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教化——麦积山石窟的摄影表现


2014/9/8    热度:229   

  无声的教化——麦积山石窟的摄影表现

  凌海成

  拍摄麦积山石窟可以不拘一格。

  美术家选取智慧的微笑、优美的身姿、生动的衣纹、丰富的色彩;文物家选取历史的遗迹、朝代的特征、考古的发现、珍贵的文物;修行者选取佛门的法相、无声的教诲、宗教的知识、道场的感悟。笔者曾与卢援朝先生共同拍摄麦积山石窟雕像与壁画,本文作为摄影心得,希望能有助厂读者从石窟照片中获得信仰的力量、观像的功德和心灵的慰藉。

  一、麦积山石窟的本质特征

  佛教石窟的本质是道场。《上观辅行传弘决》:“今以供佛之处名为道场”;又《维摩诘经》卷四:“闲宴修道之处名为道场”。礼佛修道之处谓之道场,麦积山石窟是也:此道场始于公元5世纪初。《高僧传?玄高传》记载玄高在公元420年前后“杖策西秦,隐居麦积山。山学百余人:崇其义训,禀其禅道”。

  1600年前,麦积山地理位置正处于佛教东传路线上,仅甘肃省便有敦煌莫高窟、永靖炳灵寺石窟、庆阳北石窟、泾川南石窟、文殊山石窟、金塔寺石窟、马蹄寺石窟、天梯山石窟、麦积山石窟、拉梢寺石窟等50余座石窟。麦积山成为道场的因缘之一,乃大环境使然。麦积山突兀陡峭的山体是因缘之二。麦积山位于秦岭西脉的群山之中,此山一峰突起,三面绝壁,极为险要。这样的山势既利于石窟的层层开凿,又利于石窟的长久保护。麦积山历代造像与壁画得以流传至今,幸赖于此。

  在1600年间,麦积山石窟经过东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各代营造,至今保存有洞窟194个,大小造像7200余尊,壁画1300余米。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道场,我们称之为“佛国麦积山”。佛教石窟的道场功德.与佛陀造像因缘密切相关。《增壹阿含经》卷二十八记载:佛陀去忉利天为其母说法,优瑱王思念深切。佛陀便同意弟子用旃檀木雕刻一尊佛像,以代佛身。这是佛像诞生并以佛像代佛身之始。《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二十八记载:佛陀说法时,常坐于众弟子正中位置,弟子可观佛“三十二相”和“八十种好”,以获得福德。但佛陀外出时,弟子修行则受到影响。于是请孤独长者请求佛陀允许其不在时以佛像代佛身。佛陀表示同意,说:“随意当作,置于众首。”对于造好之佛像,佛陀对佛像说:“无为真佛实在我身,脱然会得。佛身即我身,我身即佛身。”这是佛陀对佛像的全权委托,不仅是对当时的佛像所作的委托,也是对后世所有佛像的委托。从此,信众便以此把佛像作为佛陀真身朝拜。

  《方便品》说:“若人为佛教故,建立诸像,雕刻成佛像”;“渐渐积功德,具足大悲心,皆已成为佛道”;“或有人礼拜,或复但合掌”;“以此供养像,渐见无量佛,自成无上道”。章佳活佛在《造像量度经?序》中也说到佛陀造像:“色身融相,虽类人天,相好庄严,奇特超绝,世无可比。因一切诸善福德具足故。众生若得见其躬,或闻其音,触其光,至于心所忆念者,具德无量饶益。其善远被慈愍,未得亲睹者,乃有造像之术遗于世间,作为方便第一福田。凡得见闻想触,但有接缘者,悉能消除身心之灾障,而今发二觉之心,引入无漏之境,利益不亚于原身也。”造佛像既有功德,所造之像亦作真身供养。

  《佛菩萨的图像解说?序》:“庄严的佛像,使我们的心灵寂静喜悦,更让我们的慈悲智慧获得增长。在哀伤、苦痛时,我们安坐在佛前,自然获得了抚慰安宁;在面对抉择判断时,专注地看着佛像,这时智慧的佛陀,仿佛就在眼前导引我们,作出正确的决断。佛像就如同我们的父母、师长,更像最慈悲睿智的心灵疗愈师,永远用柔和慈悲的眼眸关注着我们,永远用最伟大的安忍耐心,安静地倾听我们的心声。我们可以说,这些佛、菩萨像,就宛如佛、菩萨的化身一般,紧贴在我们的身旁,帮助我们,走向光明、幸福与圆满。”

