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壁画的形式美
2014/9/8   热度:221
龟兹壁画的形式美 陈默 自然万物中有形式美,而自古迄今的众多艺术家在含辛茹苦的艺术活动中更是在发现、探索、创造着形式美。 龟兹壁画是古代艺术家为我们留下的佛教艺术珍品。龟兹壁画之所以可贵,是因为作品本身体现了作者用美的法则、规律创造了艺术形象,给人以美的享受;在当时以及后世都有深远的影响,显示了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虽然,岁月的风雨,战乱的硝烟,强盗的魔爪,使它历尽劫难,伤痕斑斑。但这些都未能抹去古代艺术家的创造劳动,在所剩不多的画面里,渗透着艺术家的心血、汗水和渗淡经营。不乏在形式美方面的成功探索。 龟兹壁画的研究课题,牵扯面很广,这里只从形式美方面进行局部探索。 古代龟兹国的地理名称据《魏书西域传》写道:“丘慈、归慈、丘兹、邱兹、屈茨、苦叉、俱支畏、屈兹、屈支”等,“为古来西域生产铁器之地,……盖古代北道之一大国也。” 龟兹国在不同的时期其名称各有变化,地域沿革大同小异。众多史料证实龟兹与印度相通由来已久,由此也必然导致文化艺术方面的互相渗透。 据查尔斯·埃里奥特著的《印度教与佛教史纲》载:“象其它国家一样,佛教传入中国的路线不止一条,它首先从中亚细亚经过陆路传入中国。佛教从这条路线传入中国的正式年代是公元62年”。 如果上述说法可以确信,那么,佛教传入中国之陆路必经龟兹,它为丝绸之路北路要冲。(不排斥南路,但据地理条件诸因素看,可能性较小)也就是说,佛教的香火自这里燃起,以后渐次向内地发展。在今天新疆拜城、库车一带遗留下来的克孜尔、克孜尔尕哈、库木图喇、森木塞姆等千佛洞,也就是从这时起陆续开凿出来的。 这些石窟为我们留下了大量的壁画作品。尽管有着不同程度的残损,但画面上所显露的朴拙清新的形式美感是如此地令人神往,震撼人心! “三道弯”的形式耐人寻味。 古龟兹国遗留下的几处石窟,你走到哪一处,都能见到这种形式。何为三道弯?这种形式见于印度早期雕刻之中,它的外语名称是Tribhanga。若是女像,则头向右侧倾,胸部转向左方,臀部并腿再转至右方,男像与此相反。这样就使人体几个部分有节奏地扭动,形成一种自然流畅的曲线美。它造成块与块之间的矛盾冲突,又因有血有肉富有韵律的曲线使之统一在整体之中。这种美的形式是龟兹艺术家对现实中美的事物,如人们的走路姿式,舞蹈动作进行综合概括分析,并把自己 的审美感受带到艺术创作之中,用艺术的语言为之传情、写意,使之成为可感、可爱的艺术形象。我们从克孜尔176窟的菩萨,森木塞姆22窟的力士,克孜尔175窟的罗汉,森木塞姆26窟的伎乐天以及克孜尔224窟的佛陀等形象身上,都能找到可信的依据。(见附图一) 如果稍加注意,会发现克孜尔224窟的佛陀身上有许多颇耐寻味的问题。依上文所述“三道弯”造型法则,这位至高无上的佛主却采用着完全是女性的姿式。“释迦族的圣人”、“智慧之源”、“万众的恩主”是个食过人间烟火的大男子,难道艺术家闻所未闻?既然是在进行艺术创作,就要既能反映现实,而又要摆脱现实,既要尊重释迦牟尼的原形,又不能使其与凡夫俗子等量齐观。既不能使其流于怪诞,又不能使其失去征服信徒的魅力,艺术家在创作中,大胆采用综合、夸张手段,从一般到个别,从普遍到特殊,把现实生活中众多美的事物、美的因素都集中在佛陀身上。他们觉得唯有女像,才能使佛陀形象更趋于完美。因而,使之产生不似之似的艺术魅力。香客们感觉到,佛主距离他们愈来愈近;弟子们感受到,佛主的鼻息就在他们的近旁。这种既威严又亲切;既凛然又和善的处理手法极为成功,艺术的表现是为主题思想服务的。这里,佛教主题非但未受损伤,而是被微妙地深化了。 无独有偶。打开印度早期美术史卷,“三道弯”形式比比皆是。雕成于公元前一世纪的印度迦尔梨佛寺正面石刻,用火成岩雕成的青春双像中的女子是如此,公元二世纪秣菟罗(马图拉)的用杂色红砂石雕成的带鸟笼和鹦鹉的药叉像是如此;在同时代稍晚的贾伊辛格普尔的沙石雕药叉像也是如此,更精彩的是形成于公元五、六世纪的印度笈多派艺术,它们继承了肉感丰美的秣菟罗式的雕刻传统,为了更符合于宗教精神要求,强调肃穆和静止,艺术形象英挺高华。其代表作是药叉女。他们的美的标准,是从印度民族的文化土壤中产生的,带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可以看到,自从释迦牟尼诞生那天起,应运而生的佛传故事、因缘故事、本生故事等等无不依人间现实生活为其根基。所谓“佛祖”应该是“众生”智慧才华的结晶。自然、形象地反映这些内容的绘画更离不开生活的土壤,印度如此,龟兹亦不例外。既然“佛祖”诞生于“众生”,那么他身上就不能不带有人间的烟火气息。由此,生活之中有“三道弯”, 而在药叉女、菩萨、力士、罗汉、伎乐天,甚至在佛陀身上出现“三道弯”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佛教自印度传入龟兹,佛教绘画艺术亦随之而入。