期阶段看,开山凿石,并不需要大量工匠,也不需要很多财力。“惟蜀雄都,控引吴楚。”盛唐有“扬一益二”之说,当时蜀地经济与淮扬一带,位于全国之首。岷江中,“东吴万里船”随处可见。“万斛之舟行若风”,蜀地与江淮湖海往来十分频繁。因此,海通法师在嘉州就不难从虔诚的佛门弟子,与来往于吴楚、巴蜀之间的富商巨贾,募化所需的经费。也许,这就是《大像记》没有谈及此事的原因。相反,勘测与设计是更为困难的工作。其勘测难度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座佛像。作为大佛最后完成者的韦皋,颇知其中之难。关于这点,他在《大像记》中有细致的描述:
海通和尚规划了大佛像的尺寸,还考虑了它的坚固耐久性。佛顶周长定为百尺,眼长二丈,其余部分也都设计得匀称,合乎比例。
大约在开元六年(719)[一说十年(723)]左右,大佛开始动工。“工惟子来,财则檀施。江湖淮海,珍货毕至。倩师命工,亦罔不臻。”可以说,海通作了周密的准备。《大像记》对开工的情景,也有生动的描绘,“人夫竞力,千锤齐备,大石雷坠。”没有几年,佛像的头部已见端倪。这时,大佛文化史上最悲壮的一幕发生了。“时有郡吏,将求贿于禅师,师曰:‘自目可剜,佛财难得。’吏发怒曰:‘尝试将来!’师乃自抉其目,捧盘致之。吏因大惊,奔走祈悔。”
失去双目的海通,专诚一意,矢志不移,继续开凿。大约在开元十五年(728)左右,海通去世,再加上费用渐渐用尽,造成工程停顿。这时,佛像自胸部以上已经开凿出来。至此,极富传奇色彩的开始阶段就结束了。
应该指出,海通主持的开始阶段,当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瞩目,视为轰动的事情。诗人李白在开元十年(722)曾游峨眉;开元十三年(725)出蜀。他留下一些关于嘉州的诗篇。如舟行岷江,作动人的《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
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
思君不见下渝州。
登峨眉,则有绝唱: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李白游嘉州,正值海通法师凿凌云,修大佛期间。可是从李白在嘉州的吟咏,看不出这件事曾引起他的注意。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当时工程没有引起人们广泛关注。原因很简单,工程在这个阶段,一般人很难看出究竟,无非是开山凿石而已。金碧辉煌的大佛,还是海通和其他参与者脑海里的形象。另一个原因与开元期间的时政不无关系。开元二年(714),唐玄宗下令“淘汰天下僧尼,万二千余人还俗。二月敕毋得创建佛寺。禁百官毋得与僧尼道士往还。禁民间铸佛写经”。因此,海通的宏愿不可能广为张扬,也不可能得到官府、朝廷的赞许,更谈不上资助了。相反地,却受到官吏的欺压勒索,导致海通自抉双目,舍身弘佛。再之,弥勒是象征未来的佛,最终要继承释迦的佛位。弥勒下世,在当时,是人间改朝换代的象征。开元年间曾有这样的流言:
释迦牟尼末,更有新佛出(指弥勒下世)。李家欲末,刘家欲兴。
为此,唐玄宗亲自下了《禁断妖讹等敕》,严加追捕、杀戮。弥勒信仰,看来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为朝廷所忌。这种气氛下,开元海通,更岂敢四处宣扬他要垂弥勒大像,济天下之险!
