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明 星茂 士诲

　　西风，夕阳；废墟，残碑!

　　千年古刹凉泉寺落得如此悲怆境地，并没有令我们觉得突然。不过，在人们日益珍重古迹文物的今天，对它却很少有人问津，这确使我们为它感到有些委屈。诚然，要不是在55年前曾负笈求学于此，我们也不致于会有这般的唏嘘。战火纷乱的1944年，因县城沦陷而一直流亡在外的民国上虞县政府，时已回迁至大勤乡张村。荒凉萧索已久的凉泉寺，离张村不足半小时路程，这才有缘成了流离失所的上虞简师第四处临时校址，成为上虞县的又一个战时文化中心。当年就读简师而今仍健在的我班18位同学，如今都白发皓首，年逾古稀。在夕阳尚存一抹余辉的晚年，大家充满自信，决心共撰一集《古刹寻梦》(回忆录)。为追寻如烟往事，最近，蒙原大勤乡东风村许鸣冈先生的热情陪同，我们3人故地重游，专程寻访曾经共同生活过一载的古刹凉泉寺。

　　凉泉寺，位于虞南丰章路丁宅至章镇段东南侧的群山间。这里，有一块深藏于苍翠密林中腰形托盘似的坦坪，环境幽雅，景色上佳，寺院即建于此。久别重逢，感慨万千。眼前，熟悉的深山邃谷，依然那么旖旎；古刹的地面建筑，却早已荡然无存。迎候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唯凄立在露天废墟地上的两块残碑，它们分别为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和民国十三年(1924年)所镌立。不胜感激这一幸存的历史见证!是它们，带我们走进了追溯古刹千年沧桑之门。

　　相传凉泉寺始建于隋(581—618年)，距今已1400年左右。也有说建于更早的南北朝，与当时热衷于助建寺院的谢灵运有关。谢灵运(385—433年)，南朝宋诗人，系东晋名将谢玄之孙，曾隐居世居地上虞东山。此公纵情山水，其诗作开我国文学史上山水诗一派，有“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等许多佳句留世。离凉泉寺仅一公里的最近村落——谢岙，即为谢灵运宗亲聚居地。这，似可从一个侧面印证上述传说。历史悠远的凉泉寺，始名为“乌风禅寺”。后人揣摩其命名缘由，也许是此处地形山貌奇特，活像一只展举双翼、迎风扑飞的大乌鸦，寺院正处于其左翼的蔽护之下；或因这里山深谷邃，常起“乌风猛暴”，故而得名。然此种种，仅猜测而已。

　　依稀记得半个世纪前，我们曾见到过山门前有一陈旧剥蚀的匾额，长约一丈，宽可三尺，粉红漆底，箩大金字，上书寺名却为“澄照古刹”。从现存清道光二十年六月所立“上虞县正堂加四级龙(县令)永禁碑记”残碑上，终于找到说法：“今额澄照则有唐清泰间所移建也。”据此，改“乌风”为“澄照”，当为后唐(923—936年)年间，至今也有一千余年的历史了。可惜残碑因年久风化，中间已有大幅文字斑驳难辨，或消失无存。至于古刹再次易名凉泉禅人寺，这在民国十三年七月所立的重申禁令石碑上有云：“明万历年间由前戒僧法王介重兴凉泉寺于南乡旧址可稽县志勒诸碑石。”这样算来，距今也已有400年光景了。据许老介绍，相传唐宋年间，为此古刹鼎盛时期，香火兴旺，朝拜者众。全寺除山门而人的前后两进高大殿宇外，仅东西两侧厢房、禅房共有屋九十九间半，僧侣(包括化缘在外的游僧)达五百之多，并拥有部分武僧保寺护院。这些传说看来可信，下面这些事实，也足可为我们解疑释惑。

　　我们于1944年秋跨进上虞简师时，这座历经千余年漫长岁月的凉泉寺，已极度衰败。寺院西侧楼群早全都坍圯成墟，但从所有本属对称的东侧楼群规模看，“有房九十九间半”决非虚言。尤其大雄宝殿，宏伟深邃，雕梁画栋，旗幡幢幢，立柱须数人合抱；自山门以里各殿主佛、罗汉，无不金身彩釉，雕塑精致，栩栩如生。其中如来释迦金像，自底座至龛顶，更高达数丈，似不逊于杭州灵隐。有不少乡人，当年还曾在墟地上捡到过被残弃的檀木鞭、锏、棍，以及铁制锤、戟、箍等十八般兵器局部。1976年下半年，设立于此的公社五七学校(农中)师生，在原方丈室废墟上开荒种地，曾掘出一组银元宝，约二十多只，底大上小，叠作一串，成宝塔状。顶上最小的银元宝上，镌铸有“唐永福”字样。当时过秤计重为7．2市斤(有说为4．7市斤)。后悉数交县。

　　凉泉寺到了清代后期才逐渐衰落。这从两块残碑所镌文字中可见一斑。清道光二十年，正值鸦片战争打响，洋人人侵，战乱纷频，民族经济不振，农村尤为凋敝。凉泉寺这一带天灾人祸交加，重灾之年，饥民遍地，屡屡成群扰寺索食；加之寺院主持腐败，寺产管理失控，日复一日，丧尽元气。我们就读于此时，香火早就断绝，仅剩看家和尚一个。

　　惜哉!历史悠远的凉泉寺，在虞越之地，可谓名列前茅；其殿宇规模，宏制巨擘，雕琢塑绘，无不造诣精湛；昔日寺大业旺，香火盈殿，檀越香客不绝，有过光采一页。然此盛势，俱往矣!而今落得仅存残碑两块，凄立露天，在风雨侵蚀下度它的悲凉岁月!或许不出几年，其碑文将永远湮灭罄尽!要是果真如此，那又将成为一件憾事。