这一点,从表现形式上尤其显而易见。让我们再看看克孜尔224窟的佛陀:袒露右肩,象水中捞起的贴肉衣纹,讲究线条的运用,追究衣纹的来龙去脉等,都不能不使我们联想到犍陀罗艺术。这种形式风格我们还可在克孜尔175窟罗汉、80窟菩萨、库木吐拉24窟说法图中佛陀等身上找到。不同国度、地区、民族的艺术家,他们在生活中发现美,在艺术作品中创造美是共同的。在艺术创作中互相渗透,互相影响,取长补短,触类旁通是十分正常的。艺术不应有国界之分。当然,不能排斥对美的事物的认识中的民族性、社会性和积淀性的作用。龟兹艺术虽受到印度的影响,但在自己的土壤中,外来的“良种”必显示其杂交优势,这也是龟兹艺术既似外来艺术,又不似外来艺术;既反映佛教思想的共性,又不失其地域特点的个性,从而能使其艺术的生命力长久的原因。 龟兹壁画艺术的个性何以见得?在森木塞姆26窟的天王像上明显能见到地域性特点,人物形象带有当地民族特点,眼窝深陷,鼻梁劲挺略带勾,最明显的是那顶帽子,和存世的描绘我国北方民族的绘画作品中的帽子一样。手势造型具有女性特点,而面部表情又怒气冲冲,显露壮汉的威严,这种钢柔相济的处理产生了别具风格的美感效果。佛教思想、内容可以外来,但在造型手段上、艺术处理上、具体形象上完全可能因时代、地区、民族不同而异。森木塞姆22窟力士采用的也是“三道弯”姿式,具有更多女性的妩媚姣好,但肢体仍健壮有力。虽受印度影响,但仍带有地域性色彩,不同于云冈龙门,这种美学思想是颇耐人 寻味的。印度可以出现受希腊罗马艺术影响的天王,我国中原地区出现汉民族的天王,而龟兹则又有龟兹的天王。(见图三) 在克孜尔新一窟飞天造型上,我们能发现与上述类似的问题。从现实生活中得到的经验表明,凡能腾空飞舞者,皆具有轻盈、曲线形体之特点。而这个飞天给人却是敦实、劲挺、古拙之感,这与敦煌176 窟盛唐飞天造型差别 十分悬殊。中国画中有既白当黑之例,墨黑牡丹照样芬芳扑鼻,其中含有象征暗示的因素,而这铺飞天应该说同样具有此种艺术效果,它们都是在借助造型手段表达立意,造型手段是枝节,而立意才是主干。我国京剧舞台上的既虚当实、既拙当巧、以少胜多的艺术处理也具有同工之妙。只要达到飞的目的,极度模仿,写实之路可行,而夸张象征之法同样可行,尽管它可能有飞不动的感觉,但它毕竟在似与不似之间腾飞起来了。(见附图四) 龟兹壁画的形式美在造像学的手相上反映也很突出。 手相学在佛教壁画中很讲究。艺术家们用象征主义手法,依不同的手相作为特殊的语言,来表达不同的佛教思想内容。最常见的是 “禅定印”,佛的两手上下迭放于膝部,手掌向上,手指平伸。另有“拖无畏印(abhaya Mudra )手平肩伸出,掌向前,手指上指,这是一种使人安心,亲切而崇高的姿式。由此印引伸出一种“论辩印”(uitarkaMudra) 其它皆同上,只是以食指或中指与拇指相触,再则是很常见的“转法轮印”(Dharmachakra ,mudra )即说法的手势,双手置胸前,右掌向外,大指与食指相触,左掌向内,以拇指及食指触另一手的两指。其次尚有“拖与印”(Vara mudra )“指地印”(Bhumikparaka mudra ),“合掌印”(anjali mudra )等等。在龟兹的几处石窟中,这些手法比比皆是。(见附图五) 和世界上从来没有个天生的的佛主的道理一样,这些手相自然也不是天生的。我们除了在其中领悟所含有的佛教思想外,不能不去考虑它其中的形式美感。试以“论辩印”为例(克孜尔80 窟)佛陀正襟危坐,侃侃而谈。但是,很难想象在生活中竟有这样的说话姿式。如果有,只能是在舞台或壁画作品上经再创作的“第二自然”,在当地和印度的舞蹈动作中也能见到这种手式。和“三道弯”、“飞天”的形式道理一样。这里,艺术家们把生活中最美最高雅的手式献给了佛陀。这样,在其产生的亲切感、崇高感之下,蕴含着佛主的威严与魔力。佛教在不长的时间里能风行于印度与东南亚,除了佛教思想之作用外,是否还应考虑与艺术家笔下所描绘的佛经故事、佛主形象之中所包含的形式美感因素,近而打动众多追随者有关系呢?佛教的崇拜者中有文化者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没有文化的追随者看不懂佛经,只能从具体形象上去把握佛教思想,他们只能感激,拜倒在具体形象前而非抽象文字前。在森木塞姆35 窟佛陀的手印,克孜尔窟的佛陀手印等等,已不仅仅是单纯的宗教仪节姿势,它给人以静穆、含蓄、优雅、和谐的形式美感,不能不使人望而动情。 虽然,在佛教壁画领域中,人们更多地注意的是思想内容问题,但并不等于形式美未介入这个领域。龟兹壁画由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其在形式美问题上显出复杂多变性,这里仅从壁画人物的动势、手式、衣着入手进行了些粗浅的探讨,谬误之处在所难免,恳求指出。 摘自《新疆艺术》1986 年第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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