值得注意的是,后来继续主持修凿大佛的,都是镇蜀的剑南节度使,反映出唐王朝对这件事的关注和重视。
章仇兼琼,主持了第二队段的修建。此事距海通法师去世,估计不远。当时,他是嘉州地方军事长官。“持俸钱二十万以济其资”,约是他一年的薪俸。用它大约可以维持一至二年的开凿。章仇的举动,不仅仅出于个人的崇佛情感;也与开元八年(721)后,唐玄宗对佛教态度的转变,大乘密宗创立,崇佛佞佛甚于前朝的环境有关。此外还有更为深刻的历史背景。
章仇兼琼是唐颍川人。“因善司军旅”,在开元二十七年(740)成为剑南节度使,是一位颇具眼光的人物。他在成都、嘉州一带,大范围地修堰,发展农业。建集市,以适应与吴楚和西南诸地的商贸需要。整治经西昌人云南的邛崃关路(又称严道),以加强对西南夷地的控制。开元二十五年(738),唐玄宗封南诏王。其后,南诏在唐王朝的支持下,经过几年的征战,“合六诏为一”,在云地建立了一统政权。章仇兼琼作为当时的剑南西川节度使,是政策的直接执行者,起了重大作用。为了加强蜀地的统治与对南诏的控制,章仇兼琼不能不重视佛教的作用,并推动它在蜀地的发展。很可能就是在他的建议下,唐玄宗“诏赐麻盐之税,实资修营”,因而推动了大佛第一次续建。这样,大佛的身上,又蒙上了浓重的政治色彩。唐玄宗天宝五年(747),章仇兼琼调任户部尚书。随着他的离去,开凿渐渐停下来,第二阶段也就结束了。
此时,工程已进行到大佛膝盖部分。由于尚未竣工,佛像虽大,仍难引起人们关注。十多年后,大历元年(766),岑参任嘉州刺史。他的《登嘉州凌云寺》,二十二行诗句中,没有一句提及石像大佛。他可能看到了长满青苔与荒草的未成形“佛身”。但比起一旁,“青峰戴朱楼”的凌云寺,自然不会多加留意的o.开凿大佛这件事,在当时已被人们淡漠了。
天宝五年(747)后,工程停顿,原因大致如下。第一,天宝九年(751)蜀郡土豪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不久,唐王朝与南诏交恶。天宝十年(751)四月,鲜于仲通讨南诏,大败。十一月,杨国忠领剑南节度使。用兵南诏,嘉州首当其冲。人们已无暇顾及大佛的开凿了。第二,从天宝十四年(755)起,安史之乱持续8年之久。其间,四川也发生了数起兵乱。唐代宗永泰元年(765),由于多年的动乱,全国人口比起天宝十年(752),锐减近十分之七,国力极大削弱。汉彝杂居的嘉州同样不安定。这年五月,杜甫从成都经水路去云安(今云阳)。从留下的诗作看,“有《宿青溪驿》是在嘉州境内作的。除此外,很难找到第二首。看来他匆匆路过,似乎并不曾登岸。”。③大概这与嘉州一带不安定的环境有关。对此,到了明代,有人感叹道:“可怜佳丽地,只欠少陵诗。”④大历元年,朝廷命岑参为嘉州刺史,估计是想借重他镇守西北边塞的经验,以安定嘉州一带的局面。面对着天宝以来,唐王朝混乱的社会形势,开山凿佛的伟业,只有停顿,别无选择。
贞元初年(785),唐德宗李适命书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经略滇南。韦皋字城武,唐京兆万年(今西安)人,治蜀21年;政绩卓著。他用兵遏制了獠人与吐蕃在四川西南部的侵扰。对南诏,则利用汉文化和佛教,加以影响、控制;结束了20多年两国交恶状态。交好时,南诏王曾几次派出数量可观的人员,来四川成都求学。为此,唐王朝还设立了专门的学校。同时,大量四川工匠和其他人员进入南诏地区,传播汉文化。盛唐统治者,就是采用这种柔服政策,控制南诏的。