  所以,我们说麦积山石窟本质是佛菩萨道场,是宗教,这也是我们拍摄麦积山石窟的着眼点。

  二、镜头中的佛菩萨世界

  大乘佛教的世界里,佛是无量的。“人人可以成佛”的思想,使佛的数量变得不可思议。《三千佛名经》中有三干位佛的圣号,但有形象存世的却为数不多,如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佛、燃灯佛、弥勒佛、毗卢遮那佛、卢舍那佛、宝生佛等。佛名虽异,佛面却同,惟在手印等方面存在一些区别。麦积山石窟中佛陀造像虽然众多,但趋于雷同,这显然是受佛陀“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的局限,使雕塑者造像时如法如仪。。虽然如此,不同时代美学思想的影响,仍在佛陀造像风格上打上了时代的印记。例如北魏的“瘦骨清相”与唐代的“面如满月”,都是时代审美特征的反映。我们在拍摄麦积山石窟时,佛陀“清瘦”抑或“丰满”,并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关注的是佛陀的慈悲与智慧以及大雄者的形象。

  麦积山石窟的佛陀造像有一佛、二佛、三佛、五佛、七佛、千佛;一佛二菩萨、一佛二弟子等,所有的造像组合都有特定的宗教意义,拍摄时必须在造像组合、构图角度、光线运用、拍摄手法、整体布局等方面准确把握。

  可以独立表现的佛菩萨造像,拍摄时尽可能保持这些造像的独立性。如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弥勒佛、药师佛等,这些佛或者在地域上是大干世界中某一世界的教主,或者在时间上属于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的教主。他们在某些领域里是信仰的核心。因此,在造像上具有完全的独立性。有些窟内三面壁龛有佛,但无法以三佛并坐的组合形式拍摄,只可单独拍摄其中一尊。第156窟正壁龛结跏跌坐佛,第20窟左壁佛都属此种情况。此外,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一佛二弟子多菩萨的情况十分常见。

  石窟摄影所表现的美学特点应当是清净、庄严、祥和、宁静,所用光线应当有助于表现佛陀的慈悲与智慧。虽然石窟造像年代久远,佛像多有损毁,但只要用光得当,仍能无损于我们要表达的内容。一般说,对佛陀造像的布光要相对均匀,反差要小些。最忌在佛像面部投下浓重暗影。如拍摄第23窟正壁主佛时,无论选取的是右侧半身像,还是侧全身像,都采用了柔和的自然光,面部与身体都没有明显的阴影,佛像祥和的神情得到较好表现。利用自然光拍摄石窟佛像,首先要控制好光比。一日之中,阳光照射的角度处于不断变化中,必须对阴影部分进行补光,以便光线得到平衡。拍摄第90窟左侧佛像时,窟外光线自左侧射入,造成佛像右则出现阴影,因此在右侧用反光板补光,使光线对比达到理想效果。进入洞窟的光反射有时要作多次和多角度传递。一般情况下,佛座亮度高于佛面,解决的办法是用大块镜子将强烈的日光反射到洞窟中的另一块镜子或反光板—上,而洞窟中的镜子或反光板则把光折射到窟顶,窟顶亮度增加后,就可提高佛面亮度。这样的折射光不仅色温与佛座光线一致,而且经过窟顶散射,分布在佛面上的光也十分柔和自然。对于无日光可反射、佛像光比又严重失衡的情况,则采用灯光补光。由于灯光的色温与日光色温相差很大,所以两种光源混用时,必须在灯光前加相对应的透明色纸以便两种光的色温趋于一致,这样拍摄出的佛像才可能色调一致。自然光源不理想或洞窟过深造成全部用自然光有困难,这时两种光混用是可行的。当自然光的利用值很低的情况下,则需改用灯光摄影。此时必须将窟口封闭,不使自然光进入窟内,以免造成光污染。拍摄第133窟第3号龛主佛与菩萨时,就封闭厂窟口,完全采用灯光照明。灯光照明对于洞窟较深时有很大帮助。上述诸多手段,都是为了尽可能将佛陀造像拍得完美。

