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海外交往史》序


2014/9/8    热度:312   

  《台州海外交往史》序

  浙江大学终身教授 陈桥驿

  《台州海外交往史》在周琦先生的精湛研究和悉心编纂下已经卓然成书,行将公开问世。对当前潮流下相对受到忽视的地域文化研究,实在是一件令人值得欣喜的成就,当然也是一本必将流传的佳作。至于要我在卷首作序的事,实在颇感汗颜,只能随意杂凑而已。

  我已是一个逾八近九的老朽,虽然因为国家人事部的文件规定而不退休(按:陈桥驿老先生为浙江大学终身教授),至今仍是一位在职教授,而且还有为研究生执教的任务。但毕竟头脑迟钝,举措维艰,执笔涂写几句,语无伦次,实在是杂凑而已。

  浙江是个沿海省份,以浙东一隅为例,可以从事海上交往的港埠数在不少,而宁波、温州和台州,则是其中的荦荦大者。周琦先生的大著,把台州港在历史上的海外交往概况,记叙得细致深入,面面俱到。我在此把其余二港稍作勾划,并对此浙东沿海的三大港埠进行一点简略的比较。

  台州以北的沿海大港是宁波,是个著名的城市和港埠。它北面是钱塘江口的杭州湾,但是由于长江口南下的泥沙长期壅塞,不能通航。宋代姚宽指出:“海商船舶畏避沙潬,不由大江(按:指钱塘江),惟泛余姚小江(按:指余姚江),易舟而浮运河(按:指从上虞经绍兴、到萧山与钱塘江沟通的浙东运河),达于杭越矣(1)。”因此缘故,宁波不仅是一个海外贸易的海港,而且还有一条内河水道,可以联系绍兴和杭州,所以出在自然与人文的优势,在浙东确是无与伦比。而且这条内河水道沿革,是东南沿海十分富庶肥沃和文化发展甚早的宁绍平原。

  美国著名汉学家施坚雅(G·W·SKNNEY)在其主编的汉学名著《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的巨构中(2),收有日本著名汉学家斯波义信所撰的《宁波及其腹地》一文(3)。施坚雅在此书《导言》中曾称赞此文:“斯波关于宁波城市的经济描述,在现有叙述传统的中国城市的英语著作中,很可能是最完备的一种了。”我在此书中译本的《后记》中又加了一句:“我必须补充施坚雅的话,在我所见到的有关宁波城市研究的中文著作中,像斯波这样的论文,也是凤毛麟角的(4)。”斯波义信能写出这样的佳作,当然依靠他对宁波这个港埠城市长期深入和广泛的研究,但宁绍平原这样一块在自然和人文上都具有优裕特色的“腹地”,显然是他的这篇精湛论文的基础。

  台州以南的浙江名城和名港是温州。温州是瓯江的出口,这是此地能出现这样一个城市和港埠的自然条件。瓯江是浙江省的第二大江,全长388公里,流域面积17958平方公里(5)。所以温州也有一片广大的腹地,但它这片腹地,显然不能与宁绍平原相比。因为沿江都是崇山峻岭,缺乏平原,不仅河流本身在航行上相当困难,而其腹地的物产,主要是被称为“山货”一类的价值不高的产品。在历史文化等人文条件上,由于这是全省境内开拓最晚的地区,作为一个港埠,无疑要受到上述各种不利条件的制约,影响了它的发展。

  宁波与温州之间的主要城市和港埠就是台州。它处于灵江下游出海口的地理位置。灵江干流长198公里,流域面积6613平方公里(6)。按河流长度和腹地面积,台州都不及温州。但从自然景观上分析,台州南起温岭,北到天台,由永安溪、始丰溪、永宁江等汇流而形成灵江下游平原,是一片平敞而肥沃的海滨平原——温黄平原,是台州在产业发展上的地理基础。

  而尤其是在人文景观上的特殊际遇,是台州作为一个沿海港埠,而能扬名海内外的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就是由于著名的佛教圣地天台山屹立于此。东晋孙绰《游天台山赋》“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李白著名诗篇《天台晓望》“天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梦游天姥吟留别》“势拔五岳掩赤城”等名句,说明天台山自古就是一座与五岳齐名的圣山。

  1983年秋季,我应邀去日本大阪吹田市担任客座教授一学期,在关西大学研究生院任课。该校的藤善真澄教授,是对佛教和佛学造诣很深的专家,由于他在文学院开设“《水经·江水注》研究”课程,与我为研究生讲授的“《水经·江水注》研究”课程相关,所以一见如故,从此成为好友。当时他正在研究平安朝(相当中国北宋)高僧成寻和尚所撰的《参天台五台山记》,所以课余时间,常常与我讨论此书,我倒是从中得益不少。