韦臬继续了这个政策。韦皋本人笃信佛教,当然也深深懂得佛教对治蜀以及经略滇南的重要性。自然,他对弘扬佛法,是会不遗余力的。在《大像记》中,他说:“贞元初,一到嘉州,便打定主意,招募工匠,筹划继续雕凿大像。第二次续建就这样开始了。唐代宗李豫、德宗李适是两个崇佛的帝王。德宗尤甚之,贞元五年(790),下令全国各地修复废旧的佛寺。这股兴佛浪潮推动了大佛的第二次续建。韦皋甚至拿出俸钱五十万来资助修建费用。完成了膝以下的开凿工作后,造象就进入精雕细琢阶段。它耗去了工匠们15年的时间。由于距海通开凿时期很远了,一切都得重新勘测,重新设计;精细雕琢,丹彩描画,金粉宝石装饰,也极为费时。直到贞元十九年(803),整个工程才全部完成。《大像记》中是这样描述的,“或丹彩以章之,或金宝以严之。至今十九年而趺足成形,莲花出水,如白天降,如从地涌。”从此,一座金碧辉煌,与山同高的弥勒大像,傍着凌云,永远雄踞在青衣、大渡与岷江的合流处了。唐顺宗永贞元年,即公元804年,大佛修成后的第二年,韦皋病卒于蜀。
以上,我们叙述了乐山大佛的修凿经过,有两点,需要指出。第一,海通法师倡导并大体规划了佛象的修建,而且还做了初步开凿,这一过程,其它史料上没见有记载。由于有半个世纪之隔,《大像记》的描述,准确地说,是带有传奇性质的记述。至于“舍身弘佛”的海通,描述就更具传奇色彩了。章仇兼琼续建,承上启下,十分关键。韦皋积19年完成造象,应该说,工程的绝大部分是在他主持下完成的。如果说大佛是韦皋所凿,并不为过,或者更准确些。第二,大佛断断续续凿了90年才完成。时间之长出乎意料。造成中断的原因,主要是李唐王朝对佛教的态度反复无常;再加上天宝以来动荡不安的社会形势。“工程巨大,所费亿万金”。不是使工程停顿的真正原因。韦皋的《大像记》回避了这一点。
李隆基和章仇兼琼、李适和韦皋,这两对与乐山大佛有关系的唐代君臣,他们为什么热衷大佛的开凿?是被虔诚的宗教情感所驱使,祈望佛的法力保护边塞的安宁,还是想以此向南诏、吐蕃,甚至南方丝绸之路上的诸国炫耀唐王朝的强大?要么是二者兼而有之。这颇耐人寻味!
石窟艺术 惟我独尊
传说释迦牟尼诞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乐山大佛,经过90年雕凿来到世界,它完全可以同释迦牟尼一样,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在佛教艺术史上,它的确是惟我独尊的。
首先,乐山大佛是世界上最大的石刻佛像,据近年较精确的测量,其高为60米左右。山头直径10米,高14.7米。眉长3.7米。眼长3.3米。颈高3米。耳长7米。指长8.3米。脚宽达8.5米。比较体积,大佛约是一般人的十万倍!形象地说,大佛的一个脚指甲,可容四个人端坐。脚背上停放5辆重型卡车,绰绰有余!一个人站在佛的脚指上,就像一个两厘米高的玩具小人,站立在成年人的脚指上一样。到过佛脚的人,无不惊呼“太大了!”
我国早在先秦时代,就有了“大”这一美的形态。大即是美,即是崇高。乐山大佛具有壮阔崇高之美。女口果在夏秋洪水季节,乘船沿大渡河驶入岷江,浊浪排空,惊涛拍岸,一叶扁舟随激流奔向大佛。这时,一种压倒一切的力量,一种不可阻遏的气势,从它巨大的身躯,从它智慧的眼神中,鼓舞着搏击在惊涛骇浪之上的人们。仿佛冥冥之中,它陪伴着你,保护着你。在这种动人心魄的体验中,你不能不感到,大佛具有一种超越古今、超越宗教的崇高之美!大哉,乐山大佛!巍巍乎,乐山大佛!