  拍摄佛陀造像的机位,应当低于佛陀头部高度,即采取仰拍角度。在佛殿中,佛像位于金刚座和莲花座之上,信众拜佛时必须仰望才可与佛目对视。石窟中佛菩萨像有时位置偏低,此时机位便要降低,以便照片中的佛像处于较高位置,使观看佛像时有仰视之感。

  二佛并坐只有释迦多宝二佛组合,故事出自《法华经?见宝塔品》。法华信仰影响深远,二佛并坐的形象在各石窟中亦非鲜见。麦积山石窟中二佛并坐的造像多为影塑,双双并坐的组合常遍布窟壁。一幅作品中可以拍摄一组(二佛)、二组乃至十数组,但不可将二佛分开,否则其中的宗教含义便不复存在。我们拍摄的第148窟正壁右侧下龛释迦多宝佛二组,二组佛像在衣纹与手印上虽有不同,但都缘于二佛并坐升天的故事。

  三佛并坐或三佛分壁而坐是麦积山石窟最常见的造侮形式。三佛即三世佛,有竖三世与横三世之分,竖三世即现在世释迦牟尼佛、过去世燃灯佛、未来世弥勒佛,横三世即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娑婆世界释迦牟尼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麦积山石窟中的三世佛有的在一面壁前一字排开,有的各踞东西北三面壁龛。石窟中有的三世佛各有胁侍菩萨分立左右,也有的三佛没有胁侍菩萨。我们拍摄的第12窟左壁三佛与第36窟左壁三佛都无胁侍菩萨。

  我们拍摄用于供养的佛菩萨造像,多从正面拍摄,如行左右胁侍菩萨或弟子,则采用对称构图。

  正面拍摄的佛像中,如果一面壁上三佛并坐、二佛并坐或一佛二菩萨、一佛二弟子并列,则应尽可能完整收入画面,因为这些组合在佛教里都有特定的宗教意义,如果任意取舍,则可能使这一宗教意义受到割裂或破坏。如竖三世佛,使世人明了如何从这充满苦难与罪孽的“堪忍世界”度往“净十”和“极乐”世界。“三世”说是佛教的重要思想,也是因果论等学说的基础。在一佛二菩萨的造像组合中,阿弥陀佛与左右胁侍菩萨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被称为“西方三圣”。阿弥陀佛与二菩萨作为西方极乐世界的接引者,寄托了佛教徒对未来世的希望。药师佛与日光菩萨、月光菩萨组成的“东方三圣”,寄托了信众对东方净琉璃世界的向往。

  七佛指过去七佛,依次为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婆佛、拘楼孙佛、拘那舍佛、迦叶佛、释迦牟尼佛。麦积山石窟第4窟和第9窟都是七佛殿,但每佛一龛室,无法表观七佛并坐的场景。

  麦积山石窟的千佛是象征性数字,实际数目远不到千尊,我们将第3窟千佛廊中的部分造像摄入镜头,其余之佛只好于意念中观想。

  菩萨,意为觉有情,即发无上菩提心,利益人生,并修行六度波罗密等一切菩萨胜行。无上菩提心的主要内容包括在“四弘誓愿巾”:“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菩萨所修行的“六波罗蜜”是布施、持戒、安忍、精进、禅定、智慧。《佛菩萨的图像解说?绪论》中说:“每一位发起无上菩提心的生命,都是菩萨。但是有些菩萨的修订:成就与事迹,成为一切菩萨行者的典范。而且由于这些菩萨常具有伟大的悲心、智慧与不可思议的神通力,不只能成为所有修行者学习的典范,并能够给予一切众生有力的加持、导引。他们不只能使所有祈请的众生受到佑护、安慰,更能使大家心生欢喜、无畏,以增长智慧、悲心,以圆满无上菩提的佛道。因此,这些菩萨就成为众生礼敬的依怙,也成为许多修行法门的核心。”中国大乘佛教的四大菩萨是大慈观世音菩萨、大智文殊菩萨、大愿地藏王菩萨、大行普贤菩萨,他们代表了慈、智、愿、行四种佛教精神。在佛教庞大的造像中,菩萨的形象最多,也最丰富。诸多菩萨为了救度众生,现出各种化身,其中尤以观音菩萨化身最多。