  此间,藤善真澄教授已在关西大学《东西学术研究所创立30周年纪念论文集》中发表了《成寻与杨文公谈苑》一文,内容精湛。我在任课结束后,将此文带回,当年就由我的研究生乐祖谋君汉译发表(7)。

  成寻和尚是岩仓(今日本京都市左京区)大云寺的寺主。由于长期仰慕佛教名山天台山,竟不经上峰批准,于平安朝后三条天皇延久四年(北宋熙宁五年,1072年)三月十五日,从肥前国(今日本九州佐贺县西部)松浦郡的壁岛秘密登船,偷渡来华。受到北宋官员的接待,先后参拜了天台山与五台山。由于他首先必须到杭州晋见中国的地方官员,所以他的航程是沿中国海岸,而从宁波港转道的。

  成寻通识汉文,因而其书用汉文写作。我曾在《岱山县地名志·序》中抄录他在当年三月二十五日所记:“天晴,东北风吹,大悦,进船,巳时以后,四方大翳,不辩东西。午时天晴,顺风如故。未时始见苏州石帆山,大岩也,无人家,船人大悦。丑时见苏州大七山(按:今为戢山),宿。从日本国至大唐苏州三千里(8)。”

  在他的记载中,对于参拜天台山写得非常详细和虔诚;对这座圣山的崇拜和仰慕,真是不可言表。藤善教授此后继续对此书从事深入研究,花了多年的时间精力,最后撰成《参天台五台山记研究》一书(日文),全书包括索引长达600页,寄赠给我。他在此书中,对天台山的描述也有不少的篇幅。

  从我个人来说,对佛教和天台山所知其实很少。但由于先后在日本几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并在更多所大学讲学,为日本不少方面的人士所熟悉。所以在为《绍兴佛教志》卷首所撰的序中,也曾提及过天台山其事(10)。

  事情的略况是上世纪90年代初,日本天台宗典编辑所所长野本觉成先生,特地到杭州访问我。与我商谈天台山、天台宗和峰山道场,后来又多次信函往复,而最后撰成《圣地天台山一书》(10),签名后寄赠给我。书当然是用日语写的,但通过对此书的阅读,仍然让我对天台山及其佛教上的崇高地位有所了解。

  天台山是佛教名山,而天台宗是日本、韩国等佛教界所尊奉的最高佛宗,所以日本、韩国的高僧,不远千里到天台山参拜,历来为数最多。其实,不仅是东瀛高僧尊奉天台山,而且在整个佛教世界,天台山也不同凡响。

  记得在1999年夏季,宁波曾举行过一次“国际佛学学术研讨会”。由于是国际会议,事前曾发函邀请了不少国际高僧与会,所以会议必须物色能用英语主持的执行主席,并且要求兼通梵语。这年之初,会议主持方面就几次登门,请我担任会议的执行主席。我的梵语水平实在太低,只是由于事关国际会议,所以还是在他们的坚邀之下,同意充当了这个角色,实在是勉为其难。

  与会的高僧中,除了来自东瀛的以外,还有不少来自印度、斯里兰卡等国。与来自国内各大寺名刹的高僧不同,这些从东方或西方的高僧,都听得懂我用英语所作的开场。而会议结束后,据我所知:不少国外高僧,都从宁波南行,到天台山各寺院去顶礼膜拜。而我在会上的这篇英语开场白,由于《云南大学学报》主编的坚索,会后有重新译成汉语,以《佛教与佛学》为题,在该学报上发表(12)。

  这次读了周琦先生的大作,让我考虑到在过去,由于长期沿袭的交通路线,从国外入境参拜天台山的高僧,往往取道宁波。但今后,随着台州经济的发展,有可能让这些参拜者改从台州港登陆,径往天台山参拜。当然,要让这种构想获得充分实现,除了对台州港的港口设施进一步改善外,还必须兴修一条从台州港直达天台山的高速公路。假使这种构想能够完全成为现实,那么,不仅仅是佛教界和旅游界的便利,台州港及其腹地也必将获得更大的繁荣!

  二00八年七月于浙江大学

  注释:

  (1)《西溪丛语》卷上。

  (2)G·W·Skinner,The C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ford Liniversity Press,1977.

  (3)yoshinobu Shiba,Ningpo and Its Hinterland.

  (4)中译本作《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叶光庭等译,陈桥驿校,中华书局,2000年初版,2002年再版。

  (5)、(6)朱道清:《中国水系大辞典》;青岛出版社,1993年版。

  (7)《世界宗教研究》,1985年第二期。

  (8)岱山县地名委员会,1991年印行(此序又收于《陈桥驿方志论集》,杭州大学出版社)。

  (9)关西大学出版部,平成十八年(2006)出版。

  (10)任桂全主编,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

  (11)东京佼成出版社,1996年出版。

  (12)《云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报》,2000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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