其次开凿乐山大佛,建筑上的难度,在石窟艺术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因而,使它的工程初期长达数十年。大佛是依山从上向下逐步凿成的。在考古学上称为“露顶开龛”。乐山大佛之前,南北朝时,中原地区已经使用这种方式凿刻佛像了。这种方式需要事先周密设计,并且要用精确的测量,才能保障工程正常实施。大佛工程的困难,在于它的开凿环境险恶,一边是峭壁千仞,一边是怒涛惊流。再加上佛像巨大,需要克服诸多的技术困难。首先,在易于风化的沙岩中,寻找开凿巨型佛像的地点,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海通是如何解决的,现在很难推断。其次,就是难度极高的测量问题了。初期设计,需要测量凌云山高度。开凿中,也需要对每个部位进行精确测定。这里的环境不同于其他地方(如云冈和龙门石窟),只能在相隔近千米的江心沙洲上,进行这些工作。我们想举出一件事实,说明测量工作之难。从本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对大佛的高度作过多次测定。80年代的几次测量还采用了先进方法,但测量结果,相互之间竟有1米的误差!因而,在乐山大佛的高度上,多年来有各种说法,莫衷一是。60年代有71米之说,80年代有60米、58.7米和61.3米之说。现在才有一致的看法;佛高在60.8米至61.3米之间。今天测量起来都感到不容易,就不难想象1200百年前,仅仅靠着目视与简单的工具进行测量的困难了。不过,海通与当时的工匠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偶然的。一方面他们有佛教的《造象度量经》,应该说,这是一部具有建筑科学内容的佛教著作。另一方面也和唐代的科学成就分不开。从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国的数学家求出了较精确的圆周率;解决了一些复杂的测量问题。特别是生活在魏晋时期的刘徽,他在《海岛算经》中,论述了计算距离和高度的方法。这些成果在唐代被编辑成《十部算经注释》。而且唐代的《缉古算经》解决了大规模土方工程中的三次方程求解问题。此外,在开元十二年(725),中国进行了世界上第一次子午线测量。唐代的科学成就,无疑会帮助海通删丁,解决大佛开凿所遇到的困难。值得一提的是,从魏晋到唐代的科学家,几乎都受到过佛教文化的影响。大概,这和佛教同时带来了印度的数学与其他科学知识很有关系。开元时期的数学与天文学家一行,正是一位僧人。这里,我们有理由推测,同样生活在开元时期的海通,和一行一样,也是一位精通科学的僧人。可惜,我们不能知道进一步的情况了。
乐山大佛是经过周密设计,才付诸实施的。同今天的人们一样,南宋诗人陆游,对大佛也是十分好奇的。他作过嘉州监郡,有诗云:
江干欲开千尺像,
云龛先定此规模。
斜阳徒倚空三叹,
尝试成功自古无。
并有题记:“能仁院前有石象丈余,盖作大像时样也。”据《嘉定府志》,能仁院在乐山城西二里,大渡河畔,石象山旁。今天寺已不在了,诗中所说的石佛模型,更不知去向。“尝试成功自古无”!看来陆游对大佛能够开凿成功,极为惊讶,难以置信!另一方面这首诗也表明,工程经过周密设计,事先雕凿了模型,并非草草从事。石象山靠近渡口。估计海通与后来的修建者,从这里渡河,去江中沙洲测量,然后回到石象山,再作设计。
据研究,乐山大佛是严格按照佛教《造象度量经》有关尺寸进行施工的,并具有佛典规定的三十二相、八十种随形好。比如:“头上有结为好”,乐山大佛顶有螺旋发结1021个。“手指纤长相”,乐山大佛双手抚膝呈自然舒展状,其中指长8.3米,等等。
乐山大佛的头部、神态和衣饰有着明显的汉族化,世俗化的倾向。印度佛教艺术的影响已相当淡化,更多的受到了中原佛教艺术的影响。
