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对太虚、印顺佛教思想的影响
2014/9/8   热度:262
地域文化对太虚、印顺佛教思想的影响
徐新民
清末至民国年间,有两位佛教大师备受世人关注,这就是太虚大师和印顺法师。太虚大师和印顺法师同在浙江省海宁县(今海宁市)出生并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期。太虚大师1890年诞生于海宁县长安镇,印顺法师1906年生于海宁县湖塘乡,两地仅隔20公里。以后他们在其他地方乃至国外发展,但都具有在海宁成长的经历和文化背景。
这两位佛教界的领袖人物为何都诞生在同一地区?为何在他们身上体现出具有明显共性的文化因子?这种现象是否具有必然性?
笔者认为:仔何一种现象都离不开文化的影响。文化是佛教发展的“神”,而太虚法师和印顺法师为振兴佛教而从事的各种各样的佛教活动只不过是“形”。如果此观点成立的话,那么地域文化对他们的影响往往决定他们今后的人生走向,因此从地域文化层面解读太虚、印顺两位大师的思想,对于我们正确认识“人生佛教”和“人间佛教”精神,会有积极的启迪意义。
海宁位于上海与杭州中间,傍临钱塘江,以观赏钱塘江涌潮闻名于世。面积不足700平方公里,民国初期人口30多万。海宁虽是小县城,但经济富庶,文化发达,历史上名人众多。
海宁地域文化属古吴越文化范畴,但其自身的特点非常鲜明。归纳起来有三个特点:一是文化观念求新,二是文化自觉求高,三是佛教文化昌盛。
一、文化观念
海宁文化观念的核心可以用“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来归纳。“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这句话是清末海宁学者王国维9,沉昆明湖后,陈寅恪为他所撰碑铭中的一句评语。笔者认为,用这句话对应海宁人的文化观念也十分贴切。
独立意志和思想自由的真正内涵在于超越,是人在对立环境下驾驭主客观条件的精神力量,它是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的真正动力,是一个民族生生不息的源泉。正是这样的独立意志和自由思想,为太虚“人生佛教”和印顺“人间佛教”思想的横空出世奠定了基础。
海宁地处沿海,受海洋文明影响,历史上的海宁人观念不保守,出现的几位思想家都不是人云亦云之辈。如宋代的张九成,亦佛亦儒,他创立的哲学流派”横浦学派”。因其独特的个性,被朱熹为代表的儒家学派视为“洪水猛兽”,但它至今仍然在中国哲学史上放射着独特的光辉。又如明末清初思想家陈确,他在批判程朱理学中,阐发了心理学思想,强调劳动是人为贵的特点:“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农焉而已矣。”陈确主张·“事从心生,然心亦从事生”,反对末儒“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和太虚同一时期的王国维站在旧文化的终点和新文化的起点上,在史学、哲学、文字、文学理论、红学、美学等诸多领域里承前启后,贯通古今,郭沫若评价他“留给我们的是他知识的产物,那好像一座崔嵬的楼阁,在几千年的旧学城垒上,灿然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 ’
两位大师所处的海宁紧靠上海,而此时的上海正内受新思潮激荡、外迎西风劲吹。大批海宁文化人受时代影响,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各种新思想喷涌而出。人近代以来,海宁人才如潮涌出:有军事学家蒋百里,诗人徐志摩、穆旦,中国电影事业先驱史东山,校勘学家张宗祥,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吴世昌,版本学家赵万里、蒋复璁,作家金庸等等。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内张扬个性,开风气之先,在近现代中国文化史上留有名迹。