  我们拍摄了观世音菩萨的多种造像。第165窟左壁观音菩萨是典型的汉传佛教观音形象。第48窟左侧龛内四臂观音是典型的藏传佛教观音形象。第58窟的水月观音在造型风格上更与上述二观音迥异。

  拍摄麦积山石窟中的佛菩萨像要讲究“如法”,但拍摄其他造像则有非常自由的空间。只要能在摄影作品中表观出所拍造像的宗教特征,无论用什么形式、什么角度、什么光线都无大碍。例如拍摄第43窟前部右侧力士和左侧力士时,我们拍了右侧力士站立的上半身像,此像手拄金钢杵,侧头怒视前方;力士双唇紧闭,二目圆睁,威严勇武。拍摄左侧力士时没有采取对称式,而是只选了塑像的面部特写。此像双眉紧蹙,作怒喝状。

  在佛教声明中有一种忿怒念诵,亦称降魔念诵或厉声念诵。《五字陀罗颂》说,降魔颂是“以悲心为本,外现忿怒相,颦眉声厉”。一般是在降伏魔障或修降伏法时,才作此忿怒诵。第43窟第4—5龛有已风化的力士头像,已经斑剥得仅剩轮廓,在夕阳映射下,此像虽已无眼无晴,但阴影中的力士双目似乎依然威武生动。我们拍此残像,包含厂佛教“成住坏空”思想于其中。

  壁画拍摄比较规范,主要是布光均匀,取舍得当。整幅壁画的拍摄,在于保持佛教故事或宗教场景的完整性,而局部特写是为整幅壁画作细节刻画。如拍摄第4窟第4龛两幅薄肉塑飞天就体现了全部与局部的关系。

  石窟摄影就是把石窟开凿者、雕塑绘画者和古代修行者寄托于石窟巾的种种信仰的信息通过直观的图片传达给今天的读者,以使石窟这一道场的宗教功能继续得到发扬。

  三、无声的教化

  黑格尔说:“为使我们更好地感到宗教真理,或是用图像说明宗教真理以便想象,在这种情形之下,艺术确是在为和它不同的一个部门服务。”(黑格尔《美学》)佛教摄影有时的确起着像教的作用。

  修行与观佛不可分,观佛与修禅不可分。禅属“思维修”,而“思维修”的理想之地即是禅窟。《禅密要法经》:“佛告阿难,佛无度后,佛四部众弟子,若修禅定,求解脱者,应于静处。”静处只在山间。《付法藏因缘赋》:“山岩空谷间,坐禅而龛定。”又《魏书?释老志》:“岩房禅堂,辟重以通术。”在禅窟中修行,渊源于西域佛国。《续高僧传?佛陀传》:“凿石为龛,结徒念定。”

  《坐禅三昧经》:“谛观佛像相好,相相(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明了。……如是不乱,是时便得见一佛、二佛,乃至十方无量世界诸佛色身,以心想故皆得见之,既得见佛,又闻说法言。”观佛像不仅可以从佛陀相好中获得教益,而且可以在观像过程中,出神入化,于无声中听到佛陀的教诲。这应当是佛像的教化力量。

  在石窟中观佛修行者,是通过观像进入禅境。在摄影术发达的今日,观像修行者可以方便地通过清晰准确的摄影作品进入所观想的世界。这是一种什么境界呢?《观佛三昧海经?观相品》说:“世尊欲令大众见佛色身……干百龛窟,于诸龛窟影现诸像与佛无异。”又同前经之《观四威仪品之余》:“先观佛像,作丈六想……复想作一石窟,高一丈八尺,深二十四步。此想成已,见坐佛像住虚空中,足下雨花,复见行像入石窟中。”我们拍摄麦积山佛陀造像的目的之一,就是为“观像佛现”的禅观修行者提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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