乐山大佛采用了倚坐姿态。在敦煌莫高窟中,就有这种倚坐的弥勒佛像。离乐山不远的青衣江千佛岩,也有唐代同期类似的造像。倚坐姿态佛像,起始于南北朝,海通选定这种姿态造像,不仅仅是由于当时的风尚,更主要的是考虑到与凌云山的协调关系。坐立的佛像要比站立的佛像更能与由融为一体,更具雄伟的气势。
乐山大佛不作任何手印o…佛教称佛的手势为手印。双手抚于膝上是较为少见的造型。采取这样的处理,从修凿角度看,完全可以理解。原因是,沙岩质地不坚,在上面雕刻出十几米长并伸向空中的手,用来表现佛的不同法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为“图坚久”计,海通这样处理大佛的手印,十分明智,也是一种打破传统的创造。沙岩使得海通和后来的续建者,在大佛的造象上,只能采用简练的艺术手法。关于大佛的手印,也有不同看法,认为最初不是现在的样子。
所有佛像的面容几乎都差不多,但每一位佛都有自己特定的手印。人们就是根据手印来区分它们的。然而,乐山大佛没有手印。这里,是根据其庄严仁慈的神态,与《大像记》的叙述作出判断的。海通凿弥勒大像,与唐代武则天推崇“弥勒净土”信仰有关系。这种信仰由东晋道安(313—385)和其弟子慧远(334—416)提倡的。主张“涅盘”成佛,往生西方弥勒净土。佛教中“净土”指佛居住的地方。“弥勒净土”信仰对后来的净土宗形成有着直接影响。净土宗崇奉。弥陀净土”信仰,与“弥勒净土”信仰相仿,认为西方弥陀净土是最值得追求的,那里“无有众苦,但受诸乐”。同是净土信仰,由于“弥陀净土”信仰没有象征“改朝换代”之嫌,受到历代帝王的青睐。或许,这是净土宗能够发展起来的原因。净土宗要求信徒,“广修功德,奉持斋戒,起立塔像。”由于净土宗传播广泛,几乎现在尚存的佛教遗迹都与净土宗有关。《高僧传》说,慧远之弟慧持,晋隆安三年(400)辞远人蜀,远苦留不住。兄弟分别时,慧持说:“今既剖欲求道,正以西方为期耳。”。人蜀后,慧持曾在峨眉一带活动。晋义熙八年(413)卒于峨眉山。看来“弥勒信仰”把峨眉山、乐山一带视为所追求的“西方”。在嘉州开凿最大的弥勒佛像,这也应该算是一个缘由吧!
从来胜地,假大手笔以增辉。海通法师就是这样一位大手笔,用一座非凡的弥勒大佛,把造化独钟的嘉州山水,点化为美妙的弥勒净土。佛文化也把雄巍的峨眉,点化成佛经中的“大光明山”,普贤菩萨居住的地方。融人了宏大的佛文化,凌云、峨眉风光就更有了一种独·特的、深邃的意境。千百年来,成了人们向往的风景胜地。因而也就有了,“天下之山水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州”的赞誉。
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中国的儒家文化崇尚山水。佛教文化与儒家思想在山水之中,找到了它们的一个融合点。佛教文化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山水园林艺术和中国人的审美观念!
海通把大佛置于山水景观的中心,岷江横流,“大光明山”飘浮于西方云端;山横紫翠,大渡河水从峨眉滔滔奔来;万象排空,真可谓匠心独运,鬼斧神工。然而,一切又全部被未来与光明之佛收于眼底。你不能不赞叹海通构思之精深!这种风景布局模式,对园林建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在一千多年后,人们从颐和园的布局上,也看到了这种影响。颐和园的佛香阁气势宏伟,犹如巨擘将万寿山一带和几十里内的优美风光提携于周围。高大的阿弥陀佛站立在阁的中央。这就不难看出,其布局上,与乐山大佛有极为相似之处;乾隆皇帝在修清漪园(即后来的颐和园)时,万寿山上是建塔,还是建阁,很费心思。出现了拆塔建阁的周折。由园林布局看,塔身细而长,与万寿山极不协调。阁则高而有气势,大而稳重,与周围环境完全相称。不知1200年前的海通,设计弥勒大像时,在佛是坐立、还是站立的问题上,也是这样苦心孤诣,很费心思?