乡贤前人这种反传统和道统的文化基因,深刻地影响到太虚及印顺两位大师,为他们创立新思想提供了“批判的武器”。太虚大师的“三大革命”理论特别强调:佛教振兴,最重要的是思想的开新。这对当时守残抱缺的佛教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印顺提出的反对重天重神的佛教,提倡重现实人间的佛教,佛是由人修成的,一切神灵均不存在的思想在当时更是惊世骇俗。这些思想的提出无疑是继承并光大了前贤的优秀思想。如果把他们的思想与同时期其他海宁人喜欢标新立异的特点联系起来分析,就会了解“人生佛教“和“人间佛教”的二位创始人诞生在同一地并非是偶然的了。
二、文化自觉
海宁地域文化的第二个特点是具有很强的文化自觉。历史证明,当经济基础发生变革、社会结构处于转型时期,文化往往起着一种先导性的作用,认识这种作用,又注意发挥这种作用,学术界称之为“文化自觉”。
历史上的海宁人“文化自觉”较其他地方高。古海宁地区“十户之村,不废诵读”,海宁人从小就普遍受到良好的文化训练。以藏书为例:海宁的私人藏书在宋元时期已有一定规模,明清进入鼎盛期,最多时有藏书楼28座,其中衍芬草堂是中国最大的私人藏书楼之一。中国第一家县级图书馆也诞生于海宁。史载古代海宁即使“贫寒之家,亦有藏书”。太虚在回忆录中说,他幼年时家境十分困窘,但依然能随着他舅父断断续续地读了几年书,温习“四书”,学习作文。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太差,经济条件不允许,太虚也许会依照他外祖母所期望的进入读书做官一途。他后来在两家店铺当学徒时,也常翻阅东家的书籍,以此打发无聊时光。印顺少年时所受教育更好些,他进当地的开智学堂接受中等教育,和著名诗人徐志摩是同学,后又接受过中医训练。像太虚、印顺他们在幼年时接受基础教育,这在当时海宁一带是十分普遍的现象。
,海宁人“文化自觉”较高的原因在于:海宁是移民地区,古海宁人口大多是在历史变故中迁来的中原地区移民,其中相当一部分中原来的土族富户。据史料记载,西晋“永嘉之乱”时,最早因避战乱而由中原迁人海宁的士族有河南新蔡的干宝家庭;唐末黄巢起义时,迁人海宁的士族有陆、陈、叶、孙等四十八氏;两宋之际、元末明初,更有大量北方移民至海宁定居,明代的陈元龙、清代的王国维、李善兰等名人家庭都是在这一时期来到海宁定居,这些移民带来了中原地区丰富的文化。这些世家大族重视教育,相互联姻;以维系家族精神与文化联系,各姓氏、各门户都有很强的凝聚力和进取性。往往是,一人从文,族人跟进,由此推动着海宁文化的繁荣发展。加上傍临南宋国都杭州,海宁因此成为中国文化最富集的地区之一。
乡土文化是群众创造的文化,是一种俗文化,它包括当地的民间文化。尽管是俗文化,由于海宁人的整体文化程度较高,因此这里的乡土文化也是层次较高的文化。海宁的民间文化也不乏精品,能工巧匠多,传承至今的海宁皮影戏和硖石灯彩都被列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舞蹈《花灯舞》是闻名国内外的舞种,新兴的皮贴画和布艺也扬名海内外。
文化自觉从个人素质层面推动着社会文化的繁荣发展。海宁文化人在幼年时期大多在由宗族兴办的学堂或书院受过启蒙教育,成人后已具备一定的文化知识而走向都市,而他们的成就又为后人提供了良好的楷模。
浓郁的地域文化对两位大师以后的佛教活动起着极为重要的基础性作用。可以说,正是这种高度的文化自觉在不知不觉中强化了太虚和印顺两位大师的文化素养,为他们以后从事佛教活动,创立新的佛教思想提供了学养基础,使他们今后进入高层次的领域能应对自如,并自觉地在自己的活动领域中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三、佛教文化
海宁佛教文化自唐代开始就十分昌盛,史载东晋时即建有寺庙,唐开元5年造的盐官镇国海昌院(后改名安国寺)香火旺盛,最盛时有僧众500人,接纳过落难时的唐宣宗,唐代禅宗大师齐安曾经是该寺住持,禅宗大师黄檗希运曾任首席禅师,宋代苏轼曾为寺内的大悲阁旋捐并撰《大悲阁记》。海宁城内的海神庙规模宏大,香火极盛,清代世宗、高宗、宣宗、穆宗均有赐额,高宗还两次诣庙拈香。历代寺庙遍布海宁各乡镇,名僧迭出。