乐山大佛,这种融博大精神于名山大川之中的恢宏杰作,是不可企及的。作为不再复返的历史时期的艺术,它显示出永恒的魅力。
诗记兴衰 传说动人
唐贞元十九年(803)乐山大佛建成后,近1200年来,人们基本上是根据历代诗文,了解大佛的兴衰与变化。关于大佛的最早诗作,是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司空曙的《题凌云寺》。其中有“百丈金身开翠壁,万丈灯焰隔烟萝”的诗句,描写了大佛建成后,四方朝拜的盛况。司空曙作过韦皋的幕僚。从贞元十九年(803)到会昌五年(846)李炎下令灭佛,其间42载是佛教在唐最后的繁荣时期了。人们在大佛龛两侧岩壁上对称地各凿一个高约17米的配龛;并在内各雕一尊天王像。大佛与右配龛之间,有浮雕的螭首石碑,其残体高6.6米,宽3.8米。从尚存的字迹看,是韦皋所撰的《嘉州凌云寺大弥勒像记》碑。有研究认为,三龛与碑布局规整,无打破关系,显然是统一规划下开凿的一组龛象。当然,这个规划是韦皋而不是海通所设计的。这种“一佛二天王”的形制,四川各处唐代摩崖造像中,都有发现。从建筑艺术上讲,三龛构成一个“山”字形,与凌云山更为协调,更衬托出大佛的雄伟。大佛两侧及沿江崖壁上,在这个时期,还雕刻了许多大小不一的造象。人们还为大佛构造了木阁,覆于其上。但阁的形状就不得而知了。会昌五年(845),由于“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唐武宗李炎下令废佛,全国拆除寺院4600所。又命令“上州合留寺,工作精妙者留之”。大佛和凌云寺才得以保存。随着唐王朝的衰败,佛教也跟着进入了萧条时期。咸通中(867),诗人薛能任嘉州刺史。我们从他的《凌云寺》,感觉到了晚唐的凄凉。
像阁与山齐,何人置石梯?
万烟生聚落,一崦露招提。
斋月人来上,残阳鸽去栖。
从边亦已极,烽火是沈黎。
“斋月人来上,残阳鸽去栖”,已看不到大佛初建时万龛灯焰的盛况。让人担忧和关注的却是边塞烽火。诗中明确地说到,大佛上已经修建有阁了。这是关于佛阁的最早记述。人们正是从这首诗,知道大佛上覆有木阁的。
到了宋代,尤其从习匕宋天圣“飕3)至南宋嘉定(1224),中间百余年,是嘉州一带繁荣时期。著名宋代诗人;文学家苏轼、黄庭坚、范成大和陆游,先后在这里读书、寓居、留连与供职。
苏轼是离乐山不远的眉山人b相传他青年时代曾在凌云山读书,而且“载酒时作凌云游”。至今凌云山上,仍有石刻的大字记其事。东坡对这段生活回忆说:“卧看古佛凌云阁,敕赐诗人明月湖。”头一句的“古佛凌云阁”即指乐山大佛。看来他常去那里流连。至于“诗人明月糊”,诗人指他自己,明月湖在凌云山下,也是东坡常去赏月、游玩的地方。写明月,咏明月,没有人能超得过苏轼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首水调歌头,成了描写中秋的绝唱。苏轼的明月湖早已不可寻,正因如此,乐山就有了一段美丽的传说。原来,明月湖不是一般的湖,而是嫦娥放在人间照月的镜子变成的。嫦娥用它来赏玩自己居住的广寒宫。调皮的蟾蜍,搅混了湖水;好月的东坡,醉倒了蟾蜍。最后,嫦娥带走蟾蜍,湖水又浮明月,“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显然,这个传说是据苏轼的诗词比附而来的,是嘉州人对东坡的怀念。但是,古佛、明月湖、峨眉山月和嘉州风光,孕育了苏轼在词赋中表现出来的,旷达、豪迈的人生观。