佛教文化覆盖于当时海宁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既规范着人们的思想行为,又指引着人们前行的方向;太虚在回忆录中称:小时他随外婆在长安镇外的大隐庵中居住,“我最早的意识和想象,是庵内观音前的琉璃灯”。他随外婆参加的朝山团去九华山晋香,“船中每日作朝暮功课及念佛三炷香,我在此时即随同念熟了常诵的经咒。’暇时,听一二老僧与外婆讲一路的古迹,及菩萨、罗汉、神仙的遗闻佚事……”。太虚所忆的大隐庵其实叫大云庵,是大师出生地长安镇边上一所小庵,类似这样的小庙小庵当地甚多。据1960年统计,当时全县尚有寺庙112所。寺庙众多,必然信佛者众多,史载“念佛诵经者遍及乡野,寺庙香火至为旺盛”。
海宁宗教文化另一个特点是庙会众多。庙会是一种民间祭奠活动,盛于春季,也有一年举行二三次的。庙会一般定在菩萨生日或吉日。届时庙内香火旺盛,庙外摊贩云集,并迎菩萨出庙巡游。庙会有议会、开会、会贴喻文、设供点、讨会令、正会、谢将等程序,有仪仗、大幡旗、台阁、提香、五方、龙灯、荡湖船、武术表演、民间乐队以及香客组成的迎游队伍。《海宁史志》载:庙会时“队伍举行乡傩,周历乡村,远近土女盛饰往观”。这种集佛教、商业、文艺于一体的活动对儿时的太虚和印顺两位大师带来深刻影响,成为他们进入佛门的最初诱因,并对其日后创立佛学理论时特别重视“生人”的思想带来一定影响。
另外,海宁佛教文化具有包容性强的特点,这对两位大师的佛学理念有一定的启发。据太虚自述:外祖母的宗教观念对幼年太虚产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太虚外祖母是虔诚的教徒,她带着外孙住进大云庵,专意修道念佛。与大多民间信仰者一样,佛、道二教,在她眼里区别不大,可以兼奉不悖。茹素诵经、烧香添油。在海宁乡间小寺庙里;大多佛道不分,许多寺庙同时供有孔子像。不同宗教和谐共处,这种宽容精神和文化共存现象为太虚以后“人生佛教”的包容性提供了最初的文化因子。在太虚的《致私篇》、《宇宙真相》、《无神论》、《抉伪披真》、《幻住室随笔》等文章中,我们不难看到他的心灵沉浸在般若禅慧、老庄思想、陆王心学殊途叠构起来的无垠精神空间中。
综上所述,两位大师思想的萌芽和确立,与海宁地域文化对他们的影响很有关系。文化观念、文化自觉、佛教文化,在海宁根基很深,又密切联系,从不同层面影响着他们。可以说,是海宁孕育了太虚和印顺两位大师,是海宁的地域文化使他们萌发了“人生佛教”和“人间佛教”的种子。由于海宁自然资源缺乏,只有尽最大可能发挥人的优势,才能弥补不足。因此对人的关怀成为海宁佛教文化的一个基本内涵。
太虚与印顺的基本思想与佛门前辈相比,具有更深的人文关怀精神,他们更关注人的生存与发展,强调人的价值与需要、关爱个体生命和人类命运的精神,体现了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以人的崇高性代替了佛的至上性,确立了人在佛教中的核心地位。“人生佛教”不仅重视人,而且关注人之生,与前人相比,更加强调了佛教的现实品格。太虚特别强调:僧人必须改变以往佛教只替死人服务的形象,重新参与社会、关注现实、承担众生苦。太虚认为:一、佛教应该以“人类”以及“人类的”生存发达为中心,首先要关心生人;二、人生佛教应该以“为群众”的大乘佛教为中心;三、人生佛教应该以“圆渐”的大乘佛教为中心,以适应现代重实证的科学化的需求。印顺进一步提出“人间佛教”,以更加理性的精神对传统佛教进行改造。进一步提出反对重天重神的佛教,提倡重现实人间的佛教。他认为佛教所崇拜的对象“佛”既不是天神,也不是鬼怪,而是人,佛是由人修成的,菩萨更是如此,一切神灵均不存在。从而大大淡化了佛教的宗教色彩,使佛教更具人性化。
(浙江省海宁市广播电视台主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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