放舟沫江滨,往意念荆楚。击鼓树两旗,势如远征戍。飞舟过山足,佛脚见江浒,舟
人尽敛容。竟欲揖其姆。这是东坡之弟苏辙,在《初发嘉州》中的诗句。让我们看到,三江合流处,在宋代,仍然是令人畏惧的险途。船民们对大佛的崇敬,祈求保佑的心愿,跃然于纸面。
南宋诗人范成大,曾游嘉州,登峨眉。在他的《吴船录》中,留下了关于大佛的描述,颇为珍贵:
跻石磴登凌云寺,寺有天宁阁,即大像所在。
嘉为众水之会。
滩泷险恶,号舟楫至危之地。唐开元中,浮屠海通始凿山为弥勒佛像以镇之。
为楼十三层,自头面以及其足,极天下佛像之大,两耳犹以木为之。佛足去江数步,
惊涛怒号,汹涌过前,不可安立正视。今谓之佛头滩。
这使我们知道,佛阁的高度达60多米,有13层;以现在的眼光看,也是极为壮观的。由于岩石风化原因,佛耳已遭到损坏。最后,大像阁在宋代,又称为“天宁阁”。1962年维修大佛时,在其胸前发现一暗室,内有南宋石碑,刻着修“天宁阁”的碑文,是一佐证。
嘉州多水患。自从大佛建成后,无形之中,它成了当地居民的水文标志。人们根据水面距佛脚的高低,形容水情。陆游曾写到:“每岁涨水不能及佛足。”这是因为他没有遇到特大水灾。“大佛洗脚”在乐山,就是特大洪水的同义语。从记载看,当属于几百年一遇的洪水。
“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晚清诗人孙髯翁,对汉、唐、宋、元云南历史,作了如此评说。完成这些“伟烈丰功”的大军,都曾经在乐山的土地上行进过。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一年(1274),四千余蒙古大军,从水陆两面围攻嘉州。佛头滩上,凌云山下,强橹巨舰,铁马金戈,厮杀震天。·大佛目睹了元军的胜利。再过80余年,到了元朝末年,凌云寺又成了明王珍领导的起义军与官军的战场。天宁阁就毁于这段历史的兵燹中。
自宋元起,嘉州又称为嘉定。悲惨年代产生的传说,多是苍生痛苦的呻吟。元代以来,乐山就有“嘉定不打五更,凌云寺不闻钟声”的传说。听不到更声,闻不到钟鸣,不正是那些在外族统治下,失去了自己的传统和信仰,过着凄惨生活的嘉州百姓悲愤心情的写照!历史上的巨大苦难,总是通过传说,留在人类的记忆之中。传说最初是这样的:
凌云寺,元时为战场,多鬼祟。至正年间(1341—1368),僧千峰曾为狱卒,合送囚徒
会讯。千峰曰:‘世乱刑繁,多不当罪,吾怜汝释之,吾亦从此逝矣’。遂削发为僧,结庵
九峰山,时挟一铜钟以辟祟,谓之幽明钟。倏有一人走告郡守曰:‘有僧鸣钟,家众甚不
安,可为禁之。’守相其人不凡,乃诺而阴觇之,至碧津渡,即入水去。守曰:‘此龙王,下
有龙宫焉”。因语僧,僧即止之。后数日,又呜之,一夕,大风雨掣钟去,寺至今不敢呜洪
钟”。
这是一篇关于元末乐山的传闻。九峰山即凌云山,碧津渡在当时乐山城东南。在这个传闻的基础上,传说加入了乐山大佛,演变成下面的样子:
弥勒铸钟,置于岷江。四海龙王若兴风作浪,钟声则顿时震响,以镇之。千峰和尚
无意捞到此钟,悬挂在凌云寺,每日撞钟三次。龙王们无法忍受,委派东海龙王来见大
佛。至嘉州,弥勒不在,便往郡守处告状。告状不成,反遭杖责。龙王们兴云布雨,一时
之间,三江洪水滔天,波涛滚滚,百姓郡守,一片惊慌。弥勒见嘉州上空乌云密布,驾起
祥云,赶回凌云山,喝道:千峰和尚休得无理,吹了一口仙气,把钟卷入江心,洪水才退
下。官府从此下令:凌云寺和尚不得撞钟。
元代的乐山,没有诗,只留下这则表面荒诞,实则悲愤的传说。关于大佛的传说,应有许多,可能都在元明之际亡佚了。
到了明代,从留下的诗篇看;凌云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旧观。
青衣江上水溶溶,隔岸遥闻戒夜钟。
这是嘉州人安磐的《凌云寺》里的句子,此诗作于明代中期。嘉州又闻;凌云钟声,然而,乐山大佛再也不能恢复为原状了。由于佛阁毁于兵火,大佛露于风雨之中,荒草满身,已无往日的圣容俨然。明代人任伦写到:
大像何年倚翠微,灵光隐隐九峰晖。
可怜世历风霜古,销却金衣变草衣。
为我们描述了大佛当时的光景。
从宋代以来,儒家的正统地位,又为朝廷重视。明神宗万历四十二年(1612)在给峨眉山慈延寺的敕书中说:
朕惟自古帝王以儒道治天下,而儒术之外,复有释教,相翼并行。明确指出,佛教只能充当儒家思想的补充。儒家的书院,在明代的乐山,比佛寺更受到重视。乐山大佛只有在“寂照烟月,萧萧空山”的陪伴下,注视着明朝的兴亡。
由明人清,乐山又遭战火。清初,王渔洋游凌云,看到“泉从古佛髻中流”,大佛受到严重损坏。不过,乾隆、嘉庆年间(1736—1821)又得到修缮,并筑有七层佛阁。我们是从这个时期的诗文中知道的。如:
七层高阁翼其巅,百丈惊涛走其下。
斗崖悬插巧栖鸾,弥勒凌空眼倦看。
阁上七层三百尺,青衣江水汇南安。都表明,对大佛有过整修。这大概与康熙、乾隆时代,国力强盛,重视佛教,不无关系。但是到了19世纪中叶,清同治年间,像阁又消失了。毁掉的时间与原因,也不得而知。
20世纪初,法国人色伽兰在中国西部进行考古。1914年,他看过大佛后,写道:“像虽巨,然已剥落不堪,不足与言考古,更不足与言审美也。”1926年,大佛曾用水泥粉饰,形成现在的样子,与唐代的原貌有所变化。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研究的问题。
差不多在200年前,嘉定知府宋鸣琦撰写《嘉定府志》时,对道教与佛教作了这样的议论:“道释盛衰,此固有数;不宁唯是,即释氏亦自为盛衰。”这是颇有见地的话。乐山、峨眉的佛教就是中国佛教的缩影,唐代达到鼎盛。诸宗林立;然后衰微,努力与儒家融合,绵延于宋元明清。我们也由乐山大佛身上看到了这一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说,乐山弥勒大佛的确是象征佛教未来的佛!
自1956年起,乐山大佛作为中国的重点文化古迹,受到国家的保护。并在50年代和80年代得到精心的修缮。
、1996年,乐山大佛与峨眉山一起,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更加受到人们的珍视。
历史销却大佛身上的金光,为它涂上了绚丽的、不朽的文化之彩。同这座巨大的艺术杰作一样,悠悠12个世纪的大佛文化,在乐山历史上,也显示了动人心魄的壮阔崇高之美。
1992.4写于乐山
1997.1修改
附记:
本文得到乐山喻仲堃、何孝达先生指正,谨致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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